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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乌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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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发狠一样的往前走,克制着心里的不适,同时巨大的愧疚也吞噬着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的明白,林忱没有说错什么,更没有做错什么,是我自己的问题。
很早的时候我和他在一起,我对那些亲密关系感到不适的时候,我难以启齿,我觉得自己像个怪物一样,生活在普通人中,却无法像正常的普通人一样,接受那些亲密的关系,后来我背着家里去做了心理咨询和测试,了解过很多资料,才知道自己是性单恋。其实也很可悲吧,我无法真正的对任何人付出全部。
林忱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我走远,心里大概也很不是滋味吧。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美食街上的人依旧熙熙攘攘,有人拉着音响唱歌,奔走在忙碌的街头,或是热爱或是迫于生计,但总归日子都过得融洽。
地上的吉他已然破碎,再也不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林忱默默地捡起来,拉起衣角擦了擦,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下去,滴在吉他的弦上,又落到吉他身上,似乎所有的离开都和眼泪一样,对于自己而言或许是巨大的沉痛和遗憾,于别人而言甚至都不能惊起一点声音。
不远处的一家奶茶店里,李斯然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他干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尾随”,也目睹了刚刚那些事情的全部过程,只是听不见说了什么,但总归可以推断出来,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见面。
这些事情也是后来听林忱和我说起。
我离开之后,李斯然便看见黯然伤神的林忱蹲在地上,抱着那个吉他,偶尔也会有三三两两的人去看他,而他也顾不上,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李斯然喝了一口奶茶,皱了皱眉,似乎甜度不太对,继而便有些着急的走过去找林忱。
“小轶她怎么走了。”李斯然有些着急,但显然他也没打算听林忱的解释,拔腿便想去追我。
林忱苦笑了一下,伸手拉他:“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她在你们面前都这么快乐,只有见到我的时候会这么痛苦吗?”
李斯然不做声,脚步顿了顿,看着林忱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其实她有愧于我。”林忱淡声道。
李斯然看着林忱有些颓废的样子,暗暗用舌头抵了抵上颌,并没有搭话。
“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很爱她。”林忱坐下来,身边的火锅还在咕嘟嘟的冒着热气:“我看得出来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我们以前也是啊,如果你和她在一起,我的结局,也会是你和她的结局。”
李斯然听到这些话有些恼火:“那也是我和她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置喙。”
“呵……”林忱笑了一下,伸手招呼服务员过来结过账,“你都不想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吗。”
李斯然不是脾气差的人,但显然这几句话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这些事情我想听她自己告诉我,如果她不说,自然有她的原因,你不用操心了。”
李斯然说完就匆匆的走了。
02
晚上的青海湖黑的不见边际,有设些灯光也只是暗暗的,我坐在一个长椅上,自己一个人,心里乱的很。
大抵是看我很久都没有回去,他们有些担心,所以发消息的发消息,打电话的打电话,手机一直嗡嗡的响个不停,在李斯语给我打了二十几个未接来电之后,我给她回了一个电话过去。
“小轶,你在哪呢?怎么半天不接电话?你去哪里了?那个弹吉他的欺负你了?”李斯语一连串的问号,肯定是担心坏了。
“我亲爱的李斯语,你这么多问题,要不你去问问神奇的海螺吧,看看它能不能给你答案。”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她的声音,我莫名的安心些。
“我的小祖宗,还能开玩笑呢?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一会让人拐山里当媳妇儿。快点滚回来。”她听我开玩笑,基本就能确定我没事了,于是我的暴躁一姐某语开始上线。
“遵命遵命。”我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挂断电话,我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23:41。
原来我从林忱那里离开,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些失落。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们都给我打过电话发过消息,只有李斯然,他没有给我发信息,也没有给我打电话。
我点开他的对话框,给他发了个表情包,没有人回。
我又给他打了个电话,无法接通。
我悻悻的笑了一下,人家大抵没把我放在心上,把手机装回口袋便朝回去的方向走。
其实如果我细心一点,我也许能听见不远处有手机震动的声音,大抵我便会知道,李斯然跟在我的身后。
回到酒店,李斯语躺在床上给张嘉皓打视频电话,俩人腻腻歪歪的,李斯语叼着个棒棒糖,活跟个二傻子一样。
看见我回来,赶紧把手机往身下一藏,生怕我看见什么似的。
我倒了杯水:“我不馋你对象。”
她拿出手机和张嘉皓说了什么就挂掉了,然后端端正正的坐好看着我,一本正经:“我对象他没穿上衣,那不得好好保护。”
“滚吧你。”我喝了口水。
“说说吧,发生了什么。”李斯语的棒棒糖吃完了,把一个棍子丢在垃圾桶里,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姐把他一顿骂,然后走了。”我打哈哈,试图敷衍过去。
她很有眼力见儿的看出来我不想说,就没有追着问。
“我饿了,我俩出去吃点?”我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着还伸手揉了揉肚子。
“不是吧,他都没带你吃饭?”李斯语都快惊掉大牙了。
“去了去了,但我想和你吃,所以我没吃。”我挽着她的手,颇为不要脸。
“走走走,别恶心我。”李斯语推开我的头,嫌弃的拍拍自己的手,不知道的以为我在她身上蹭了大鼻嘎。
02
我们俩随便去的一家烧烤摊,不是景区旁边的美食城那样,人也没有那边多,环境倒是颇为让人舒服的。
李斯语嘴上说着不吃不吃,一出来就点两大把烤肉,我跟她说吃不完吃不完,她一个劲说可以可以,一拉一扯的,倒引来几个人的目光,我便不好意思再跟她争论下去。
“喝点?”我用开瓶器打开一瓶啤酒,几口就喝掉了大半瓶。
“不了不了,张嘉皓说了,他不在不让我喝。”李斯语抿了抿茶水,连忙拒绝。
好家伙,我还没见过谁能把李斯语收拾的服服帖帖。
不一会儿我们的烧烤就抬上来,冒着香气,我们各自吃着,肉香在嘴里四溢,我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李斯语一个劲说不够吃,这么看来确实是不够的。
吃的半饱的时候,我又想起林忱,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但又不知道怎么坦诚的和李斯语倾诉,我只能旁敲侧击的问问她。
“斯语,如果张嘉皓亲你的话你会不舒服吗?”我抬着啃剩下一半的羊肉串。
“嗯?”她懵懵的抬起头来,“不会啊,我喜欢他嘛。”
“哦……这样啊。”我低了低头,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和她肯定不一样,知道答案会是这样,但她明确了答案的时候,我还是感到难过。
我怕她察觉到我的情绪,只好又打哈哈:“果然热恋中的情侣就是不一样,啧啧啧。”
“???”李斯语不明所以。
“那如果有一天你俩发展到那步你会抗拒吗?”我继续试探她,手上拍了三下,意味很明显。
“你犯病啊在这开车?”李斯语很不屑的白我两眼,又偏偏头想了想:“如果我足够喜欢的话,我不会抗拒,你情我愿很正常,都是成年人了。”
我有些恍神,往门口看看,老板正在烤肉和”串,白烟从黑色的烤架上升起来,消散在无边际的黑夜里。
“那如果……”我有些迟疑。
李斯语吃完一个肉串,嗦嗦手指看我:“我俩有什么不能说的,这就见外了。”
“那如果有人就是喜欢,但是对这些很亲密的事情就是很抗拒呢,你会不会觉得他们有病?”我喝完了整整一瓶啤酒,加上刚刚就在林忱那里喝过一些,有点迷迷糊糊。
“小轶,这怎么能算是有病呢?什么时代了,各种不同的人都应该被尊重啊。”她一本正经的数落我,我看着她的脸,因为有些激动而泛红。
我没有说话,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
她也没有等我回话的意思,自顾自的说着他的观点:“你听说过柏拉图式的恋爱吧,恋爱中的双方更注重的是精神上的愉悦,而非□□上的关系。恋爱里发生关系或许是一种爱的表达,但精神上的纯洁也同样值得尊敬,也许你说的就是这一种吧。”
我一瞬间心中有所释然,我高中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要好的朋友,我也和她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可是当我以同样的方式旁敲侧击的问她们,她们几乎都觉得这样的人是另类,更有甚者说话难听,她们认为恋爱一定会发展到这一步,如果接受不了,当初为什么要谈恋爱。
当时的我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是错的,因为和别人不一样,因为接受不了那些事情,会因为那些事情抗拒和恶心,我觉得自己是被世界遗弃的,生活都是阴暗面和负能量。
林忱是长得很帅的男孩子,我当时和他恋爱,也是闹得沸沸扬扬,至于我们分手,也总有些流言蜚语。
当时我不太信,我试图一次一次的向别人求证,一定有人可以理解,理解像我这样的无性恋者的存在。
我当时有个发小,从小和我穿着一条裤子长大,关系也最好,那时候我和林忱分手,我谁也没告诉原因,只有她来问我的时候,我像她合盘托出。可是当她知道我和林忱分手是因为他和我上床,我接受不了,并且我告诉她我接吻会感觉到恶心,亲密的关系我不能接受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从惊讶到恐惧,到最后的怜悯。
我知道,也许她是无心的,但是对于某个人而言,也许在别人看来无心之失,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却能够压垮另一个人,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更加觉得自己像个怪物,我试图变得和别人一样,我尝试着接受亲吻,但是没有一次成功过……
思绪万千,飘散在青海湖上,一点点蔓延开来。
我恍惚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直到李斯语把钱付完,回来看我呆呆的,以为我喝醉了,扛着我要走,我才神游回来。
“哎呦,我没醉。”我打开她的爪子,稳稳当当的站起来,试图走直线,但我歪歪扭扭的走了十几步,事实证明我确实醉了。
李斯语一头黑线,但和我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之后,李斯语颇为清楚,我这个人喝醉了,最大的表现就是哭,抱到什么哭什么,但我的爆发通常有个阶段,会缓一缓,等理智全都消耗干净,才会开始发疯。
而李斯语显然看出来这是我发酒疯的前兆,她赶紧一边哄着我一边把我扶出去。
她费劲吧啦才找到一张愿意载我们的计程车,原因是很多司机怕喝醉酒的往车上吐。她好不容易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要往车上吐,然后又保证如果吐车上多给一百块钱当做清洁费,司机才勉勉强强让我们上了车。
当然,我也很争气的,没做几分钟,“哇”的往车上吐了一堆,我自然感觉不到什么,毕竟喝多了。
但据李斯语的描述,当时那个司机的脸都快黑完全了,当然这并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我一个劲在车上大吼大叫。伸手扒拉着李斯语的脸,一个劲的问她:“美羊羊,能不能给我唱首主题曲。”
“你别闹。”李斯语扒拉我,试图把我控制下来,但根本没用。
最后她闹不过我,又十分害怕司机把我们赶下车,只好给我唱了好几首歌,什么喜羊羊与灰太狼的主题曲、巴啦啦小魔仙、大耳朵图图……
一连唱了好几首我才安静下来,但安静是短暂的因为我的理智已经完全被酒精冲昏了,然后就是我每次喝完酒的名场面,我开始抱着车门一个劲的哭。
到酒店门口,李斯语没辙,她拖不动我,只能打电话给李斯然,让他过来帮忙。
李斯然穿着睡衣睡裤,踩着拖鞋就下来了,他自然而然的给付完车费,然后就看着我哭的五官扭曲。
当然后来我有幸见到过我醉酒的样子。因为……李斯然这个狗损给我拍下来了,还拿去做我俩聊天背景。
“快下来,我扶你回去睡觉。”李斯然伸手扶我,我死活抱着人家车门不肯撒手。
“你为什么要把我和我对象分开,呜呜呜。”我哭的撕心裂肺的,仿佛真的有对象似的。
“你哪来的对象?你对象是门框?”李斯然不由笑了一下。
我哪有意识啊,反正就哭的跟狗一样:“门框先生那么爱我,你们都是坏人。”
司机:……
李斯语:……
李斯然:……
我哭的稀里哗啦的,委实有要把门框拆下来的意思,李斯语首先绷不住面子,她十分卖力的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的从门上扣下来,然后赶紧和李斯然说:“快点把她弄回去。”
李斯然笑嘻嘻的点点头,把我抱起来,示意李斯语我们先上去。
李斯语紧随其后的跟司机道了个歉,也跟着上了楼。
也就乘着酒劲吧,我伸手揉李斯然的脸,把他捏成金鱼嘴:“小金鱼,你要带我去哪?”
“带你去喝金鱼汤。”李斯然倒是一本正经的骗我。
李斯然把我抱回房间,看着李斯语手忙脚乱的跟上来,他指挥李斯语:“你先给她把衣服换了吧,吐一身。”
李斯语没有动。
她和李斯然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半晌没有动静。
李斯语有些尴尬:“那你不得避嫌?就这么看着?”
“……”李斯然沉默了。
他默默的转过头去,背对着我们:“我不看……”
此时此刻,除了我的哭声,整个房间沉默的让人害怕。
李斯语后来告诉我,她偷偷瞄了一眼,李斯然的耳朵浮起点点红晕,大概他自己觉得不明显,但是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的皮肤有多白,耳朵这么红起来,倒是有些可爱。
李斯语给我换好衣服,累的不行,李斯然便主动烧水给我泡茶醒酒,因为是用滚水泡的茶,泡完了自然有些烫,他便用两个杯子,一点点把茶水倒出来给我晃荡温了,再倒进另外一个杯子里,差不多弄好了得有半杯,他递给李斯语让她喂我喝。
“这是什么呀?”我嘴刚碰到就紧紧的闭上,不肯再喝。
“醒酒的,赶紧喝了,这么磨磨唧唧的。”李斯语捏着嘴巴灌我。
我抗议着,呛到一口,又开始哭闹:“我不喝,李斯然说了带我喝金鱼汤,骗人骗人骗人……”
李斯语脾气暴躁得很,准备把我揍一顿。
“给我吧。”李斯然及时的救了李斯语,他坐到床边来,跟李斯语要她手里端着给我醒酒的茶。
“小轶,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把我扶起来半靠在床上,声音轻轻柔柔的。
我很是受用:“胃疼,头疼。”
“那你喝一点这个,喝一点就好了,好不好?”像是在哄三岁的小孩一样。
“我不要。”我伸手推杯子,“我要喝金鱼汤。”
“这就是金鱼汤啊。你刚刚不是说我是金鱼吗?我刚用自己炖的,全世界就这一碗。”李斯然伸手帮我拨开额前的几缕碎发,耐着性子哄我。
我没有什么意识,只是感觉身边的人让我很安心,我迷迷糊糊的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记得他当时很温柔。
“好。”我迷迷糊糊的笑,迷迷糊糊的答应。
终于在他俩的不屑努力下,给我喂进去半杯茶。
李斯语趁我安静一会,去简单的洗漱好,她出来看见李斯然守在我床边,坐在自己的床上用脚踢了踢他屁股:“赶紧回去睡你的,应该没什么事了。”
“我不太放心。”李斯然淡声。
“不放心谁?”李斯语抱着拳摆弄两下,颇有威胁的意思。
“我不放心她喝成这样一个人。”李斯然直截了当。
“你礼貌吗?我不是人吗?”李斯语又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你没有什么生活能力,有你这人和没你这人都一样,忽略不计了。”李斯然悠悠然的起身,把自己的房卡递给李斯语。
“我是自己一个人住,你今天住我那里去,我在这里照顾她。”
李斯语不接:“你怎么回事啊哥,你俩孤男寡女怎么睡一间?”
李斯然瞥了一眼李斯语:“我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你早点怎么不拦她。”
“我拦不住啊,她问我喝不喝的时候,已经自己吨吨吨喝了半瓶多。”李斯语悻悻的拿起房卡,千叮咛万嘱咐自己的哥哥要克制自己,不要因为美色就把持不住,要绅士,要照顾好我。
然后就屁颠屁颠的准备去她哥的房间,走到门口还不忘记折返回来补一句:“哥,得亏我控制住自己了,不然刚才你可能接俩。”
“滚。”李斯然抡起一个枕头就往她砸,但终究没有李斯语跑得快,枕头掉在地上,发出一点响声,但很快被开门声盖过去了。
03
李斯语离开之后,我醉的不省人事,睡在床上动也不动,时不时还呜咽两句,我还有一点点感觉,我能感觉到李斯然坐在我床边,他应该是挡住了我头顶的一些光亮,我感觉不到刺眼。
李斯语去到李斯然的房间,里面整整齐齐的,她正准备去洗澡又发现没拿睡衣,折回来敲门。
“哥,赶紧的开门。”她敲门的声音很急,声音也大。
李斯然黑着脸把门打开的一瞬间,没等李斯语说什么,就被捂住嘴敲了一个爆栗。
她疼的快叫出来,但还没出声,就看见李斯然目光瞟了瞟我这边,又用手做了个“嘘”的姿势,悻悻的收住了声音。
“我来拿睡衣。”她做口型。
“好。”李斯然点点头。
后来李斯语和我说,她当时满脑子都是,她哥怎么这么贱啊,这都没处对象,还占着自己房间呢,就摆起谱来了,还凶巴巴的,咒了他百八十遍。
为什么说兄妹之间有相似点?大概就是因为李斯然没过几分钟,也去敲了李斯语的门,事情却大同小异,这人为了拿个手表。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斯然自己先去冲了个澡,怕把我吵醒,也不敢用吹风机,只是简单的擦了擦。
他用洗脸巾沾了水,过来给我擦脸,他的头发没吹,发尖湿漉漉的,我感受到有水珠滴到我的脸上,不太舒服,伸手就擦。
大概李斯然离得太近,我又喝的太多,手直接九十度往上一抬,结结实实的打了李斯然一巴掌,那一声清脆的“啪”,以及我手心火辣辣的疼,把我的醉意褪去了五六分,我已经基本恢复意识了。
我脑回路飞快的转了一圈,十万个为什么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李斯然为什么在我房间?
李斯语为什么不在?
李斯然为什么在这洗了澡?
李斯然为什么给我擦脸?
……
这些用脚趾都能回答的问题,在当时那个情况下,我脑子就像是计算机一样,不停的按着归零键。
如果他知道我醒了,会很尴尬吧。
我满脑子里唯一的理智,仅仅能想到这一种结果。
于是我将计就计,醉都醉了,干嘛不继续装醉。
好主意。
我在内心里默默肯定了自己一遍。
我记得他们和我说过,我喝醉了酒品很差,又哭又闹。
“呜呜……”既然装,肯定要装的像一点,于是乎我开始呜呜唧唧起来。
李斯然看我哭,便轻声细语的和我说:“擦完脸就睡觉,不哭哦。”
他显然缺乏哄人的经验,别别扭扭的。
我半哭着应了一声,他又给我把剩下的脸擦完。
他进去放毛巾,我感觉我的脸烫烫的,明明刚刚用温水洗过,却感觉火辣辣的烫,嗯,一定是我喝酒烧烫的。
一定是的。
他头发还没有干,出来就坐在李斯语的床上,拿着手机划拉了一会,估计怕我有什么不舒服的,他又过来看看我。
我额前有几缕碎发,挠的脸痒痒。
我伸手去扒拉,他似乎察觉到了,更先我一步的把头发拨开。
他的手指凉凉的,触到皮肤的时候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指腹上有细细的茧,但很让人安心。
我下意识的就抓住了他的手,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好像抓住这只手,我以前的所有不堪都被驱挡在外面。
他显然僵了一下,但很快缓过来,我听见他低低的笑了一声,而我此刻心砰砰的快要跳出来一般。
他没有抽走自己的手,反过来握住我的:“小轶,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满室的寂静,没有答案。
“我总是感觉你背负着太多,又总想着有一天你能对我放下防备。”
“小轶,我想和你慢慢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柔,我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心跳漏了一拍。
我承认我心动了。
虽然我没有性的渴望,但我却会心动,无性恋者里,有一种是异性浪漫倾向者。
我愿意把我寡淡情爱里唯一的浪漫,尽数奉献给我眼前的这个男孩。
我想睁开眼睛看看他,告诉他我喜欢他,但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把手抽走,给我掖好被子,两只手分离的一瞬间,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那种失落感席卷而来,我又开始装哭,我自私的想让他多陪我一会儿,多担心我一会儿,哪怕很短暂。
哭对于李斯然来说果然是很受用的,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被子,想要安抚我。
那一瞬间,我有了更大胆的想法,我想拥抱他。
我确实也这么做了,只是方式不太浪漫。
我假装发酒疯,“噌”的坐起来就紧紧的箍住他,活像一只树懒抱住了大树一样。
他只以为我是发酒疯,便耐着性子像哄小孩子一样哄我:“小轶乖,我在呢。小轶乖,我在呢。小轶乖,我在呢。小轶……”
他一只手很绅士的扶住我,怕一个不小心我掉下床去,另一只手轻轻的拍我的后背。
他在安抚我。
抱了几分钟的样子,我意识到我的举动过于亲密,又放开他,准备一下往下倒,做出醉酒睡觉的样子。
他看我动作大,把手放在我脑后,直到我的头安全的落到枕头上,他才把手放开。
灯光不太亮,暖黄色的,温温柔柔的撒在房间里,让人安心。
他回到床上,下一秒,整个房间陷入黑暗,除了我头上的床灯还微微有些光。
醉意又有些上来了,我睡的昏昏沉沉。
第二天早上,我醒的时候李斯然还在睡。
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看他,他眼睛下面有些青青的,像是黑眼圈。
他昨晚没睡好吗?
我心里存有疑虑。
后来我才知道,他睡眠很浅,也要在很暗的环境里才能睡着,但是他怕我半夜醒过来害怕,所以留了床头的灯,自己却一夜没有睡好。
我把脸凑近看他,他长得真的很好看,未经修剪就已经平整好看的眉,深邃的眼睛,单眼皮,眼角轻微的上扬,睫毛在晨光熹微下,在脸上透射出两个小圆弧,鼻子高挺,嘴巴薄薄的。
女娲捏人的时候对他也太偏心了点。
一定是这样的。
我托着脸看得正入迷,他悠悠然把眼睛睁开。
“你在干什么。”刚睡醒的嗓子里带着点沙哑,倒平添几分性感。
“我我……我能干什么?”我赶紧站起来,伸手挠头,“你怎么这么能睡?还有……你为什么在我房间?”
以进为退,我真是聪明。我心里洋洋得意。
“那要从你和门框先生谈恋爱说起。”李斯然坐起来,笑意盈盈的看我:“你要听吗?”
“我……”我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始终也回忆不起来什么门框先生,但那种笑容不会有什么好事。
“忘记的事情就让他忘记吧。”我赶紧收拾行李:“肯定不重要,是吧。”
“嗯。”他轻轻笑了一下。
“今天我们是去茶卡盐湖吧?”我从行李箱里翻着带来的汉服问他。
“是啊。”他明确了我的答案。
“哦。”我没再说什么,找到汉服拿上就往卫生间里去换了。
再出来的时候穿着件红色的汉服,这颜色十分衬肤色,感觉穿上之后显白了不少。
我看了眼时间问他几点了。
他说八点半。
时间有点紧,我赶紧给自己化妆,这么好看的汉服当然要化美美的妆,然后今天出去才能拍好看的照片。
就是时间有点太紧,我还要弄头发。
看我手忙脚乱的,李斯然主动提出来给我弄头发,我不太信任他,我怕他把我薅秃。
李斯然划拉几下手机,给我看了一个古风的发型,十分精致漂亮。
“这是我给李斯语梳的。”他说。
我被他糊弄过去,当场就答应下来。
李斯然看着教程,一点点给我弄头发,我从镜子里看见他的模样,你别说还挺专业的样子。
当然事实很快让我打脸。
我化完妆,看着镜子里虽然形似但是到处都有些毛毛的碎发的发髻的时候,我咬牙切齿:“那个头发真的是你给李斯语做的?”
“照相馆里的化妆师弄的。”他倒是实诚。
“那你刚刚告诉我你梳的?”我咬牙切齿。
“我确实给她梳了一下,然后马上就被赶走了。”他摊摊手,一脸无辜。
可是时间紧急,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改,只能用发胶把它们一根根弄平了,服服帖帖的粘在发髻上,再簪上花补救了一下。
我补妆的时间李斯然出去了,应该是去整理自己的行李,我也没有多问。
我到门口的时候,他手里提了两袋子的早餐,都是些馍啊馕啊的。大家也都出来了,他就把早餐分了一下。
李斯语、宋文文和我一样,也穿的汉服,其他人或休闲或异域风情,倒也都挺好看的。
我们是自己租车开过去的,蒋峪看李斯然没休息好,主动揽下了“司机”的活。
一路开过去,路上都是些大漠戈壁的景观,平添几分西北的风情。
车只能开到附近,我们就走路去景区。
细白的盐铺满了一路,厚厚的一层,都是千百年来与太阳相恋后爱的结晶,一眼望过去,倒像是雪一般。
盐湖里设置了供游客乘坐的小火车,绿皮车叮叮当当的开过轨道,颇有几分故事的感觉。
“好漂亮啊!”李斯语惊叹。
她身边的张嘉皓倒也妇唱夫随,也跟着附和。
我此刻不光是觉得这里的盐因为白折射的光线刺眼,倒是觉得眼前的两人挺刺眼的:“多学语文,别看见啥都只会说好漂亮。”
李斯语撇撇嘴表示不愿意和我计较,不搭理我就让我没面子。
我们是坐小火车进去的,省了不少教程,也免了一顿拥挤,远处的盐湖边上,拉着少数民族的经幡,偶尔会有风吹过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吹着经幡,发出响声,倒好像是诵读着这些信仰一般,使人肃然起敬。
“来拍照啊。”宋文文一边用手机给自己拍下几张美照,一边招呼我们几个。
李斯语听了话首先转过头去,摆好了万年不会出错的剪刀手姿势,“小轶你也一起,咱们三个古风美女啊今天是。”
我也转过头去,看着镜头做出好看的微笑来。
“咔嚓。”在宋文文按下相机按钮的同时,耳边传来了相机拍照的声音,从声音发出的方向判断,偷拍的肯定是李斯然。
李斯语首先伸手去抢李斯然手里的相机:“都说美女扛不住自拍时候的路人视角,你赶紧给我删了。”
“我不删。”李斯然把手抬高,李斯语拿不到,半晌,他悠悠然的说道:“你再抢,我就给你们发到朋友圈。”
“大哥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在李斯然的威胁下,李斯语瞬间没有脾气了。
李斯然好像很受用,他的神色柔和下来,眼睛里含着点点笑意,平日里眼里淡淡的疏离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低头摆弄着相机,修长的手指白的不像样,指甲修剪的圆滑整齐,光是看他随意的动着,就足以让我的心跳漏掉两拍。
兴许是感觉到了什么他蓦然抬起眼来,正好和我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像是心事被戳破了一般,我局促的移开眼睛,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他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把我的局促都看在眼里,淡淡的弯了弯嘴角,继续看着相机里的照片。
像这样的群体活动,我们通常都遵循着一个原则,也是最近几天才出现的原则,我们本着“有对象和对象同游,没对象随大流”的标准,很自然的分成两队。
张嘉皓和李斯语一队,我、宋文文和李斯然、蒋峪一队。
还没分开,我就感受道了两束炽热的目光,像是要把我烧着了一般,想也不用想,这目光肯定来自我对面的李斯语,此时她两道眉毛像是要大家一样的扭在一起,呲牙咧嘴的冲我比动作示意,眼神更是丰富,怎么形容呢,就好像眼睛是汪洋,而此刻风雨大作,浪潮不断击打着汪洋里的暗礁。
她显然不满意我们的分队,甚至给我发了几条诸如“你怎么不和我哥一队”“你有没有搞错”这样的微信提醒我。
对此我也装聋做哑。十分亲切的挽起宋文文的手,便和他们分道扬镳。
还没走出几步路,手机就跟炸了一样,“叮咚叮咚”的响个不停。
打开屏幕,满屏的愤怒表情包。
好闺蜜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呢?当然是屏蔽了。
我可以想象现在李斯语看着消息被拒收发不出去的红色感叹号,咬牙切齿的发誓一定要杀了我。
“等我一下。”李斯然把他脖子上的相机自然而然的挂到我脖子上,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反正相机到我手里了,我可不能辜负这祖国的大好河山,更不能辜负眼前的美人宋文文以及帅哥蒋峪。
我拿着相机看了一会,打开来,准备给他们拍照,却看见一张最新的照片,是一张侧脸的照片。
这张照片正是刚刚李斯然偷拍的那张,其实当时他拍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路人视角”,也不是丑化了形象的表情包,相机的屏幕上,是一个穿着魏晋制红色汉服的姑娘,笑的眉眼弯弯,像是落入了星辰,发髻上还有几根没有梳平整的碎发,两缕刘海搭在脸侧,被风吹起一些来,悄悄的攀附在妆容精致的脸上,插着铜制的步摇,坠着的珠花垂在一头秀发上……他拍的人,是我。
大概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我的耳朵泛起了点点红光,脸也开始发烫。
屏幕突然被关闭了,相机也被从我手中拿走,这短暂的感觉一瞬间清醒过来。
“有什么好看的,丑不拉几。”李斯然手里拿着刚刚从我手上抢过去的相机,挂在脖子上,一只手托着相机,看了一眼刚才的照片,很快的调过去,悠悠然开口。
“你才丑不拉几。”我有些恼火。
俗话说得好,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杯奶茶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杯。
李斯然很显然掌握了此法的精髓,我因为被拿走相机空空的手里,此刻被一杯草莓果茶填满。
我吸溜了一口,索性好喝,便大人有大量的不再和他计较。
这一路上人挤人的,也没有几个拍照的好地方,但是来都来了,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总不能把这个机会错过了。
有男生跟着的好处就是,有人给拎东西。
路倒是走的不多,蒋峪已经大包小包的提满了吃的喝的。
每到一处,李斯然就找人少的地方给我和宋文文拍照。
那些什么兰花指啊、姐妹依偎着的啊、侧脸和背影什么的,李斯然“咔咔咔”给我们记录下不少。
天色渐晚,七彩的霞光如同琉璃一般散落在盐湖上,给雪白的盐层镀上了好看的光芒,流光溢彩,仿若是天上哪位仙娥簪花上的顶珠落入凡尘。
我们本来想进去盐湖里踩踩盐,但是排队的人实在太多,跟串珠子一样串了一圈又一圈,我们实在不是耐心很好的珠子,等不到串进项链,便滚出了首饰盒子随处去了。
但李斯语不一样,她显然是一定要去踩一踩盐湖的,用她的话来说给自己的脚做个美足项目,但这用盐护理的我们属实第一次听说。
她跟张嘉皓回来的时候,张嘉皓手里满满当当两袋子盐雕,什么小猫小狗小鱼的、皮卡丘的、哆啦A梦的……那叫一个琳琅满目。
而这些东西的主人,散财童子李斯语,此刻正趴在张嘉皓的背上,手里拿着自己的两只布鞋,脚上全是盐巴。
大家心照不宣的看了一眼,都习以为常的没有说什么。
张嘉皓把手里的盐雕放在空地上,再蹲下身来,把李斯语从自己背上拉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李斯语有点害羞的样子,把头埋进他的脖颈,张嘉皓一只手小心的扶着她,另一只手拿着纸给她擦脚上的盐,两个人腻的不行。
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回学校了,再看过了敦煌的莫高窟和青海湖后,我们一路走过很多风景,此刻便要回去了。
李斯语买了太多的纪念品,光是托运的费用就让我心痛了一把,用李斯然的话来说就是长长记性。
我们是坐夜里的飞机回去的,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窗外黑黑的,偶尔有些浮云出现,看得到几颗稀落的星星,他们大抵都睡觉了,我听见有浅浅的呼吸声。
我看着窗外发呆,一想到林忱我还是不能很快的回过神来,我大抵是有亏欠他的,所以才一直不能很好的调节自己的情绪,一想到他就会变得很偏执,陷入一种像是漩涡一般,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的悲伤的情绪。
“啪”轻轻的一个气音传来,我头顶上开着看书的小灯被关掉,我抬头看,借着其他人头顶微弱的光,我看见一直纤长的手,衬衫的袖口微微卷起来,手上还有一点点洗手液的香味。
那只手很好看,骨节分明,在这样晦明不清的场景里,尤其好看,我顺着手看过去,后排的李斯然也正在座椅的缝隙间冒出半个头来看我。
“我以为你睡着了。”他声音淡淡的,像是沉水香的后调一样让人舒服。
“正要睡。”我把视线收回来。
“嗯。”他应了一声,我们都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