《凰求凤》开口松子

4、第4章

　　尽管只是短短的一霎间，但他的脸色明显沉了一下。

　　她终于气到他了。

　　畅快。

　　真是畅快！

　　凰明月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他那秀美颀长、但却因常年握惯兵刃而布满了薄茧的双手重新拾起针线的模样，唇边再次漾起了浅浅的笑意。

　　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占到上风的感觉，一定要充分加以利用才行。

　　于是，在举步离开前，得意洋洋的她又雪上加霜地抛下一句：“材料我会派人给你送去，明天一早就要做好哦。”

　　撇下一圈目瞪口呆的众人，凰明月心情大好地屏退左右，一路哼着小曲向御书房行去，虽然即将面对的依旧是千篇一律刻板枯燥的奏章，但可以想见这一整个上午都必将过得愉悦无比。

　　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是，今天的御书房格外地热闹。

　　还没有跨进门，她就听见一阵孩童追逐的嬉闹声，接着，是瓷器被碰翻在地上碎裂的声音。短暂的鸦雀无声后，有儿童害怕已极“哇”地一声哭出来的声音，有稍稍年长一些的孩子或斥责或劝慰的声音，更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强装老成地说：“馥儿别怕，待会母皇来了，我会说是我摔的，所以不要再哭了。”

　　凰明月拍了一下脑门，这才想起来按祖制今天是她每月一次亲自考较皇儿们功课的日子。她略想了一想，心下便有了计较，于是轻轻地咳嗽一声，笑吟吟地迈步进去。

　　四个小孩在屏风后面垂头肃立，见了她，全都毕恭毕敬地行礼。

　　这四个小孩脾性各异，有的顽劣，有的胆小，有的机敏，也有的驽钝，但他们都是她的孩子，她爱他们的心，是一样的。

　　想当年她迷恋凌天迷得要死要活的时候，正赶上太上皇遴选继承人，虽然那时她的姊姊们战死的战死，犯错的犯错，但她的父妃还是忧心忡忡地告诉她，如果她坚持不娶纳妃妾的话，太上皇肯定不会考虑让她做继承人。她是太上皇的幺女，性情自小便和她的众位姊姊大不相同，一直都与她们貌合神离，如果她的任何一位姊姊继了位，她的下半辈子眼看就只能困在自己的府邸里做一个没有实权的公主，连带她父妃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权衡再三之下她让了步，硬着头皮同意了太上皇早就为她安排好的一门亲事，迎娶了如今的上官皇后，后来便有了眼前英儿、馥儿这两个讨喜的孩子。

　　上官皇后在出阁之前就以贤淑闻名，嫁给她后为避专房独宠之嫌又亲自给她挑选了两名嫔妃，加上后来青麟国送来和亲的一对孪生皇子，她正式的后妃其实一共只有五名。但她在苦思凌天而不得的情况之下曾经犯过狂症，发作的时候，随便在街上看到一个漂亮男子，只要觉得他身上某个地方长得有一点点像凌天，她就要想方设法地弄回宫去做男宠，这样日积月累下来，她豢养的男宠倒是济济可观，只不过他们甚少受到临幸，平日里要承担的，也大多是歌舞伎甚至杂役一类的工作。

　　融儿和欣儿的年岁介于英儿和馥儿之间，分别是皇后为她挑选的玲妃和雨妃所出，奇怪的是，虽然这两名妃子的模样都比皇后漂亮，但他们生出来的孩子无论容貌气质却都比不上皇后的一双儿女，加上父以女贵，这四个孩子中只有年纪最小的馥儿是女孩，馥儿虽幼，却生得美丽可爱，极得她的欢心，除了胆子小了些，几乎没有什么挑得上口的毛病，因此整个皇宫里的人都知道，陛下最宠爱的人是皇后，她与皇后数年来如何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佳话也被本朝史官记入了史册。当然，她私心爱慕凌天并因此而引发的一段风流韵事也经由民间辗转流传到后世，不过……那些叫做野史，这个才是正传。

　　四个小孩乖乖站成一排，挺直了腰背开始背书，英儿和馥儿背诵得很是流利，融儿和欣儿就相形见拙了些。男孩子嘛，长大了以后总要许配人家，读那许多书也未必有用，凰明月一边盘算，一边静静听他们背完，眼光蓦地一转，假装刚刚看到墙角碎裂一地的青花瓷瓶的样子，故作惊讶地问：“这是谁干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果然，英儿抢着接了话：“回母皇，是英儿的错，下次不敢了，请母皇责罚。”

　　“哦，是这样吗？”她假作不经意地走过馥儿的身边，忽然拉起了她的衣袖，对着光线一瞧，袍角处湿了一片，闻味道，正是那瓶兰芙蓉的香气。再翻看英儿的衣袖，是不出所料的干净清爽。

　　她故意皱起了眉头，做出一脸严肃的表情，目光在英儿和馥儿之间流转。

　　馥儿抵抗不住她威慑的目光，小声啜泣起来，正欲开口承认是自己碰翻了花瓶，英儿却一把拉住了她，坦然迎上了凰明月的目光：“回母皇，事情就是这样的。”

　　凰明月在心里叹了口气。

　　唉，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顶缸，撒起谎来还字正腔圆脸不红心不跳的，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啊？看来得抽时间找皇后谈谈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互相回护的孩子们，她喜欢。

　　小的时候，她的哥哥姊姊们没有一个喜欢她，不愿意带着她玩，总是欺负她，犯了错经常把责任推到她身上，有时她倒了霉，他们还要落井下石，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们也有这样不愉快的回忆。

　　她真的很高兴，她的英儿虽然是男孩子，看起来却很有一番气概，又很懂得保护和照顾妹妹。

　　可是说谎就是说谎，虽然一个花瓶不算什么，但是不略加惩戒是不行的。她今天的心情极佳，并不想进行什么煞风景的体罚，于是温言对英儿道：“母皇现在要出道题考考你，若你答得得体，母皇就免了你的责罚。”

　　她随手指着旁边宫人手中捧着的一盘桃子：“这盘里一共有九只桃子。假如你的母皇、父后、弟妹和你同时中了毒，只有吃一个桃子才可以解毒，这九个桃子又不够分，必须放弃一个人，你会放弃谁？”

　　这个问题显然把旁边的三个小孩难倒了，馥儿发起愣来，融儿和欣儿则抓耳挠腮，一副不知如何取舍的神情。

　　“我会想办法再去采一个桃子。”毫不犹豫的回答。

　　“如果……你采不到呢？”略略惊讶的表情。

　　“只要下定决心，一定可以采到。”他的字典里大概一直就没有“不可能”三个字。

　　凰明月深深地看着这个孩子。虽然不过七八岁年纪，皮相尚且稚嫩的很，可是却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和气度，长大了以后搞不好会像凌天那样，成为一个很出色的男人。

　　该死！一想到凌天，她的心又开始不分时间地点地怦怦乱跳起来。

　　她命他为她绣荷包，不知他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她得抽时间溜过去看看……

　　勉强收摄下心神，她努力使自己的目光流露出赞赏之色，用笑容掩饰道：“你答得很好。想不想跟母皇学习骑射的功夫？”

　　英儿想不到平素严肃漠然的母皇今日竟然如此可亲。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听了这句话，早就把疑问抛在脑后，双眸中绽放出无限期盼的光彩来：“多谢母皇！”

　　凰明月拍拍他的小脑袋：“明日一早到禁军武场找秦将军，我下了朝就来陪你。条件是以后不许对母皇撒谎。”

　　英儿和馥儿的小脸终于同时羞红，粉扑扑的极为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