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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别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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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灵山地处青灵城郊,一场夜雨刚过更显满山葱翠。山腰处绿树掩映下有座古朴的别院,此时尚未到正午,阳光从东边斜斜洒来,正好照进了院落。
院墙边有棵枝叶繁茂的柿子树,其中一根粗壮的枝桠上坐着个小女孩。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岁的模样,身形看着虽有些单薄,容貌却生得十分秀美,一双眼睛尤为好看。只是这女孩年纪不大,穿戴却格外朴素,一身衣裙颜色暗沉、布料陈旧,全身上下除了手腕上带着的碧色玉镯以外,半个首饰也无。
女孩倚着树干,手中虽拿着一本书,却看也未看,只愣愣地望着天空,树下斑驳的星星光点落入她眼中,那眼便如阳光下的一泓清泉,微风一起,波光粼粼。
这时从屋中走出一个年轻婢女,左右张望一番,看向柿子树,见女孩坐在树上发呆,神色微松,忙上前几步,仰头对女孩关切地道:“小姐,快下来吧,这时节天气还未转暖,夜雨刚过,那树上恐怕还未干透,您就这样坐着,当心着凉。”
女孩听到婢女的声音,回过神来,颇为无奈的一笑,从树上轻巧的滑下,一面拍着手中的尘土,一面道:“知道啦,你不说我也正打算下来。相思姐,你再啰嗦就成老太婆啦。”
相思抿嘴一笑,正要说话,院外却有人推门而入,仍是婢女装扮,年岁与相思相仿,只是容貌不及相思。这婢女本就耷拉着一张脸进门,此时见到这主仆二人脸上尚未散去的笑容,又回想起自己方才在族里受的气,神色变得更加难看,然而对着女孩到底不敢发作,只将满腔怨气一股脑的都发泄到了相思身上。
“红豆,我早晨出去时就没见到你,回来你又在这儿闲杵着,成天就知道偷懒,厨房那么多活儿也不见你做,还有,我昨晚上就让你洗的衣服,洗到哪去了?”
相思被对方突如其来连珠炮似的质问弄得不知所措,又怕小姐真信了她的话,想要分辨却奈何不善言辞,一时间急得满脸通红。
女孩儿见状,对那刚进门的婢女微笑道:“豆芽姐姐,你去拿月例了?”
豆芽见女孩儿不帮相思,反而笑着对自己说话,心中既得意又不屑,这些日子她瞧下来,这位小姐平日里对相思真是极好,可眼下看来嘛,到底还是钱重要些,她这般想着,不由又将这女孩儿看轻了几分,淡淡的应了声,便将一个小竹篮递给女孩儿。
女孩儿掀开盖在篮子上的花布方巾,只见里面放着一大一小两个荷包,一支款式简单的银簪和一对玉兰花耳环,还有一些少量的鸡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就这么多?”女孩儿不动声色地问道。
“就这么多。噢,对了,还有一匹布,只不过那料子陈旧、花纹老气,三小姐定然看不上眼,我想着还不如换点实际的东西,便在市集上换了些鸡蛋回来,小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补补。”豆芽扯扯袖子,状似无意地低声随口抱怨道:“每回都看尽人家脸色,层层克扣下来,能拿到这么多已经不错了,要不是我求爷爷告奶奶说尽好话,连这些都没有,还嫌少……”
先前她只是态度不甚恭敬,而眼下这些话却分明是将女孩儿不放在眼里了。
“豆芽,你这是什么态度?”相思有些生气。
豆芽心中轻蔑,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任人宰割的黄毛丫头而已,还想在她面前充主子。她早听下人们背后议论过,这位三小姐云想的父亲云常风虽非云家长房所出,却因能力出众,成亲后便接任了族长,可惜好景不长,在云想四岁时,其母沈秀清在逛庙会时突然失踪,大家都说十有八九是跟野男人跑了,反正当时云常风派人四处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结果没过多久,一个来路不明又身怀异术的神秘人忽然到访,张口便让他们云家交人,要的正是失踪尚且不到一年的云二夫人沈秀清。云家自然交不了人,云常风担心云家将云想交出去,为了保护女儿,主动站了出来,云家众人见他如此,果然未提夫妻二人已有女儿之事,那神秘人并不知情,便只将云常风作为人质带走。此后,云想便独自在云家生活,失去了父母依靠的幼童稚子,又不受新族长待见,过得极差,五岁时就被遣至郊外的别院小住,这一住便是七年。若不是被派遣到此处,她早都忘了云家还有这么一个人,这种人,也值得她恭敬?
想到这儿,豆芽又忍不住瞪了相思一眼。
相思对豆芽也是怒目而视,她怎会不明白豆芽的话中之意,小姐是不得势,就算那一大家子的人都欺负小姐,可是小姐素来待她俩不薄,作为小姐身边的人,怎能如此?
云想却对豆芽的态度恍若不觉,只略带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淡笑道:“如此说来,能拿到这些,还多亏了你。”
“不敢,这是奴婢应当做的。”豆芽下巴微扬,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女孩儿看着豆芽,颇为无语,又觉好笑,便道:“怪不得李管家将你派了过来,想必你过去在族里做得极好。”
豆芽心知她是因犯了错受罚才被发配来别院,可自从她过来,三小姐就根本没问过自己这些事,李管家想必也不会对一个失势的人说这些。豆芽自觉心安理得,略带骄傲的应道:“是,当初在族里,奴婢虽在厨房干活,可奴婢做的糕点是极受四小姐喜欢的。”
“哦?”女孩儿秀眉微挑,没想到这么容易便把话套了出来,豆芽果然是云玉真的人。
云家嫡出的这一支,到得这一代子孙凋零,除去云想的父亲云长风,便只余三位,老大云长林是现任族长,老三叫云长青,老四是云长福。
云长林育有三子两女,两个女儿早几年便都嫁了出去;老三云长青膝下只有两个儿子;至于老四云长福也有一子一女,这女儿便是云家四小姐云玉真。
云常福志大才疏,但凡能赚钱的事儿就都想掺和一脚,然而俱都失败而回,偏偏又极为擅长溜须拍马,族长对他头痛,却也拿他无法。他对自己的大女儿最是疼爱,把云玉真教导的同他十分相像,小一辈里就属云玉真心机最多,打小就跟云想不对盘,明里暗里总喜欢给云想使绊子,云想就是想要远离这些是非,才自请到的别院。
半年前豆芽忽然被送至别院,云想就有所猜测,如今果然证实了她心中所想。往她身边安插这样一个人,看来云玉真还真是挺闲,变着法的给她找不痛快。
云想淡笑道:“既然你从前深受主子器重,那么我便问问你,主子的事情,奴婢是否可以做主?”
豆芽听到云想这般问话,不由觉得好笑:“自然不可。”
云想又问:“倘若奴婢对主子不敬,该当如何?”
豆芽想也不想便答:“轻则掌嘴,重则三十大板。”
这下连相思也听出味来,小姐这是打算要跟豆芽算账了。看着眼前浑然不觉的豆芽,相思不由叹气,四小姐怎会派这么个不长心的人来做眼线呢?
云想嘴角微勾,点点头道:“不错,那么属于主子的东西,被奴婢私下拿去卖,按云家家规,又当如何呢?”
豆芽愣了愣,直觉不对劲,可在云想的注视下,又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回道:“按云家家规,偷卖主子物品者,罚一百大板,并逐出云家,重者则发卖勾栏……”
云想叹气道:“豆芽姐姐你可真会给人出难题,你说,像你这般连犯三条者,我究竟该如何处置呢?”
豆芽这时才真正反应过来,当即想要分辨,云想却又忽地转过话头道:“豆芽,你记性是不是不大好?”
豆芽原本正绞尽脑汁地想对策和借口,这时听到云想的问话,顿时摸不着头脑,还未想清该如何回答,却听云想又接着道:“相思的名字,我已经替她改了,改名的事情也早就给族里交代过,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要我说几遍你才能记住?还有,这院子里统共就住着我们三个人,厨房里能有多少活儿?昨晚相思洗的衣服就晾在后院,是我看她洗完衣服睡得晚,才让她今早多休息会儿,反正我的早饭你向来不负责,又何必管她偷不偷懒。”
“倒是你,对我态度不好,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可每回让你做个事,总是找借口推三阻四,除了早上,其他时辰根本看不到你的人影。族里按月分给我的份例,自你来以后每回都是你从族里拿回来的,看人脸色、受人挖苦这我知道,可这不是你自己非要揽过去做的吗?我再不受待见,可族里还是每个月会按时派人把月例送来,怎会突然因人手不够说不送便不送了?你费尽心思要揽这个差事,不就是因为这其中有空子可钻吗?我不说,你便以为我真不清楚?你看我年纪小,就觉得我好糊弄,是吧?”
豆芽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犹自挣扎道:“三小姐说的这些,奴婢都认了,可私扣月例这么大的罪,奴婢断不敢受,三小姐不能因为听了小人编造的瞎话,平白冤枉人。”
云想笑了笑,看来这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当即从袖袋中拿出一支玉钗递到豆芽面前:“那么你且瞧瞧,这个你认识吗?”
豆芽猛地瞪大眼睛,抖着手指向云想手中的玉钗,失声惊呼道:“这……这怎么可能!我方才明明……”
“方才明明刚当掉的东西如何会到我手上?”云想见豆芽止住了口,顺势接过话,眼神略带嘲讽,淡淡一笑:“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豆芽直直地望着云想,一脸的不敢置信,自她进门到现在,不过短短时间,谈笑间便被问了罪,连她都觉得不真实,短短时间内能做到如此,这份沉稳和心机,只怕连四小姐都及不上,这次是自己大意了。
却见云想忽地神色一肃,冷声道:“我虽年纪小,又在族里不受待见,可到底还是个小姐,岂能真的任由你搓圆捏扁?我父亲当年也曾做过几年族长,族中愿意见我、相信我的也大有人在,你以为我住在这被人遗忘的别院,就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且不说其他,单就私扣主子月例这么大的罪,你认为族里会姑息吗?”顿了顿,又一字一句的道:“更何况,你是惯犯!”
她知道自己来别院的真正原因!她的确是因在族里犯了事才被发配过来。豆芽瞬间脸色惨白,呆呆地望着云想,只觉得眼前这个从未被她放在眼里的女孩,此时便如出了鞘的刀剑般凌厉如斯。
既然证据确凿,她还有什么好挣扎的,豆芽抖着嘴想求饶,可想起平素对云想做过的那些事,又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双腿一软,终是垂下头无声的跪倒在地。
相思暗暗吐舌,心中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小姐就这么将豆芽揪了出来,连证据也有,还好她早就听小姐说过豆芽有问题,心里有所准备也就不觉得惊讶了。不过,如此隐秘之事,豆芽肯定万分小心,小姐又是从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