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衣冠禽兽叶

3、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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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愣地坐在床上那蓝条纹的白布被单发呆。
　　以后该怎么办？学是不能再上的了，惟有去找工作；虽然并没有学历，但是我有手有脚，应该不至于会饿死的。
　　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缓缓地抬起头来，向着落地玻璃窗那边看去，夏日洒满了那小巧的可爱湖泊，水波熠动着流动的光辉，好比稀世珍宝闪耀着的光泽，让人不禁怀疑这是天宫掉落的奇琛。
　　碎亮的影像在眼前晃动，我自然又想起了那一夜的星空，那个没有明天的夜晚。
　　爸，你在笑了吗？
　　对，你知道，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无论前路如何，小翔都没有放弃。
　　‘早餐。‘
　　一句毫无感情色彩的语言打破了我的思绪，即使不去看那个人是谁也能够知道。
　　又是那种万年寒冰似的语调，多说一个‘吃‘字或是稍加一些语气助词就那么困难吗？
　　‘我不想吃。‘
　　不是我故意刁难，而是真的没胃口，口腔又干又苦火辣辣的，恐怕蜂蜜吃下去都会变黄梿味的了。但他并不作声，在床沿坐下，伸手将一把银色汤匙塞进我嘴里：‘吃。‘
　　‘唔………‘
　　我还没来得及说一个‘不‘字就已经满嘴是粥了，真是个自作主张的男人。
　　本来想要挣扎的，但想来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还是客气点的好。
　　迫我吃过早餐以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仍然留在了房间里。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床前的那张搬来的椅子，一边把玩着那银色的金属打火机，一边气定神闲地看着我，一言不发。我用稍稍有点慵懒的眼神回看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嗯……那个，谢谢你……救我回来。‘我终于鼓起勇气来说。
　　他还是不作声，依然盯着我。
　　奇怪，他没见过正常年轻的人类吗？怎么好像老是盯着我？又不是蚊子………而且，我觉得在他的眼神里，还有一种让人抓摸不透的，莫名其妙的东西在隐约晃动着。
　　‘你……你叫什么名字？‘
　　见他不说话，我只好努力找话题圆场了。
　　‘夏珩。‘
　　说完以后，他嘴里已经叼上了一根烟，正准备点上，但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瞄了瞄我，最终把烟拿掉。莫名其妙，我又没说什么，看我干嘛？
　　…………
　　话题又没了踪影，本来我是不怕沉默的，但是……他的目光实在是让我受不了！快抓狂了！那是什么目光？我完全不能理解！天！你说说话不行的吗？！
　　于是，我终于忍不住了：
　　‘你不问我叫什么的吗？就不怕我是不明来历的人？就不怕引狼入室？……光看着我也得不到答案的啊！‘
　　一口气的说着，虽然说这话很有贬低自己的成分，但是为了让他收起那让人浑身不舒服的目光，也惟有如此了。
　　‘哦……那你叫什么？‘听见我这样说，他才有点恍然大悟地问。
　　见他有了反应，我松了一口气：‘我叫裴羽翔。‘
　　‘嗯，接着是年龄，住址和电话……还有，你爸妈的名字、手机号码。‘
　　他条件反射般地问着，还一副十分熟练的样子--搞什么，怎么好像是在警局里头被审问似的？就差没有电话薄和小黄台灯了。
　　‘等、等等！你在审犯吗？怎么问这些！你真当自己是警探了？！‘
　　‘本来就是，不行吗。‘
　　他不屑地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知道。‘
　　闻言，我被逼再度语塞，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往外走。
　　他在门前停住，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又说：‘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话，可以在这里呆着的……但是前提要听话，而且要睡觉，病了就该休息。‘
　　扔下了这命令式的一句话后，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那透过米色厚布帘的灿烂阳光和空调机发出的微弱的声音。
　　莫名其妙，一切都是那么的莫名其妙！
　　‘嗯……口好渴……‘
　　挣扎着起了床，摇晃地站了起来，抓抓那睡乱发的头发，迈着沉重的步子东歪西倒地往外走。
　　好不容易才到了厨房，找了点水喝，神志马上清醒了许多，于是开始打量起这个厨房来：
　　亮洁的银色，大片大片的映出了外面浓密的绿。在这个有着全是碳素铝合金的不锈钢橱柜、餐桌、椅子的厨房里，我仿佛看到了那个木人石心的扑克脸男人正被一碗粥而得束手无策的情形。
　　低了低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深深的浅笑。
　　我在这栋三层的，充满简约现代气息的房子里到处游荡着，如入无人之境，但就不知不觉中却来到了一间书房。
　　只见在靠落地玻璃窗的地方有张透明的玻璃办公桌，它的四只脚都打了交叉，交于一点，真让人担心它会一个失重地歪了……但事实上它却是四平八稳地，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放在上面的文件虽然很多，但却都放得有条不紊的。液晶电脑是开着的，但屏保都已经启动了，那个不负责任的主人却连个影子都不见。
　　慢慢扫过那黑色镂花金属骨架，配以粉绿色玻璃做成的书架，才发现这间房子是房中有房的。
　　向书架一旁的门口走去，刚一推开那半掩着的门，踏入一步的脚又停住了。
　　这是一个半圆形的奇怪房间。
　　几块亚麻色的大阔布高高地垂下来，无一遗漏地挡住了艳阳，只在布上投下些许斑驳的光影，在不是落地玻璃窗的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相架，就连那些为数不多的家具上都摆满了。还有一些很莫名其妙的东西，诸如小饰物、鱼杆、草帽，甚至连小挎包都有。而在房间的正中央，则铺了一块白色的不规则形状的长毛地毯。在地毯之上横放着一张黑色的S形的卧椅，椅上的人此刻则是怀抱着一本深褐色的、像是日记样子的本子酣睡。
　　相片中的是一个年轻幼气的清秀少年。
　　他的笑容十分灿烂，像五月里的阳光；眼眸炯炯有神，发丝柔亮服贴，不难看出他是一个任性又开朗，叛逆而又有朝气的男孩。而照片里的夏珩虽然也顶着一张扑克脸，但却是带着轻轻的笑意的。
　　噫，那个男孩还真有点像几年前的我……但我就没那么开朗的笑容就是了。
　　静静地一张张去看那些照片，心里那个想要知道他是谁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
　　忽然，只听见夏珩叫了起来：
　　‘不，不……跟我走……‘
　　他的神色开始变得难过，汗水不断渗出，眉头紧锁，只一个劲地念着什么‘不要去‘、‘跟我走‘和‘对不起‘……我见他那副难过的样子，于是就摇晃起他来了：
　　‘喂，你怎么了？醒醒啊，醒醒！‘
　　边拍着他的脸边说，谁知他却猛的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睛恐怖地大睁着。
　　我被他吓得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你没事吧？‘
　　他呆呆地凝视着我，并未作声，眼神复杂难懂……过了好一会儿以后，才突然长臂一伸，把我搂进了怀里，紧紧地，生怕我会跑掉似的，仿佛他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不见。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到他那个表情的时候，我的心就觉得不忍。
　　就这样，我们拥抱了好久，好久。
　　时间就像停止了运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