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韵怡心》依路佧侬

3、（三）星星眼

　　自从在公车亭边看到那个年青人，每次坐公车时，宋瑜都会不自觉地留意找他。她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但是美好的第一印象又是多么地勾人魂啊！那个英俊的书生，勾了她的魂。

　　掐着时间匆匆忙忙地冲出大厦，她第一件事情就是看他在不在那里。谈不上爱上，只是有些花痴。

　　他在！

　　蓝色棒球帽换了一身浅色的衣裤，干干净净，斯斯文文。他依旧背着那个电脑包，吸着一罐可乐，眼镜上的玻璃片在路灯下折射出亮晶晶的光。

　　她看不见他的眼睛，出神地对着那亮光看，他不经意地轻轻侧了侧身，正好与她的目光两两相对，交汇到了一处。

　　又被抓了个正着！小贼被电一击，死翘翘！

　　她无比尴尬，不自然地装笑，脸上火速燃烧。

　　美男想必被人看惯了，他平静地冲她微微一笑，很潇洒地地转回身去。

　　没戏。他不主动搭腔，打死她都不敢上。

　　她就知道，她不是美女，个子不高也就罢了，还在婴儿肥末期，身子不是胖，而是肉肉的，虽然她的腰也很细，虽然她的胸脯也很丰满，虽然她的脸蛋也很粉嫩，虽然她的笑容也很可爱，虽然……

　　她从来就没人追求。早恋的同学，中学就有；晚恋的同学，大学一堆；没恋的同学，她首当其冲。

　　眼里是别人的卿卿我我，书上是别人的情情爱爱，梦中是别人的缠缠绵绵，不，她有时候会梦到自己的那个。他英俊挺拔、温文尔雅、潇洒倜傥，才华横溢，就象他那样，那个棒球帽。

　　爱情，缘分，她叹气。

　　她从小读书就不好，在妈妈的严格督导下用功再用功，努力再努力，结果却每每不如人愿。这时她妈妈就会叹着气说：“唉，怎么生了这么笨的一个女儿。”她爸爸则会笑眯眯地摸着她的脑袋说：“我家小瑜只要身体健康就行了，以后给我们找一个聪明的女婿不就得了。”

　　这话说到她心里去了。

　　考大学时，她想进名校。聪明的男朋友啊，挤满了名校的角角落落，她随手就可以摸一个。可惜，她可怜的成绩啊，普通院校都危险。靠着体育加分和妈妈是体院老师的关系，她勉强上了体院。

　　四年的大学生活，她三天两头住在家里，和中学时代一个样。应该是她妈妈的原因吧，男生们对她都很有礼貌，都很友好，象对待小妹妹一样，就是没人看上她。不象有的女同学，一进学校就有男生邀请出去玩，还不断地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

　　她那时在家里照镜子，觉得自己虽然不够成熟，也许还有点儿小孩子气，但也算是一个挺可爱的大学女生呀，为什么大家都把她当小屁孩？

　　她妈妈看了，在一旁就唠叨开了：“小瑜啊，你可不能再把可乐当水喝了。碳酸饮料最不健康了，看！你的脸都被二氧化碳吹成个小气球了。再过几年，你就不是婴儿肥，而是真正的胖妞了！嫁都嫁不出去。”

　　一瘦遮百丑，一胖露百丑。

　　她对着镜子直吐舌头，不以为然，当她妈妈的话是耳旁风。她还小呢，也看不上体院里的那些男生。父亲是个知识分子，她耳濡目染，更加喜欢学识渊博、聪明睿智、彬彬有礼的男孩子，比方说，名校的才子们，不要多，一个就够。

　　为了这个，她考研就报了H大。在自己的严格计划下，用功再用功，努力再努力拼了小命地冲刺！她真就上了名校。

　　呆在名校，她守株待兔，才子没等到，老油们倒是遭遇了一大群。那个运气霉得，比黄梅天还晦气！

　　为什么？为什么？光守株待兔是不行的，她要美化自己。兔子们，即便是近视眼，也知道戴眼镜。

　　她此番照镜子，爱美之心彻底复苏，决心一下就戒了可乐。到年纪了，她想男人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要窈窕起来！

　　现在，她够‘窈窕’了，强壮的麒麟腿没了，粗壮的莲藕臂没了，虽然称不上苗条，但绝对是健美。她的努力也到极限了，不吃饭节食是要死人的，她还要参加各种运动呢。她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有些人喝可乐就是不胖，而有些人喝白开水都会发胖？比方说眼前这个棒球帽。和健壮型的邵奕炜不同，他是清瘦型的，十足的书生。书生们都是喜欢苗条的MM吧。

　　望着书生，她星星眼。

　　如果有人介绍一下就好了。她的生活圈子，体育系，校队，老油子们。他是谁？他的生活圈子是什么样的？有人说，爱情的缘分就是生活圈子的交集。她的缘分，就差个交集。

　　对着星星她许愿：缘分，来吧！缘分，来吧！我要缘分！

　　手机响了，缘分来了。胡扯，胡扯。

　　邵奕炜的电话，他要见她。

　　“孙教练有什么要事？你现在说。”她说。

　　“见面说，我手机快没电了。”他说。

　　“哦。”她没辙。

　　“我去你那。”他得寸进尺。

　　她的室友欧阳芸不在，给牛教授干活去了，他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嘿嘿，欧阳最近的卫生工作干得不错嘛！”邵奕炜一进屋便环顾四周发表高见。

　　读研三的欧阳芸长得高挑文静，实际上是个疯疯傻傻的懒人，读本科时好上的男朋友毕业就回了老家杭州，她正忙着在杭州找工作呢。牛教授，刚从杭州调来的教授，那边的关系网，密密麻麻。

　　熟门熟路的邵奕炜径直走到宋瑜的书桌旁，当仁不让地一屁股在她的椅子上坐下，随手就翻弄起她桌上的音乐碟片来。

　　“我说宋瑜，几日不见你可添置了不少宝贝啊，什么时候借我听听？我也好跟着温习温习你课上的教导。怎么样，那边形势一片大好吧？”

　　“嗯，挺好的。” 宋瑜眼睛一扫，快速将欧阳芸乱扔的内衣塞进她的被子。

　　“小姑娘，再接再厉，我很看好你的！一定要给我们校友声援团的弟兄们长脸！”

　　还叫小姑娘，他的舌头真是烂，不惹毛她就不肯罢休。

　　她一把夺过他手上的东西，没好气地颁发逐客令：“孙教练有什么重要事？你说了快点走吧，一会欧阳芸就回来了，不方便。”

　　看到她面露不悦，他收敛了几分，题归正事。

　　球队的事情。学校羽毛球队里，几名选手面临毕业，球队的重组刻不容缓，孙教练决定，宋瑜与邵奕炜组成新的混双组合。

　　作孽啊！都深秋了，老天爷还继续霉！

　　邵奕炜宣布完毕，笑容满面地伸出了右手：“来，宋队友，合作愉快！”

　　愉快个鬼。

　　球队即将面临的一系列变动举措在她的意料之中，而将她和邵奕炜分在一组却有些出人意料。他是校羽毛球队的主力队员，技术全面，而羽毛球并不是她的长项。这个好比她是校田径队的主力，而他仅是个替补队员。实力相差太远，玩不转。虽说在体院读本科时，她通过了羽毛球国家三级裁判的考试，目前又正在准备着二级裁判的考试，但这与个人技术水平和场上实力毫不相干。如果说她当初被拉入球队有那么点纯属凑数之感的话，此时便是完全的心虚意怯了。

　　她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对他说：“这个安排不太科学，孙教练怎么这么快就决定了？我想和他再谈谈，别拖了队里的后腿。”

　　“老孙头的意旨你也要违背？胆子大！这阵子他忙得很，你就少多事吧！”他一句话就压住了她，反对的理由很能唬人。握着她的手，他耍起了官腔逗她开心：“小姑娘，要相信自己，不要辜负组织的厚望。再不济，还有我呢！咱俩齐心协力，明年肯定能打入全市前三。好好配合我，知道不？”

　　她正待开口，他嘻嘻一笑，一溜烟跑了。

　　配合他？活见鬼！羽毛球啊羽毛球，如果增加训练的话，少不了跟邵奕炜打交道，明年自己增加修课的计划也面临泡汤。想到这些，她郁闷起来。她毕竟也是快要毕业的人了，孙教练启用她可真不是时候，都是老队员了，也不放她一马。

　　宋瑜和羽毛球结缘完全是因为她的父母喜欢这项运功，从小便在这方面有意培养她。宋瑜爸爸和宋瑜妈妈二十多年前就是因为羽毛球而相亲成功走到了一起，因而洁白的羽毛球在宋瑜眼中曾经一度是一件非常浪漫的物件。

　　当年，介绍人将设计院初来乍到、中等身材、文质彬彬的年青绘图员介绍给省队退役来到体院执教、修长匀称、英姿飒爽的运动健将时，搞了一次那个年代风行的公园接头活动。初次见面后，宋瑜妈妈就明确表示不乐意，别的不说，最起码两个人站在一起差不离的高度就让她感到不合适，其次，宋瑜爸爸那副文弱书生似的模样让她觉得缺乏男子汉气概。

　　宋瑜爸爸则相反，不但对宋瑜妈妈非常满意，而且是一见钟情。可剃头挑子一头热是没有用的，在他第二次约会的请求遭到残酷拒绝以后，宋瑜爸爸从介绍人那里得知，体育锻炼成习惯的宋瑜妈妈除了每天的晨练以外，每个周末会都在体院参加师生共乐的羽毛球擂台赛，担任裁判，风雨无阻。于是乎，身怀绝技的宋瑜爸爸在擂台上大显神通，接连几周蝉联第一，稳坐霸主之位，尽显英雄本色，对睁大眼睛找犯规和失误的宋瑜妈妈更是深情凝望、默默对视，搞得若大体院人尽皆知。

　　宋瑜妈妈眼见堂堂体院居然频频失手，让一个外人抢了地盘，并且自己还被莫名其妙地吃了豆腐，大为光火。年青气盛的她恨得牙根痒痒，心一横就弃了裁判之位，披挂上阵，誓与宋瑜爸爸一决雌雄。

　　不知道是宋瑜爸爸到底魔高一丈，总能将场上局面牢牢掌控于手，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发挥了作用，在宋瑜爸爸连续两周小赢宋瑜妈妈，以胜利告终之后，暮秋的一场比赛上，直到天色将晚，宋瑜爸爸和宋瑜妈妈还是以平局收尾，不分高下。

　　赛场上意犹未尽的情绪被带到了场外，延续为校园小径上情深意切的切磋和交流。不过宋瑜爸爸显然中了美人计，在如此这般的切磋和交流中被敌方探听到了重要的技战术情报，随之在后来的比赛里，宋瑜妈妈反败为胜，力挫劲敌，将宋瑜爸爸永远地赶下了体院的羽毛球擂台，同时也被宋瑜爸爸高高兴兴地娶进了家门。

　　宋瑜从小就会唱《洁白的羽毛寄深情》这首老歌，那时她跟着录音机一边唱，一边还能摆出各种挥拍扣杀的姿势。每每这时，宋瑜爸爸和宋瑜妈妈都会欣慰默契地相视而笑，他们的爱情结晶用稚嫩的嗓音有板有眼地唱着能象征他们美好爱情的抒情歌曲，温馨和暖意将幸福的一家定格在旧式像框中的全家福里。

　　这一刻在宋瑜的儿时记忆里有些模糊了。羽毛球是父母爱情的纽带，使他们的相爱过程富有浪漫传奇的色彩。它同样是宋瑜自卑和气馁的源泉，因为她既没有妈妈的身高，也没有爸爸的力量，在比赛中没有天生的优势可言，尽管从小打球，可水平提高一直有限。

　　宋瑜妈妈很是遗憾地说，宋瑜遗传了父母的缺点，这归根结底都是宋瑜爸爸的错，因为女儿的身高遗传了父亲的缺点！

　　宋瑜爸爸倒是哈哈大笑也不反驳，他对宋瑜说，高矮无所谓，以后可以找个高女婿，运动带来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话虽这么说，可宋瑜参加比赛的机会并不多，体院不用说了，大神贼多，强手如林，就在H大这个书香之地，她也当不了种子选手。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她是作牛作马的陪练，单打、双打、混双，随唤随到。除此之外，最苦的就是捡球。一场发球练习下来，主力休息，他们就开始上场清理战场，为下一场发球练习做准备。在这样优胜劣汰的竞技环境下，无怪乎种子选手邵奕炜可以随时随地使唤她，即便在她当了他的助教之后也动摇不了。

　　邵奕炜，你为什么阴魂不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