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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很多年 ...

  •   十 很多年
      火狐大闹皇宫后的第二天,苍月银血只身去了鬼牙峰。
      他到达的时候正是黄昏,猩红的夕阳勾勒出嶙峋山石,好像野狼张开的大嘴里,尖利牙齿正滴着血。他往上攀登了一段,觉得还是无法适应只有一只眼睛,有时候明明看准了落脚的地方,踩下去却是踏了空。这种无法掌控自身状态的感觉令他有些恼怒,好在苍月银血一向是个耐心稳重的人,休息片刻之后又继续小心的向峰顶走去。
      他走了几步,听到背后有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声音听起来冷淡刺耳,一听就是下逐客令的意思。苍月银血转过身,看到火狐抱着胳膊站在那里,目光盯着他已经不存在的左眼,似乎那天晚上的怒气还没有消退。
      “我是来找你的。”苍月银血说。他出来的很匆忙,没穿那套银色的软甲,只裹着件单薄的布衣,站在凉风里看来一点也不像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找我做什么。”火狐问,句尾的音调有些上扬。他其实对苍月银血的到来感到颇为高兴,但说话时候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然后指指脚下,嘲讽似地说:“你的眼睛还没有好,爬鬼牙峰,也不怕摔死。”
      “我是为了找你。”苍月银血又说了一遍。在火狐听来,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为了找你哪怕摔死也无所谓。他原想再占几句口头便宜,这时候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胡乱嘟囔了一声,把手放下垂在了身体两侧。
      “我听禁卫军禀报说,刺客受了伤。”苍月银血道:“我觉得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靠那些饭桶,哪能伤到我?”火狐大笑起来:“你看我哪里像是受伤的样子?”
      “嗯。”苍月银血将他上下打量,认同的点了点头:“不过,反正我都来了。”
      “是啊,来都来了。”火狐不置可否的看着他,说话的语调仍旧冷硬。他然后一把拉过苍月银血,看准脚下的一块大石头,抬腿就跳了下去。苍月银血跟他一起从空中降落,两个人的衣摆高高掀起来,兜着风发出呼呼的声响。这样的距离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太高,可就在两人即将触地的时候,火狐体贴地握住苍月银血的手臂,微微将他向上托了一把,卸去了大半落地时的冲击力道。等两人屈膝站稳,苍月银血忍不住不满地抗议道:“我看得见。”
      “天快黑了。”火狐说:“看得见,那就跟着来吧。”
      他说完找准下一个落脚点,率先纵身一跃,在空中还不忘回头,放心地看见苍月银血动作利索地紧跟其后。两人兔起鹊落,转眼已到了崖下,火狐带他走进平日藏身的洞穴,打了一个响指,洞中立刻灯火通明。苍月银血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忽然再次问道:“你伤到哪里了?”
      火狐回头,长长“唉”了一声,一副“早知道瞒不过你”的样子。他随意找个地方坐下,拉起袖子露出缠的严严实实的绷带:“不是被宫中侍卫打伤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苍月银血走进跟前,单膝点地,低头查看伤口。他将纱布层层揭开,看到下面的一小段伤口已经化脓,手臂周围的皮肤成了紫黑颜色,没了绷带的束缚立刻显出肿胀。他头也不抬,将手伸出去:“匕首。”
      只听“啪”的一声,火狐二话没说,拔出匕首放到他的手里。他拿起匕首,利落准确地在伤口旁边划开一道挤出浓血,又从袖里掏出两个白瓷小瓶。他打开其中一个,往手心里倒了些暗黄色的粉末,均匀地抹上伤口,凑近伤口仔细看了看,又多倒了些粉末在手心。他就这样抹一次,细看一番,然后再轻抹一点。火狐安静地低头看着他反复动作,橘红色的长发垂下来,细细的阴影一道道横上苍月银血的手。
      “喂,你要为你母亲复仇的事,我从没告诉别人……”火狐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冷淡。
      “我知道。”苍月银血不等他说完,将另一个瓶子交给火狐:“这里面的丹药每日内服。”
      说完他还不等火狐答话,抬头冷冷道:“要是我不来,三日后你就死了。”
      “……”好容易找到机会解除误会,就这样被苍月银血轻松地一笔带过,火狐觉得庆幸,又有些不甘心,可转念一想,似乎事情本该如此。他接过药瓶在手里转了几圈,最终不屑的发出一个鼻音:“哼,哪那么容易死。”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乖乖在苍月银血注视下吞了一粒解药。苍月银血这才站起来,皱眉俯视着坐下的火狐,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你受伤中毒,为什么不设法告诉我?”
      “你瞎了眼睛,也没告诉我。”火狐立刻回击,偏过头想了一想,再补充道:“还有当年你行刺失手没死,也没有告诉我。”
      这件事是他的一桩心病,始终无法释怀。如今自然而然的说出来,倒也并没有质问苍月银血的意思。反倒是苍月银血听他说完,愣了一下:“当初我失手被擒,本来是要处斩的,可王上赦免了我。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我引官兵前往幽阒之岩之前,设法传信给你了,你没收到?”
      “没有啊。”火狐叫起来,低头想了想:“大概是被首领截获了,所以后来才要杀我。”
      “杀你?”火狐肩膀上的手有一瞬间的收紧。首领的手段苍月银血再是清楚不过,尽管时隔多年,想到当时火狐危急的处境,还是令他心头一颤。火狐明白他的意思,拍开他的手站起来,无所谓地笑笑:“就说了,我哪里那么容易死。”
      他把两个药瓶都收进怀里,又转身说道:“禁卫军会在箭上涂毒,我真是没想到。你说,那同杀手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还卑鄙的光明正大。——何况我从不用淬毒的兵器。”
      苍月银血苦笑一下:“禁卫军只为了保护王上,并非收钱取命。”
      “为了国王而杀人,同为了钱而杀人,有区别么?”火狐冷笑着问。
      “这……我不知道。”苍月想了想:“总还是有些不同吧。国有国法,不可随意杀戮。”
      火狐没有被说服,很快的摇摇头,但也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他抬头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好心建议道:“你明日一早再走吧。”
      “好。”苍月银血点点头,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不过,可只有一张床。”火狐说。
      苍月银血笑起来:“不是从来如此么?”
      “你舒坦日子过的太久,恐怕不习惯。”火狐一面说着,一面往洞穴深处走。他的卧室仍旧同以前一样简洁干净,床榻也只是窄窄一张,除了一条薄被之外连枕头都没有。首领曾说作为杀手随时都要保持灵敏警觉,而过于安逸的条件只会让人变得懒惰迟钝,不管火狐愿意与否,幽阒之岩的那段岁月在他的生命中打下了太深的烙印,许多习惯无需刻意保留便已渗入骨血。
      他在床上和衣躺下,往里挪了挪,把外面的一半留给苍月银血。苍月银血毫不客气地在他身边睡下,将手枕在脑后。时隔多年之后他们睡觉的姿势仍旧惊人的相像,看上去简直好像一人是另一人复制的影子。火狐躺了一会儿,这才感觉到身边苍月银血的体温略微偏高。因为武功特殊的缘故,苍月银血的体温从年少时候开始就比常人要低,所以刚才他握住火狐手臂的时候,火狐才没有立刻发现异常。
      “喂,你是不是还病着?”火狐用手肘轻轻地捅他。
      “你也还伤着。”苍月银血说。
      火狐用手托着脑袋,侧过来支起身体看着苍月银血,又叫了他一次:“喂?”
      苍月银血也转过脸看他:“何事?”
      火狐面具后的眼睛眯了眯。这是苍月银血所熟悉的神情。然后他看见火狐迅速靠过来,俯身给他一个亲吻。
      这不过是重复了少年时互相安慰的手法,最开始两人都没有觉得特别。火狐触到苍月银血的嘴唇,觉得它比记忆中的更为柔软冰凉,在他发觉之前,撩拨起了心底里一团莫名的火。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轻轻一触即刻拉开,而是将脸压得更低,用舌尖抵开了苍月银血干燥的唇瓣。温软湿润的感觉传递到口腔里,让他很快沉醉其中。他伸手压住苍月银血的后脑不许他移动,灵巧的舌尖轻扫过另一个人的齿龈。苍月银血觉得痒,齿间略一松动,火狐趁机长驱直入。两人比任何时候贴的都近,鼻尖摩擦着鼻尖,嘴唇重叠纠缠,火狐闭起眼睛,苍月银血在黑暗中抬手抚摸上他的脸,修长手指在面具边缘反复摩挲。直到两人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才气喘吁吁的推开对方,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怔怔。
      他们从小就相依为命,生命中只有彼此可供依靠,因而再是亲昵的动作言语,做来也觉得理所当然。他们从没细想过这样的感情究竟意味着什么,只觉得两人的关系合该如此。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爱了对方很多年。
      明白了这一点,他们反倒突然觉得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约而同地翻过身,背脊贴着背脊一宿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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