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人鱼（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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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鸣声渐渐消退，飞扬的尘土平息。
安杰尔动了动，他微微向前倾身，仔细而眷恋地将银发审判者从头看到尾，似乎是在确认他还完好，一点一点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片刻后，他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再度拉起兜帽，将脸埋进黑暗里，掩藏了所有情绪。
出于深深的忌惮，罪犯们不约而同地没有上前，动作一致地小心了起来。
他们紧握着武器，一错不错地盯着爆炸中心，没人敢动手。
秦砚森冷的视线从周围一寸一寸地扫过去，那双深蓝色眼睛像是暗含刀锋，每个被他视线碰触到的罪犯都有种被刀刮过的感觉。
他们清晰地感知到了一种杀意。
冷汗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在这种强大的压摄下，他们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刹那间，百慕达三层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寂静中。
此刻百慕达人工穹顶关闭，天黑黢黢的，真实的宇宙本就是没有一丝光亮的，永恒不变的始终是荒凉与黑暗。
在针落可闻的安静中，一种细如蚊蝇响声由远及近，慢慢地从层层隔离墙后传来，不甚清晰，但足够吸引所有人注意。
“嗡——”
“嗡嗡——”
“嗡嗡嗡——”
这是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秦砚敏锐察觉到什么，脸色紧绷了一瞬，回过头对刚刚赶过来的盖亚道：“等凯瑟琳夫人到后，你护送他们先离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直径约有四米的蓝白光出现在高台边缘，黛安娜和凯瑟琳夫人身影显现其中，他们身后跟了大批的仿真机器人。
盖亚视线在罪犯和秦砚身上掠过，眼底浮现出忧虑，应道：“是。”
仿真机器人鱼贯而出，前面几个搬着医疗舱。
盖亚赶紧将受伤严重的两名队友挪了进去，见到秦砚后，诺亚和汤尼紧绷的心弦一松，直接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在两人的保护下，那六百平民几乎没受什么伤，被仿真机器人秩序井然地送入空间传送锚点。
哭声再度起伏起来，细细小小的，像是怕打扰别人，却透露出希望。
几乎每个经过盖亚的平民都会对他低声道谢，道完谢后他们没有任何犹疑地进入锚点，唯恐增加几位长官的负担。
即便是他们，也隐隐感觉到事情没有结束。
不论是在前面虎视眈眈的罪犯，还是从隔离墙外传来的嗡鸣声，都预示着不详。
凯瑟琳夫人在黛安娜的陪同下走到秦砚身边，她对眼前的一切并不意外，脸上仍带着淡淡的微笑，视线扫过皮普斯身边的安杰尔时微微一顿。
看到她，诸多罪犯脸色都变了。
鲍里斯扇动着黑铁翅膀，飞到皮普斯悬浮车上停下，落在了皮普斯身边，狠狠盯着她，道：“你背叛了我们！”
凯瑟琳夫人微笑道：“从不是一路人，何来背叛？”
交谈间，爆炸中心的离子罩倏地消失，“噌”一声轻响，秦砚手中出现一柄极普通的白色光刃。
他看着鲍里斯，眼里出现不耐：“没必要废话。”
最后一个人质已经进入传送锚点，秦砚将智甲再度变回了自己最趁手的武器，他的耐心已经完全告罄。
天上那嗡嗡作响的轰鸣已经近在咫尺，秦砚对此隐隐有所猜测，眼下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
皮普斯脸色难看起来，他隐晦地瞥了眼头顶，迅速而果决道：“拖延时间！他就一个人，我们从四周游击，别正面碰上，只要拖个三分钟……不，两分钟！只要两分钟，情况就有转机！”
为了让罪犯们都听到，皮普斯音量不低。
在先前的那一战中，原本露面的八.九千罪犯已经锐减到五千，尤其皮普斯和鲍里斯，直属他们的人手已经损失了一半。
只是诺亚和汤尼两个人就造成如此大的伤亡，现在面对更可怕的秦砚和倒戈的凯瑟琳夫人，不少罪犯心里都产生退意。
其中一人道：“要不我们还是——”撤了吧？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就算投降，被抓到联盟监狱你以为你能活？”
鲍里斯看向说话人，森然嘲讽。
这话成了压死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罪犯脸色难看起来，他们心里也知道，审判所不会放过他们，秦砚不会放过他们！
说着，不少罪犯注意到，那个可怕的男人朝他们方向觑了一眼，脸上浮现冷笑，那笑容让他们毛骨悚然。
皮普斯有种极不祥的预感，紧紧盯着秦砚，大吼道：“快躲！”
伴随着他的话，众人悚然地看到，秦砚竟是直接将沾满黑油的高台拔起来！
数吨重的黑铁圆台在他手里像个玩具一样被揪了起来，男人锋利凛冽的视线撇过来——
那个可以容纳六百多个人的庞然大物直接被狠狠地砸了过来！
空气里爆出“呼猎猎”的炸响，足以看出这个高台的重量有多可怕。
更可怕的是，先前他们投放太多黑油，人质身上沾染的不过五分之一二，大部分都残留到了火刑台上，而诺亚两人后面又倾倒了假的“分解质”，这使这堆黑油威力大大提升。
皮普斯提醒得不算晚，罪犯们作鸟兽散，但仍有一千多人被飞溅的黑油沾上！
“轰”一声巨响。
火刑台被狠狠砸在地上，碰撞高温引燃残余的黑油，整个台子“嘭”地一声爆炸开来，冲天火光拔地而起，火星四溅。
身上有黑油的罪犯沾到火星像被点燃的爆竹似的蹦了起来，他们四处乱窜，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火焰侵蚀，反而将更多罪犯带得燃了起来。
一时间惨叫冲破天际，橙红色的火光摇曳不止，空气被高温扭曲，弥漫出硝烟与皮肉被烤炙而熟的焦味。
凯瑟琳夫人看着眼前火海炼狱般的景象，神情平静，甚至微微笑了笑：“这是他们应该受的刑罚。”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但秦砚神情不见轻松，他一错不错盯着头顶，好像要把它盯个窟窿出来——
“碰”，“碰碰”，“碰”！
剧烈的撞击声从天空乍响，漆黑一片的穹顶上竟突然出现道道龟裂的白痕，就像碎玻璃一样啪啦啪啦地掉了下来。
一个硕大的窟窿出现在上面！
这令所有人骇然！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艘鱼骨状的星舰从豁口缓缓探了出头，那舰头形状极为奇异，像深海某种鱼类的尖嘴，有着长长的喙，那巨大而锐利的角直直地俯瞰对着下方人群，可怖又怪诞。
“呵——”
一声轻笑从上往下传来，轻蔑又漫不经心，传遍百慕达三层每个角落。
一阵沉默不语的安杰尔忽然有了动作，他抬起头看向那艘只露了小半个舰首的奇异星舰，金色眼睛里浮现出一种近似审视的无情神态。
那道声音接着道：“鲍里斯，你真是废物得让我刮目相看。”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听出了声音主人身份——林砚！
竟然是林砚！
这让他们哗然，就连秦砚都紧皱眉头。
凯瑟琳夫人顿了顿，似是早有预料，她看了安杰尔一眼，侧脸低声对黛安娜吩咐了什么。
黛安娜悄声离开。
凯瑟琳夫人看着那艘鱼骨星舰，交握的手指微微收紧，似是忧虑。
林砚藏在那艘鱼骨舰里，声音不疾不徐，很是有恃无恐：“诸位，你们的星舰已经被我全部销毁，”他顿了顿，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深深恶意，“你们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了。”
众人一惊，不少罪犯已经明悟过来——他们这是被收了渔翁之利！
鹬蚌相争，竟是被林砚完全堵死了后路！
星舰被毁，他们无法航行“狩猎”，百慕达内部寸草不生，物资早晚会耗尽，他们迟早都得被困死在这里！！
“草，林砚你个死**。”
又一重绝望涌上心头，不少罪犯破口大骂。
鲍里斯脸色难看得要命，皮普斯倒是还好，不动声色回头看了一眼，看的方向正是安杰尔所在位置。
秦砚眉头紧锁，先前他和凯瑟琳夫人合作，自是知道她手上还有星舰，而且他们进入百慕达前将“天网号”停入第四空间，林砚绝对发现不了。
但——这艘星舰太怪异了，自他看到这艘星舰，浓浓的不详就在他心底盘旋，警醒着他，预示着他，绝对不能让这艘星舰离开百慕达！
百慕达作为一个完全的人造城市，一层地面是二层穹顶，二层地面是三层穹顶，以此类推……那么既然是这样，那就有办法上到这艘星舰上面去！
思绪飞快转动间，秦砚视线不断向周围逡巡，寻找着一切可利用资源。
而林砚似乎也早早想到了而这个问题，他第一次喊了秦砚的名字：“秦砚，送你一份大礼。”
他的声音充斥着无法掩饰的兴奋，隐隐有些癫狂：“这次是我赢了你！是我赢了你！！”
秦砚一顿，眼皮一跳，不妙感涌上心头。接下来发生的事充分印证了他的预感——
无数个被绑得茧一样平民从高空投掷了下来，“蹭蹭蹭”，下饺子似的落进火场，快落地时，他们身上“嘭”地展开一朵银色的降落伞。
尽管有降落伞，但这些平民没有专业跳伞经验，死伤大半，不过这也足够了。
看到落在眼前的人质，罪犯们的反应从没有这么迅速过，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抓了一两个平民当人质。
就算一齐被困百慕达，罪犯和审判所也永远不可能站到同一条战线上，就像蛇与鸟，狮与鹿，只要存在同一片空间，他们就是不死不休的天敌！
这是“林砚”的大礼，送到了所有罪犯的心坎上，也将秦砚禁区引爆，他的杀意前所未有地浓烈。
如果从激怒秦砚这个角度来说，他确实成功了。
当然，身为审判长，秦砚不可能为这种卑劣手段大变脸色，他的神情除了更冷，并没有明显变化。
这让林砚非常失望，但他心情仍旧愉快：“再见，诸位。”
鱼骨状的怪异星舰缓缓启动，那刹那，秦砚似乎看到那一排排鱼骨错动了下，好像在笑，鱼眼乍然睁开一道缝，半垂着，俯视着一个方向。
这是种极恐怖的景象。
但除了秦砚，没有人察觉。
他一凛，朝那个方向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的人，背对着他，受了重伤似的单膝跪地，右手撑在地上。
“Дорогойсудья, разрешите……”
与此同时，一道悦耳的歌声在周围荡起，宛如天籁，带着深海独有的空灵，又像是咒语。
秦砚扫了眼周围，发现他们毫无所觉，似乎除了他，没人听见这诡异的歌声。
这让他眼神锐利起来。
秦砚不知道，这一刻，除了他，所有人眼前都出现了一副极致瑰丽的画面——
在神秘寂静的未知之域，美丽的生灵在海浪中翻涌，夜晚的海浪一叠一叠扑打在礁石之上，星空倒映在海面，月光粼粼，那有着非人美貌的生灵从海面探出，朝他们看了过来。
在目光对视的一霎那，身体深处的困乏涌了出来，眼皮忍不住阖上……
“……Тебякоронуютсамыеверующие……”
秦砚皱着眉头，环视一周，悚然地发现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极为诡异的状态中，不管是罪犯还是平民，他们脸上都露出了痴痴的笑。
就连凯瑟琳夫人嘴角也露出静谧怀念的笑容。
秦砚神情前所未有的肃冷，全身肌肉紧绷起来，警戒拉到最高，抬脚朝着黑袍人方向走去。
原本单膝跪地的黑袍人似有察觉，他慢慢回过头，对上秦砚的眼睛。
这是一双非常熟悉的金色眼睛，美丽无暇，眼睛主人的脸上覆了层细密的鳞，此时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秦砚，口中细细呢喃着，像是在低诉情语。
秦砚瞳孔一缩，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猛地顿住，死死盯着青年翕动的嘴唇。
他知道，那歌声就是从此而来。
蓦地，他脑子里出现一个古老传说——
在古地球时期的神话里，有一种危险而神秘生灵，他们生存于在深海之中，用歌声蛊惑着往来的船只，让水手深陷于永远无法醒来的美梦，再一点点将他们蚕食、吞噬。
这种生灵被称为“海妖”。
而人们往往容易忽略，“海妖”一直有着另一个名字——人鱼。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人鱼（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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