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死了》归川

4、4

　　女人对自己爱的男人，是很敏锐的。

　　凌晨六点半的时候，周言到了家。钥匙孔传来细微声响，门咔哒一声推开。他穿的衣服不是昨天出去那套。
　　我从床上坐起，他将外套挂在衣架上，转身发现我：“吵醒你了么？”
　　他没注意到，我没换睡衣，等了一宿。
　　我却说：“最近白天睡得多，晚上没什么觉。”
　　他说：“哦。”
　　我说：“嗯。”
　　相视无言，半晌。
　　周言说：“我去洗漱了。”
　　我说：“好。”

　　他转身便进了盥洗室，开始冲澡、刷牙、洗脸、刮胡子。
　　我坐起穿鞋，收起他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
　　上周的时候，周言穿着这件外套去了公司，回来时说落在了办公室，就一直没带回来。
　　拿起来的时候，我闻见外套上很浅的香味，是伊丽莎白玫瑰的味道，我上大学的时候爱用这一款，再后来，换成了黑玫瑰沉香。确诊之后，就没喷过了。
　　他的办公室里，清洁阿姨会洗干净他穿过的衣服，然后喷上香水？还是……
　　我想起来，那是个雨天，也有可能是他打湿了衣服，拿去干洗了。可是，干洗店的人会喷上这种香水？

　　他出来的时候，我还抱着这件外套。
　　周言楞了下，终于想起来解释：“昨天应酬太晚，怕回家吵着你，就回办公室躺了半晚，换了件衣服回来。”
　　我点点头，表示相信：“那你昨晚穿的衣服呢？带回家了没，我给你洗掉。”
　　他说：“没有。放在办公室了，到时候让助理提去干洗店，你就别洗了。”
　　我说：“好的。”
　　他说：“我就不在家吃早饭了。”
　　我说：“哦。”
　　他问：“我那条蓝黑条纹的领带呢？”
　　我说：“在阳台。”
　　他说：“那我去收。”

　　收起周言的外套，我走进盥洗室开始刷牙。

　　人的脑子里长了肿瘤会有哪些反应呢？

　　会更加嗜睡，反正睡着会比醒的时候状态好。睡吧，睡着了，就不那么疼了。
　　因为醒来的时候，会开始间歇性头疼，疼到要炸裂，眼冒金花。
　　脑子里有一团吸了水的海绵在膨胀，挤压着脑部的空间，于是整个人感到窒息、缺氧。像掉进水里的人，拼了命在挣扎着呼吸，依旧难受得要死。

　　还会耳鸣，蚊子住在了耳朵里似的，嗡嗡作响，一刻不停。
　　整个世界充斥着巨大的杂音，湮没所有的感官知觉。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一刻也不停歇，震动得让人想吐。
　　我没忍住，哇哇吐了出来。
　　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阵势。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痛得我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可我没有力气擦。
　　狼狈不堪。
　　我摔倒在地，手脚在痉挛。
　　痛！我好痛啊！痛得要死了！

　　我真的要死了吧。
　　我仰头看着天花板，眼前一阵晕眩。
　　我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在一片嗡鸣声里，我听到了啪嗒的一声。
　　大门关上，周言换好衣服上班去了。
　　而我躺在浴室的地上，作最后挣扎。
　　然后，彻底陷入昏厥。

　　……

　　周言大抵不知道，早上在他洗澡的时候，我看了他的手机。
　　他也许觉得，我不会看他手机，或者觉得，我不知道他手机的解锁密码。这个密码，曾经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现在，变成了另外一串数字。

　　0526。
　　变成了0526。

　　5月26号那天，他通宵未归。理由是外地出差，然而我却在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了当天在市中心商场停车的发|票。
　　他的领带内侧，有一枚只有一半的吻痕，对方色号也许是999。我以前也爱用过。

　　解锁手机之后，我发现他的微信提示有未读信息。
　　我没打开微信页面。
　　只是在通知栏里看了新发的那几条。

　　发消息的人叫叶笙。
　　叶笙说：“你到家了吗？”
　　叶笙说：“今晚你早点过来吧。”
　　叶笙说：“我现在已经开始想你了，阿言。”

　　……

　　男人对已经不爱的女人，是很残忍的。

　　我醒来时，外面已然天黑，我摸索着洗手台站起来，哆哆嗦嗦去打开房间的灯。

　　与此同时，手机叮一声亮起光来。

　　吓我一跳。

　　是周言发来的微信消息。

　　——我外地出差两天。

　　我坐在床边，摁灭了手机的光。

　　拖鞋忘在了盥洗室的地上，我打着光脚，觉得，真冷啊。

　　JJ的违禁词总是让我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