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沐半夏》木宝咚吧啦

56、第 56 章

　　“我没觉得我给自己多少压力啊。我又不是像别人似的考不上就跳楼，就不活了，我从没这样想过，我感觉我心态挺平静的啊……”，小芊姐说着又打了个哈欠，然后她啧了一声说，“唉，真服了，管它呢，能睡就睡，不能睡就不睡，我已经佛系了。”

　　“睡不着你也闭上眼休息休息，闭目养神，知道吗？”姐姐劝她。

　　“知道了”，小芊姐说，“那你爸这往后是怎么打算的啊？接着去外面还是留家里。”

　　姐姐一愣，扭头看我，我也是一愣。说实话，我们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之前都以为是癌，他回来肯定就呆家里了。现在突然发现不是，那这个问题自然就要考虑了。

　　“……肯定还是去外面啊，他哪可能呆家里啊。”姐姐愣了一下后说。

　　“你爸年纪这么大了还往外跑啊。”

　　“他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颇无所谓的说，“要不是生病，他会回来吗？不可能的。我跟你说，你别看他老了，但他骨子里就是那种不会好好呆在家里的人，到什么时候他都不会。”

　　“行吧”，小芊姐说，“等过个十来天，你爸走了，我试也考完了，我再好好去你家浪。我现在要去床上躺着眯会儿眼，我眼睛涩的睁不开了。”

　　“去吧”，姐姐说，“注意好身体啊。”

　　挂完电话，姐姐笑了一下，“……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连房间都不让他收拾了，白折腾。”

　　我也笑了一下，“爸爸现在肯定很开心。”

　　“肯定的呀”，姐姐说，“连我都开心呢更别说他了。”

　　然后姐姐扭头问我，“爸爸在医院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让你伤心了？”

　　我一愣，眨眨眼说，“也不是伤心吧，就是听他突然说那些，挺难受的。”

　　然后我坐在沙发上说，“但我也说不清楚，我为什么难受，明明当时我并不觉得苦，也并不恨爸爸的。”

　　“委屈吧”，姐姐一手撑在沙发上，托着下巴说，“这些事，没人心疼没人知道还好，但一旦有人知道有人心疼，就会觉得很委屈。”

　　我抿抿嘴，“不知道。那姐姐你还讨厌爸爸吗？”

　　“反正不喜欢。”姐姐在我头顶揉了一把说。

　　“那如果爸爸要呆在家里呢？”，我问。

　　“没这可能”，姐姐十分肯定的说，“虽然这两天感觉他变了一些，但他是那种不可能安安稳稳呆在家里的人。他回来就是以为自己得了重病，现在知道自己没什么大病了，他还呆在家里干什么，他肯定要出去的。”

　　“不是这”，我摇摇头说，“我问的是姐姐你，如果爸爸要呆在家里，你会同意吗？不去考虑他会不会呆在家里，就只是考虑如果他呆在家里，以后和我们一起生活，你同意吗？”

　　姐姐抿抿嘴说，“我不同意，我……我适应不来。”

　　我看着她，姐姐放下胳膊耸了一下肩说，“他缺习在我的生命中已经太长时间了，我早就习惯没他的日子了，他现在贸然出现，我真的很不适应，我……我想象不出，我完全想象不出和他一起生活的场景。本来是以为，他生了病，大部分时间会在医院，但现在……我真的想象不出和他在家里一起生活的场景。”

　　我抿抿嘴，爸爸的确缺失在姐姐生活中太长时间了，她不适应也是正常的。那我呢，我问自己，我能适应吗？

　　“你能适应吗？”姐姐突然问我。

　　我笑了一下，“不知道，但你不是说他不可能呆在家里嘛，那还想它干什么。”

　　“你能适应”，姐姐看着我肯定似的说，“你离开爸爸才两年，你能适应生活里多个他。跟我的本能讨厌不一样。你的问题是，你能适应，但你愿不愿意，想不想。”

　　姐姐顿了一下，又问，“你愿意爸爸呆在家里，和他一起生活吗？”

　　这回我没有打哈哈，我低下头仔细想了想，我愿不愿意呢，我想，我心里大抵是不愿意的。就像姐姐说的，我能适应，但爸爸之前做的那些事还是让我介怀。

　　我能原谅他不给我打生活费，但我不能原谅他把我扔在这里，两年都不管不问。我能理解他害怕孤独，想找人陪伴，但我不能理解他在我妈妈去世不到一个月内就卖房离开重组新的家庭，我也不能原谅他一次都没去看过我妈妈，也不能原谅他对生病的妈妈不管不问。

　　我猛的醒悟过来，对，我不恨他，我也不觉得自己委屈，但我还是做不到原谅他。

　　然后我抬头，看着姐姐摇了摇头，“我不愿意，因为我到现在还不能原谅他之前的那些所作所为。”

　　往后的几天，爸爸每天都生龙活虎，他满庄子跑着跟人讲他的病，乐此不疲的讲着这个大乌龙事件。他跑去菜市场，买来鱼肉蔬菜，撸胳膊卷裤腿的倒腾出一桌子的菜。他跑去小菜园，顶着大太阳除草打农药。他还跑到山上，给我和姐姐摘来新鲜的野果，野菜。

　　他好像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好爸爸。

　　他变的让我和姐姐都猝不及防，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有好些时候，姐姐都是把自己关在房间玩手机而不是在客厅看电视。

　　因为不适应这些，所以选择不面对。这就是姐姐面对自己无法应对的问题时最直接的态度。

　　有时候她可能也觉得这样不太好，就出去坐在我旁边陪我写会儿作业。爸爸要是端来洗好的水果，嘱咐她多吃点时，她就又不适应的要回房间了。

　　她的这种情况让我看的心急又心疼。她就像杂技团里的动物，从小到大训兽师每次打开笼子就是让你出来对着众人翻跟头，骑车，倒立，荡秋千，跳火圈，可突然有一次，驯兽师打开笼子是让你逃跑，你能适应吗？你会害怕的，你不会适应，你会恐惧他的这一反常行为。

　　当然，这个比喻不恰当，我知道姐姐的不适应也只是她的疑心、戒心在作祟。但我也没办法开导她。因为连我都觉得最近爸爸好的有些离谱。

　　而姐姐的这种不面对，也不失为一种，为了能够坚守自己固有想法的偏激行为。

　　又过了两天，吃饭时爸爸突然跟姐姐说，想把租出去的地收回来两亩。

　　姐姐还没反应过来，就随口问他，“收回来干什么？”

　　他笑着说，“收回来我种点庄稼，卖了也好赚点钱留着花。”

　　姐姐一愣，扭头看他。

　　爸爸却还在说，“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不老，还干的动……”

　　“慢着”，姐姐打断他，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这回换爸爸愣了，他问，“往哪走？”

　　“往哪走，往外走，去外面啊”，姐姐说，然后她觉得既理所当然又可笑，“你不是都检查了没癌症，你还呆在家里吗？”

　　爸爸转了转手里的碗，“……我就不出去了，年纪大了，出去也干不了什么，我就呆……”

　　“你刚还说你不老，能种庄稼呢。”姐姐打断他。

　　“种庄稼是种庄稼”，爸爸说，“我这个年纪能种庄稼，但我这个年纪出去可不好找工作啊，谁要啊。”

　　“你之前不是……”，姐姐斟酌了一下语气说，“有自己的事业？”

　　“唉，早就散伙不干了。”爸爸说。

　　他完全没有看懂姐姐紧抿的唇以及低下去的头，自顾自的说，“本来是没想着呆家的，觉得老家有什么好，但这次回来就不这么认为了，也可能是年纪大了。人不都说嘛，这人啊，上了年纪就想着往家跑，我之前还没觉得，这一生病，一回来，觉得啊，还是老家好，老家舒服，外面怎么呆都不像个家……”

　　姐姐叹口气放下筷子，匆忙打断他“你别说了，我不想你呆在家里。”

　　爸爸反而一愣，“这……这为什么呀？”

　　“你看看屋里，你再往外面看看，这都是我今年过完年刚收拾的……”，姐姐眯着眼皱了皱眉头，狠狠的叹了口气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怎么会又想着呆在家里呢，我以为你最近两天就该走了呢……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在我下定决心把家里重新翻整一遍，下定决心要开始新生活的时候你就回来了呢，你就要留在家里了呢？你早干嘛去了？你早怎么没想着回来啊？”

　　姐姐又重重叹了口气，“我真的好烦啊，我不想和你住在一起，我不适应，我不适应你每天给我做饭洗水果，我不适应你催我快回家催我快睡觉，我不适应你在我面前，在这个家里做着一切看着非常正常但我却觉得不合理的事……”姐姐拧拧眉头，长舒了一口气说，“我真的不适应你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爸爸抿抿嘴也放下了碗，“……我知道你刚把家翻新一遍，但……但爸爸年纪大了，不想出去了……我现在觉得在老家就很好……”

　　“所以我就说为什么非得是这个时候啊……为什么不是去年，为什么不是明年，为什么非得是我整修完一切的今年……”姐姐说到最后，可能自己也觉得她这些话有些不讲道理，她捂着额头闭上了嘴。

　　时间，事件，人物，这些是最无法估计，最不能提前设定好的。天差地别往往是在一刹那间产生的，谁又能去责怪这些没在预想中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