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苦等十年》山花对酒

9、第9章

　　杜锦瑜一路车马颠簸，马不停蹄地往家赶，本就劳累，此时再听到这种话，更是感觉头晕目眩，几乎要晕厥过去。

　　高氏坐去了矮塌上，愤然道：“只怪你父亲太迂腐，太顽固了！只要苛捐杂税不重，百姓安居乐业，不管是太后当皇帝，还是太子当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母亲认为没区别，父亲却不这样认为。”杜锦瑜苦笑了下，“父亲是男人，岂会认同女人称帝？”

　　高氏无力地摆摆手：“罢了，如今说再多也没用。”
　　她话音刚落，管家方厚匆匆来报：“夫人，武家又派人来提亲了。”
　　高氏眉头一皱，不耐道：“就说大小姐仍在关外。”

　　杜锦瑜坐到高氏身旁，看向管家方厚，镇定地问道：“武家谁来提亲？”

　　管家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高氏，而高氏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嫂郑氏温声开口：“是齐王府的二公子，武卓然。”

　　齐王武兴是太后的侄子。
　　太后称帝后，连带着武家几个侄子也都封了王，不是长子的侄孙皆封为郡王。

　　武卓然被封为汧阳郡王，是长安城里有名的纨绔，且还是纨绔里最烂的，斗鸡走狗、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虽然还没娶妻，但是通房丫头一大堆，连家里的奶娘都不放过。

　　一年前，武兴为幼子雇了个奶娘，长得颇有姿色。
　　奶娘进府没几天，便被武卓然强占了身子。后来武卓然甚至带着府里其他几位公子一起在奶娘房里过夜。

　　不到三个月，奶娘怀孕了，然而孩子是谁的，没人知道。
　　事迹败露后，武夫人以偷盗的名义将奶娘赶了出去，之后又悄悄把她卖进平康坊。

　　众人皆知，平康坊是烟花之地，坊里窑子分了三等，而奶娘被卖去的三曲巷，则是最肮脏最下等的窑子。

　　武家奶奶的事在二都高门贵族之间，已不是什么秘密。
　　不少闺阁小姐私下里都会议论，说上辈子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这辈子才会嫁给武卓然。

　　因而乍一听到武卓然的名字，杜锦瑜又惊又俱，隔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她咬了咬牙，淡声吩咐：“按夫人说的回话。”

　　管家出去后，高氏看向杜锦瑜，语声严厉：“你说你，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我原本想让人带信给你，叫你别回来。可一想到你的脾气，越不让你回来，只怕你越要回来，所以便没让人送信给你，却不料，你还是回来了。”

　　“父亲入狱的事瞒不住，我早晚都会知道，知道了肯定要回来。”杜锦瑜挽着高氏的胳膊，柔声宽慰道，“阿娘别担心，杜家不会有事，我也不会嫁给武卓然，翁翁会帮我们。”

　　郑氏也帮着劝：“是啊，母亲别担心，父亲定能逢凶化吉。至于武家，大姑娘聪慧伶俐，绝不会被拿捏。”

　　“唉，怎能不担心？”高氏叹道，“刀就在头顶，只看何时落下。至于你翁翁，他在朝为官时都未必能帮衬得上，何况他早已辞官。俗话说，人走茶凉，如今他也帮不上杜家。”

　　这些时日，杜家门前，那真是门可罗雀。
　　往日里与高氏走得近的几个世家夫人，现在谁也不再登门，生怕与杜家扯上关系。
　　想到此，高氏又道：“连你祖父都说，杜家恐有大难。”

　　杜锦瑜轻轻吐了口气，安慰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祖父说的对，他们杜家怕是真的要大难临头了。
　　外祖父虽给了她一封信，让她拿上信去见圣人，但未必管用。

　　“瑜儿。”高氏直起身，温声劝道，“你别留在长安了，赶快去关外找你外祖父。离开长安，你至少还有一条活路。”

　　杜锦瑜摇头：“阿娘，我不走。”

　　高氏愤愤地拍她胳膊：“你呀，和你父亲一样犟。”随即又叹道，“你父亲触犯了圣人的逆鳞，圣人不会放过他。武家，也不会放过你。”

　　“在你离开的这半年多，武卓然命人来府上提亲，都已经来三次了。之前你父亲没犯事，他还不敢这么嚣张，现在近乎于明抢。他来了这么多次，不得到你决不罢休，不管喜不喜欢，为了脸面，他也要把你抬进武家的门。”

　　高氏正说着话，方厚再次来报：“夫人，汧阳郡王来了，要亲自拜见您和大小姐。”

　　“岂有此理！”高氏气得怒拍桌子，“杜家好歹是百年望族，即便他是郡王，也该三媒六聘，走大礼迎娶，哪有自己上门见姑娘的道理？”

　　杜锦瑜在听到武卓然名字的那一瞬间已经气过了，现在反而生不起气来，还笑着拉住高氏的手，柔声安抚她。

　　“阿娘何必因这种事动怒？气坏了身体不值当，况且你气也没用。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太后做了皇帝，武卓然的父亲是王爷，正儿八经的皇室宗亲，别说父亲触怒了圣人，即便没有，咱们也得礼让三分。况且以咱们现在的处境，就算他把我抬回武家做妾，咱们也拒绝不得。”

　　高氏叹道：“唉，娘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娘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你受苦？”

　　杜锦瑜却笑了笑：“阿娘别担心，未必就有那么糟糕。”
　　她把玉佩和信拿出来，放到高氏手上，并挥退仆从。
　　郑氏也站起身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母女俩，杜锦瑜这才把高渐交代的事说了出来，并问高氏。
　　“阿娘可知翁翁跟圣人是何关系？”

　　高氏回道：“你翁翁和圣人少年相识，确实有些交情，只是交情有多深，我也不知。”

　　杜锦瑜顺势宽慰她：“有交情就好，这次我们杜家一定能挺过去，阿娘你就别担心了。”

　　高氏叹道：“唉，怎能不担心，你翁翁和圣人再有交情，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为了权势，圣人连自己亲儿子都能说废就废，更何况外人。再说，圣人即便看在你翁翁的面子上免了你父亲死罪，只怕也得罢官流放。”

　　杜锦瑜无奈道：“能免去死罪就不错了。”说罢，她站起走出花厅，镇定地吩咐管家，“方伯，备马车，送我去魏尚书府上。”

　　方厚拱手回道：“两个月前，魏尚书已随圣人迁至洛阳，如今长安城里，只是他的一些子侄和本家兄弟。”

　　杜锦瑜看了眼屋外昏沉沉的天，长长地吐口气：“那就去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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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兆杜家，长安显赫至极的高门望族。
　　在太平盛世，他们这样的大家族自是无上荣耀。然而一旦改朝换代，稍不注意便如大厦倾倒。

　　此番太后登基称帝，她父亲公然反对，完全可以给她父亲扣上一个谋反的帽子。
　　正好又遇到叛乱，更容易被判定为谋反。

　　近些年太后执政，为了剪除异己，时常便有官员或主动参与谋反，或被动牵扯进谋反案，不是株连九族，便是全家流放。

　　之前她父亲虽然没明着反对，但心里终归不认可太后掌权，一直想让太后还政李家。
　　那时候太后念及她父亲清廉高洁，嘴上不说，心里怕是早就对她父亲不满。

　　而现在，太后登基为帝，已彻底掌权，成了天底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人，再也不需要容忍她父亲。
　　天下最不缺的便是人才，只要皇帝愿意，有的是能人志士报效朝廷，何需再用她父亲？

　　这次杜家是真的要大难临头了，一着不慎，极有可能株连九族。
　　想到此，杜锦瑜心跳骤然加快，恨不得立马赶去洛阳见魏尚书。

　　杜锦瑜回道：“方伯，备车，我现在就去洛阳。”
　　不管怎样，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得去试一试，最后父亲能活来就好。

　　“就算要去，也不急于这一时。”高氏走出来，拉住杜锦瑜的手，“你刚从关外回来，人困马乏，先歇息一晚再去。“

　　“可时间不等人，父亲……”
　　迟则生变，她怕去晚了就迟了。

　　高氏打断她话：“你若累坏了身子，岂不是徒劳无功。而且就算要去洛阳，明日见了你祖父，和你祖父他们商议过后再走。你祖父回城南老宅了，你大哥去了清河你舅公家里，今夜他们就能回来。”

　　天彻底黑尽后，祖父和大哥才回来，二哥年初跟友人南下游历去了，至今还没归家。

　　由于半个月马不停蹄地赶路，杜锦瑜身体确实乏，见过祖父跟大哥后，早早地便睡下了。

　　三更时分，永宁坊的四个门，被京兆府官吏团团围住，火把将坊街照得亮如白昼。
　　随着为首京兆尹低沉浑厚的一声“进”，两个身强力壮的衙差，一人一脚踹在门上。
　　坊门被打开，衙差乌泱泱冲了进去。

　　杜锦瑜迷迷糊糊将睡未睡时，听见屋外人声喧闹，紧跟着值夜侍女慌忙叫醒她。
　　山兰和依兰推门进屋，两人临危不乱地为她穿衣穿鞋，然后拥着她冲出屋，龙牙、龙渊两侍卫跟在后面阻拦衙差。

　　院中人声鼎沸，喊声，哭声，嘈杂混乱。
　　京兆府的官差，抓走了祖父和大哥，以及二伯父和四叔。
　　杜锦瑜红着眼不住地回头看，她想去找母亲，最终还是忍住了。

　　走到后门，杜锦瑜停下脚，转过头看吩咐依兰：“依兰你留下，让夫人不要惊慌，我一定尽快赶去洛阳见圣人。”

　　龙牙和山兰断后，龙渊护送杜锦瑜冲出了西侧坊门，主仆二人马不停蹄地赶赴东都。

　　翌日黄昏，杜锦瑜跪在洛阳宫城前，把临时写的信投入通玄匦，并在信上写着“我要高密”四个大字。
　　不仅如此，她还跪在宫外高喊：“臣女要告密！”
　　只要告密，就能见到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