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苦等十年》山花对酒

10、第10章

　　杜锦瑜抵达洛阳后，急忙拿着玉佩到兵部尚书府求见魏文光，却被拒之门外。
　　魏府管家满面笑容地下逐客令：“尚书不在家，女郎请回吧。”
　　连门都不让她进。

　　杜锦瑜不甘心，遂问道：“魏尚书何时回来？”
　　管家客气疏离地回道：“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尚书走时并未交代。”

　　很明显，魏文光根本不想见她，不愿与杜家扯上关系。
　　在这种节骨眼上，他怕受到牵连，倒也能理解。

　　大难临头时，连夫妻都各自飞，更何况魏文光只是她外祖父的门生。
　　人家不愿意帮忙，实属正常。

　　无奈之下，杜锦瑜写了封告密信，将信放入洛阳宫外的通玄匦，然后便跪在宫门前，大喊告密。

　　龙渊本要随她一起跪，被她阻止了。
　　“你找家馆舍等我，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好歹你还能带我回长安。”

　　“大小姐。”龙渊满眼担忧地看着她，还欲再劝，被杜锦瑜拦下。
　　“不必再劝。”

　　杜锦瑜在宫外跪了一夜，大雪落了满身。
　　天亮后，宫门仍旧紧闭。
　　快到中午时，她终于撑不住，倒在了雪地里。
　　龙渊将她抱去馆舍，临时雇了个婆子照顾她。

　　醒来后，杜锦瑜继续跪在宫门外，高喊：“我要告密。”

　　黄昏时，宫中出来一个内侍，劝她离开。
　　“女郎回去吧，圣人正忙于冬祭，无暇见你。”

　　杜锦瑜正要离开时，从宫里走出来一人，她抬眼看去，顿觉不妙，转身想走，却因为跪久了腿又麻又痛，没能及时离开。
　　走出来那人，正是武卓然。

　　“瑜娘子。”武卓然快步夺出宫门，抬手扶住她，“瑜娘子可是特地来找小王？”
　　他笑得一脸淫I邪，却还要摆出一副自谦的嘴脸。

　　杜锦瑜抽走手，朝他欠身行礼：“臣女见过汧阳郡王。”

　　武卓然却不肯放过她，挡在她跟前：“瑜娘子可是想见圣人？”

　　杜锦瑜紧抿着唇没说话，往后退了一步。

　　武卓然再次拉住她手，笑得意味深长：“只要瑜娘子愿意，本王能救你父亲。”
　　愿意什么，不言而喻。

　　杜锦瑜推开他手：“多谢郡王的好意，臣女心领了。”她再次欠身施礼，“臣女告退。”

　　武卓然倒也没逼迫，任由她离开。
　　毕竟是在宫门外，圣人才刚登基，正是稳固天下人心的时候，不宜公开闹出事。
　　看着杜锦瑜远去的背影，他拇指擦过唇角，露出势在必得的笑。

　　杜锦瑜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用力握紧，指甲将掌心都掐出了红印。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危险，可再危险，她也要留在洛阳，必须要见到圣人。

　　三更时分，馆舍后院草料棚走水，风一吹，火势冲天。
　　刹那间乱作一团，闹哄哄的声音不绝于耳。

　　“大小姐。”龙渊抬手敲门，刚敲了一下，门就开了。
　　杜锦瑜握着长剑，蹙眉道：“快走。”

　　这场火来得太蹊跷了，她甚至怀疑是刻意针对她。
　　果不其然，他们刚下楼，便遇到了黑衣蒙面杀手。
　　那些杀手对待其他人只是象征性地挥舞两下刀，砍向龙渊时，却招招致命。

　　杜锦瑜握着剑抵挡，龙渊护在她身旁。
　　两人一边交战一边往外冲，总算有惊无险地冲出馆舍，却又在对面巷子迎上一拨武功更高的杀手。

　　被逼入死巷，前有高墙，后有杀手。
　　看着杀手步步逼近，杜锦瑜冷笑，不用问都知道是武卓然派来的人，目的是逼她就范。

　　她昂首看着这些杀手，冷声道：“转告你们主子，我答应他了。明日黄昏，我在馆舍等他。在此期间，不要再来逼迫，否则我就算是死，也要将他咬掉一口肉。”

　　蒙面杀手离开后，杜锦瑜背靠着墙重重地喘了口气。
　　此时胳膊上的伤仿佛才传来痛感，寒夜里冷风一吹，蚀骨钻心的疼，疼得她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

　　龙渊扶住她，担忧地问道：“小姐可还撑得住？”

　　杜锦瑜咬牙点了点头，撑不住也得咬牙撑。
　　眼下她已经回不去长安了，唯有见到圣人，才有一线生机。

　　“走。”她捂住受伤的胳膊，忍着疼痛吩咐，“重新找家馆舍住下。”

　　然而他们刚走到巷口，便看到几个手持棍棒的男子在殴打一个清瘦少年。

　　少年爬起来便跑，那些人在后面追赶，为首的蓝袍男子一边追一边喊：“小兔崽子，别跑！你再跑一步，老子打断你的腿！”

　　少年跑得更快了，看到杜锦瑜，快速跑向她，像看到救星似的，大喊道：“救命，神仙姐姐救命！”

　　杜锦瑜不想多管闲事，她此刻自身都难保。
　　她正想装作没看到，转身要走时，少年一个滑跪，扑通一声跪到了她面前，双手抱住她退，不住地朝她磕头。
　　“求您救我，神仙姐姐，求您救我一命！”

　　杜锦瑜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些凶神恶煞的男子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蓝袍男子扬了扬手中的刀：“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少年仰头看着她，双眼通红，眼中噙着泪，仿佛在跪拜一尊佛。
　　杜锦瑜胳膊上的血正在往下滴，一滴滴落在少年的脸上，又顺着他脸往下流。
　　昏暗的烛火下，少年一脸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龙渊小声提醒：“小姐，走吧。”
　　“姐姐！”少年悲戚地喊了声。

　　杜锦瑜终究是不忍，低头看着他，问道：“他们为何打你？”

　　不等少年回话，蓝袍男子开口道：“这兔崽子欠了我们钱，说好的本月初三归还，今天已经是初九了。不打他，怕他忘事。”

　　听到是欠债，杜锦瑜松了口气，又问：“欠多少？”
　　蓝袍男子嘿笑一声：“不多，本利一起，总共五百贯。”

　　五百贯对杜锦瑜来说，确实不算多，但也不少，尤其是她现在的处境。
　　放在今天之前，五百贯钱，不过是两盏燕窝。
　　可如今她父亲入狱，祖父他们也都被抓了起来，她没多少闲钱可以肆意挥霍。
　　要救人，就必须救得有价值。

　　“好。”她答应。

　　少年愤怒道：“姐姐，我只借了他们十文钱，可这些地痞却利滚利，三个月就让我还三百贯，我不愿上当，所以就一直拖着没还。现在他们竟然狮子大开口，跟你说是五百贯，我根本没欠那么多！”

　　杜锦瑜拍了拍他头：“起来吧。”又对蓝袍男子说道，“我身上只有五十文，如果你们要，我现在就可以给。”

　　蓝袍男子邪气地勾唇：“呵，五十文，你认为你们能走得出这条街？”

　　杜锦瑜淡然一笑：“不妨试试。”

　　她话音刚落，龙渊拔出刀，一刻钟后，蓝袍男子几人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蓝袍男子捂着胸口站起身，愤恨地看着杜锦瑜：“臭娘们，你给老子等着！”
　　他常年混迹于市井，别的本领没有，地痞无赖兄弟能叫来几十个。

　　“且慢！”
　　杜锦瑜叫住他，笑着道：“我又没说不给钱。”
　　她转头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急忙回道：“来俊，姐姐，小的叫来俊。”

　　杜锦瑜点下头，吩咐道：“来俊，你去一趟汧阳郡王府，就说杜家女郎欠了人钱，让汧阳郡王带上五百贯钱到这里来赎我。

　　来俊眨眨眼，震惊地问道：“姐姐是汧阳郡王府的人？”

　　杜锦瑜笑了下：“别的你不需要知道，你只管去安乐坊找汧阳郡王。”

　　“好，我这就去。”来俊转身便要走

　　“慢！”蓝袍男子急忙将他拦下，笑道，“来郎君，区区十文钱罢了，就当小的孝敬您了，何必惊动汧阳郡王。”

　　“钱肯定要还。”杜锦瑜笑着扔给蓝袍男子五十文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蓝袍男子接过钱，抱拳道：“女郎爽快。”遂自行介绍，“小的阮东，长安万年县人，在洛阳也有几个兄弟。女郎日后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但凭吩咐。”

　　杜锦瑜又给了来俊二十文钱，让他离开。
　　来俊却不肯走，非要留下来做她的随从。
　　杜锦瑜没拒绝，将他留了下来。

　　阮东他们走后，昏暗的巷口只剩下她和来俊，龙渊抱着刀，隐形人般守在她身后。
　　她转脸看向来俊，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来俊，你可想入朝为官？”

　　来俊怔了下，直摇头：“没，没想过，也不敢想。”他挠了挠头，“我这样的人，文不成武不就，连万年县的不良人都不敢想，哪敢妄想做官？”
　　杜锦瑜抬手按在他肩上：“只要你想做官，我可以帮你。”

　　来俊诧异地看着他：“姐姐为何要帮我？”
　　杜锦瑜笑了下：“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来俊也笑了下：“姐姐如何帮我？”
　　杜锦瑜道：“告密。圣人有令，凡是告密者，皆可入宫面圣。只要你愿意，我就能让你进宫见圣人。”

　　来俊知道告密就能见到圣人，只是他没有告密的来源，不知能告谁，也不敢乱告人。他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把自己搭进去。
　　而如今，看着昏暗烛灯下，才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脸镇定地跟他说，可以帮他做官，他感觉像是做梦。

　　他摸了摸鼻尖，轻笑道：“姐姐，我其实比你还大，我今年已经十九了，只因常年吃不饱，显得个子小。”
　　言外之意，他不是小孩，别把他当孩子哄着玩儿。

　　杜锦瑜淡声道：“你多大年龄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想不想做官，敢不敢做官？”
　　来俊定定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想。”

　　杜锦瑜点头道：“好，明日卯时，我在这里等你。今夜你先回去休息。”

　　来俊拱了下手：“俊告辞，女郎保重。”
　　他改了口，没再叫“姐姐”。

　　看着来俊走远后，龙渊才压低声问杜锦瑜：“大小姐为何要帮他入宫做官？”

　　杜锦瑜捂住已痛得发麻的胳膊，仰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因为圣人此时正需要一把杀人刀，而我也需要。”

　　有武卓然在宫中使坏，她在宫外把腿跪断，也见不到圣人，只能找人替她去。
　　而来俊，正适合。

　　龙渊却皱起了眉：“可我们并不了解他。”
　　杜锦瑜苦笑：“我没得选，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