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竟是万人迷》月惊枝

8、密林·黑巫·围猎

　　密林·黑巫·围猎

　　“快！追上！千万不能让它跑了！”
　　阿慕塔格山脉北部密林的外围，一道黑芒闪电般划过，却在半途撞上一棵粗壮的大树，惊起一片轰然落雪。
　　黑芒在空中翻卷一圈，狼狈地砸到了地上，溅落一地墨绿色的汁液，汁液浸入雪地，晕染开来，而颜色最深的的地方，是一条足有三米长的黑蛇。
　　它受伤了！

　　“在那！快！”
　　自黑蛇飞来的方向传来紧密的响动，积雪的林叶震颤，哗啦啦又下起一场厚雪，但很快，流星雨般的火焰球投射过来，将这一片的雪融成了水。
　　映着火光的水波光粼粼，荡在黑蛇的鳞片上，连带着黑色的鳞片也粼粼出斑斓的光彩。
　　即使看起来危险，但这确实是一条美丽的黑蛇。

　　黑蛇泛着绿芒的竖瞳幽幽看了眼来路，随后再度朝着北方蜿蜒而去。

　　几个呼吸后，十二名黑袍法师出现在黑蛇摔过的地方。
　　“它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快！抓紧时间！”
　　“动作再谨慎点！”

　　十二名黑袍法师继续追上，却并没有大刀阔斧地追杀，反而还动用手段遮掩动静，束手束脚的样子看起来不伦不类。

　　压抑的破风声穿过林间，裹挟着犀利的劲气，斩断无数枝叶，那些枝叶上的绿色还未褪尽，在寒意凛然的雪地上生出一条生意盎然的路。
　　这条生路自然是属于黑袍法师们的，只要抓住那条黑蛇，他们就有活路了！

　　窸窣混乱的动静极速蜿蜒，很快深入密林。越往北部，寒意越发深重，黑袍法师一个个忍不住发起抖来。
　　那黑蛇十分狡猾，在树林中拐来绕去，如果不是有所顾忌，他们早就把这些树都砍了。

　　“该死，时间不多了，他们快来了！”黑袍法师们逐渐暴躁，动作也跟着暴躁起来。
　　忽然，一直负责感知的人惊呼了声：“咦？它好像停住了？！”
　　“它终于撑不住了！”
　　“快！”

　　黑袍法师们迫不及待围追上去，果然看到了瘫在一块大石头上奄奄一息的黑蛇。
　　黑蛇看到他们到来，再次昂首立起来，丝丝吐着信子。

　　这样的警告并不能威胁到黑袍法师，他们强行按耐住兴奋的颤抖，分立成一个圈，合围住黑蛇。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黑袍法师们先是联手设下结界，将这一小块林地禁锢起来，同时也遮掩了声息，尽管持续的时间十分短暂。
　　当风声停息，雪不再下落的时候，黑袍法师们终于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总算抓住你了，偷渡者！”
　　“是你主动乖乖交出祭海的力量，还是我们自己来取？”

　　黑蛇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盯着这群贪婪的蠢货。
　　大概是因为它眼神里的嘲讽过于明显，黑袍法师们当即跳脚：“死吧！”

　　死？
　　谁要死？
　　是我吗？
　　哦，对，我倒在了雪地里啊，真狼狈啊……
　　不过这样也好，就埋在白雪里吧，至少安静……

　　意识缓慢下沉，仿佛一点点渗入雪原，直到感受到一袭热意，聒噪的热意。
　　一下子把他吵醒了，不，不止是他。

　　——“重生归来吧……”
　　渺远的仿佛自虚空传来的模糊呓语再一次在耳边响起，甚至更清晰了些。
　　雪原融化了，变成了汪洋，拍来层层叠叠的声浪，一声又一声，由远及近。
　　“……罪……审判……”
　　“……绝望……”
　　“……醒来吧！”
　　“帛——”

　　——噗。
　　流星般的密密麻麻的火雨自四面八方砸来，黑蛇躲无可躲，最后浑身鳞片都泛起微芒，眨眼之间便将自己生生压缩小了十倍！
　　它竖瞳幽光闪烁，戾气滋长，隐隐似有什么挣扎着要提前破出来，带着不顾一切的毁灭气息。
　　暴烈的火雨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却又像被空气里溢散的毁灭分子二次引.爆，陡然变得恐怖起来！
　　碰撞一触即发，小黑蛇的鳞片自尾尖开始，正要一片片裂开——

　　火雨突然停滞在半空之中，像是被震慑住了一样，哆哆嗦嗦着，仿佛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放烟花。
　　耀眼如点点星辰的火花之中，一只苍白得有些透明的手伸出，只用一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挑起小黑蛇。
　　然后是一道闷闷的，仿佛刚睡醒的带着点儿不耐烦的慵懒声音：“你们吵到我送死了。”

　　火焰的高温化开了小黑蛇盘踞的大石块上的积雪，露出了它真实的模样——它竟然是一个少年？！

　　少年懒散地斜卧在雪地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把玩着黑蛇，袒/露出的大片肌.肤被绯色的火焰映出晚霞般微醺的色彩。

　　黑袍法师们先是一愣，等看清少年的脸时，全都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张漂亮得无可挑剔的脸蛋，气质纯澈无垢，仿佛世界诞生时的第一捧雪。
　　可偏偏是这样的脸，被红色的圣痕覆盖，荆棘一样的纹路自左眼下往上生长，蔓延至眉心，形成一弯半月形的荆棘花环。

　　纯净的白雪上坠了滴血，忽然就多了丝清冷的邪意。

　　瑰丽的火光中，少年抬眸，深邃的黑眸映出恍惚来自地狱的火焰。
　　他轻笑了声，接着道：“所以不好意思，”
　　“现在轮到你们，”
　　“送、死、了。”

　　*
　　太安静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远离，结界外的飘雪悠悠晃晃，悄无声息地遮掩着生命的痕迹，只留下干净的纯白。
　　但结界内的世界，似乎正在被一点一滴地遗忘，比白雪覆盖还要冷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抹除。

　　结界在几息前就碎裂了，黑巫们的极限只有三十息，而此时将这里隔绝的，是领域。
　　十分诡异的领域。
　　红色的薄膜附着在裂成蛛网濒临崩溃的结界之上，远远看着，仿佛一团被血丝爬满的胎膜，颤颤巍巍的，像是大地被寄生了什么新生的怪物。

　　咕噜。
　　黑巫们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在沉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紧张什么？”少年拈着蛇，之前还准备殊死一搏的小黑蛇忽然就乖了起来，细细的尾尖缠/绕上他的食指。黑与白的对比有些晃眼乍一看就像是少年魔王戴上了魔戒。
　　“我又不会吃了你们，我很好说话的。”他还在笑，指尖的新晋宠物仗势吐起信子，“可以让你们选个喜欢的死法。”

　　缠着黑蛇的食指慢不经心地指向黑袍中的一位，安珀十分贴心地问：“说吧，你喜欢怎么死？”

　　扑通，被点名的黑巫猛地跪下来，右手抬起，食指与中指并着，一齐抵住心口，朝着少年行礼，大声喊道：“黑巫师摩戈愿将生命献给大人！”

　　“……”
　　安珀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却没有直接应答，而是似笑非笑地盯着这个一脸狂热的黑巫摩戈。

　　这就有点难办了。
　　他承认之前命悬一线的时候自己确实有些暴躁，而此刻自身的状态也十分糟糕。理智不停被拉扯着，那些狂乱的暴裂的来源不明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随时都有可能将他搅碎。这一次要比密室拿回恐怖得多。他竭尽全力忍着，才让自己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

　　心脏像是支离破碎过又被硬生生黏合重聚起来，扑通扑通狂跳着，每一下都仿佛要崩开！
　　他真的慌急了！
　　那些威胁的话语，包括那些厉害的手段，全都是他强装出来的！

　　复苏前一刻，安珀很快分析了自己的处境——随时都有可能死，还是痛苦的死，被体内未知的力量折磨死。
　　一开始他天真地想，反正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在死亡边缘仰卧起坐的煎熬，早死晚死他其实不在乎。
　　可事实让他明白，他也许并不能选择自己的死亡期限，而且很可能在深切体会死亡的恐怖后，又再次被那股未知的力量拉回来。
　　循环往复地死去活来。

　　这怎么可以？！
　　安珀瞬间就做好了决断，他要抓紧时间借着那股力量的余波吓唬吓唬这群人，一旦套出有用的消息就赶紧跑路。
　　可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人，似乎十分想当他的小弟。

　　“哦？”他状似来了兴致，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摩戈身上，不紧不慢地打量着。
　　其余十一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齐齐跪下，无不激动地对着他宣誓效忠。

　　很好，现在是十二名小弟了。

　　“理由。”安珀从雪地上起身，黑蛇福至心灵，自他的指尖滑下，落在地上，黑光闪烁间变回了原来的大小，在雪地上盘踞成一座黑蛇王座，任少年坐在它身上。

　　摩戈喉结滚了滚，这样冷的天里，他口渴得像是在沙漠中走过一样。但不说的话，会死。
　　“我发誓，您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存在，可是您才从祭海归来，没有可以驱使的势力，这样实在辱没您的威风！”
　　“我等愿意成为您最忠诚的眷属！”

　　安珀手指轻点着黑蛇的鳞片，不置可否。
　　他的容颜本就有种不可亵渎的距离感，不说话的时候荆棘圣痕在领域的红芒映照下危险莫名，更有种令人臣服的压迫感。

　　摩戈以为他不高兴了，连忙解释道：“摩戈不是要揣测大人，只是我们身为黑巫，研究了大陆上各种邪/典秘闻里的记载，都没有……关于大人您的传闻……”
　　说着他偷偷看了眼少年，发现对方没有生气的样子，安珀心下来，继续道：“一年前祭海因神战的关系禁制出现了裂缝，放出了许多被镇压的魔物——”

　　轰的一声，安珀觉得自己的脑海炸开了。
　　祭海……
　　这个词出现的刹那，他的灵魂都跟着颤了颤。
　　头顶之上的红芒疯狂颤动，差点儿维持不住，直接坍塌。

　　安珀自然知道祭海，更知道关于它的各种传说，那是让所有魔物永堕虚无的海底监狱，更是这个世外之外的极恶之地，没有人能抵达那片海域，连死都不行。
　　可从前他听说这些的时候都没产生这样剧烈的反应，为什么现在却……？

　　摩戈被安珀的反应吓到了，连忙匍匐在地上忏悔，安珀却懒得听他废话，命令这群人把这一个月来大陆里发生的重大事件都报告一遍。
　　头顶红膜的颤抖频率越变越开，勉强支撑。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十二个黑巫虽然实力不行，但收集情报的能力却不错，很快他就得知了许多消息，其中有几件他知道，毕竟他遁入深山老林也才半个月时间。之所以这么问，只是他此刻最直接最省力的检验这群人真诚与否的办法。
　　和自己的认知相检验，能判断他们是否说谎。

　　至于他不知道的那些其实也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有一件却值得人在意——四大神殿通缉偷渡者，却并没有进行审判。
　　这很不寻常。

　　大陆上的人将从祭海里逃出来的魔物称为“偷渡者”，能被祭海囚禁的生物本身就不凡，再加之沾染了祭海的气息，可以说只要是黑暗巫师，没有人不想抓捕“偷渡者”，而四大神殿更不可能放任偷渡者横行大陆。
　　一时间大陆上大大小小的工会的冒险者、赏金猎人、游侠等都蜂拥至神山，至于黑巫，只能小心翼翼地伪装其中。

　　摩戈这群人之所以来这里抓黑蛇，就是因为他们需要抓捕“偷渡者”。
　　他们十二人在黑巫里都算弱的，而现在这时候厉害的魔物要么被捉了，要么早伪装起来逃出生天，神山附近几乎没有剩的了。他们本来只是穷途末路撞运气，没想到竟然还真撞上了一条从祭海里来的黑蛇。
　　不过比起黑蛇，最大的收获当然是眼前的大人物！
　　天知道他们这辈子的梦想就是成为邪神的眷属！眼前的少年又厉害又漂亮，连古籍里都找不到，不是邪神是什么？！

　　摩戈等人越说越激动，仿佛他们已经是邪神手下最得力的干部，摩戈满脸红光，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惨白，他指着远方的森林，说：“大人，至高神殿的大主教一行人就快到了，您要收拾他们吗？”
　　“嘿嘿，大人您千万别便宜他们，别让他们选喜欢的死法。”又有人兴奋道。
　　“至高神殿的末日来啦！”还有人直接欢呼了。

　　一直认真捕捉信息的安珀突然愣住：“？？？”
　　“至高神殿？大主教？马上到了？”

　　摩戈等人齐齐点头，神情狂热。

　　“……”
　　咔嚓一声，红膜裂开了。

　　“大人要出手了吗？！”摩戈等人热切得眼睛都要着火了。

　　“…………”
　　如果这时候告诉他们自己即将撑不住了，这群邪/教份子一定会先把自己撕了吧。

　　“大人？”摩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实在按耐不住，胆子突然变大，打量了眼少年，“您不会……”

　　“不！”安珀连忙开口，不过面上还是稳住的，他换了个更恣意的坐姿，背靠着黑蛇支起来的上身，翘起二郎腿，一手支着歪下的脑袋，嗤笑道，“杀人，太低级。”

　　“！！！”摩戈等人内心震撼，脸上也露出自愧不如的崇拜！
　　不愧是他们决心追随的邪神！
　　“大人想要怎么做？”

　　“我要他们，”少年唇角勾起，笑得人畜无害，语气却狂得不行，“俯，首，称，臣。”

　　*
　　邪神的信徒，看来也很容易被骗啊。比他从前钓鱼的那些也没好多少，收这样的小弟是不是多少有点儿亏？

　　不久前他命令摩戈等人与他分头行动，说自己要伪装成至高神降临，为了避免误伤，让他们赶紧跑路。
　　摩戈等人信以为真，临走前还问：“大人，今后我们如何听您差遣？”
　　安珀随口就来：“心中默念吾之真名。”
　　“血色灾厄，黑海解放者，复仇者，暴雪中重生安·博尔格特鲁·珀！”

　　在抛出这个瞎编的说完一遍自己都重复不了的名字后，安珀就借着最后一丝残留的未知力量闪了。
　　幸好闪得快，但凡晚一秒，他就露馅了。

　　不知道是不是瞬移的能量对自己来说负担过大，当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雪林里的时候，安珀又吐血了，还吐了两次。
　　他踉跄了几步，还是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盘着的小黑蛇腰带滑了下来，扶住了他。

　　“你怎么还跟着我？”比起摩戈那群傻子，安珀更不理解小黑蛇。
　　就算是因为自己救了它一命，但从祭海里出来的蛇，难道还懂得报恩？
　　安珀仔细打量着小黑蛇，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再哪里见过，他又道：“跟着我很危险哦，还没有饭吃的。”

　　小黑蛇不会说话，但能动。
　　它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它突然一把将少年卷起来，拖着在雪林里飞驰。

　　安珀甚至来不及叫，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这疾驰中移了位。中途有次颠簸，他直接吐出血来。他对自己残破的身体早已木然，但这种难受的感觉始终难以忍受。
　　太难受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一刻，他忘记了逃命，忘了什么黑巫，更忘了什么至高神殿。他只想小黑蛇滑慢点，他的身体实在受不住……

　　就在他即将要晕过去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并越来越清晰。熟悉的感觉让他瞬间惊醒，他急切地想要切断这种能力，但一句话斩断了他的念头——

　　“血色灾厄，黑海解放者，复仇者，暴雪中重生安·博尔格特鲁·珀！”

　　无形中似乎有一根命运之线牵引而来，冥冥之中，他生出了感应，顺着看去。
　　隔着重重密林，他恍惚看见了一群穿着白色圣袍的神职人员。他们之中，那戴着高冠，手执权杖的老者，像是察觉了隐秘的窥探，轻轻回头，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