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中情缘》蓝昕秋风

2、二

　　打了个呵欠，雷佾雅双手扶在桌面上，不客气的咪紧了疲惫的双目，看在那笔可观的建校费上，相信不会有人狠心的要求她尽一个学生的责任吧，纵使台上的人一张脸已由紫转黑。也许这会是堂自习课，也许她会更仁慈的允许她睡个六十分钟……
　　再次醒来，是因为有人推她的肩膀。她睁开迷茫的眸，发觉教室似乎暗了少许，四周围很安静，待眼睛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切后，才发觉若大的教室此刻已变得空荡，窗外隐约传来各种嘈杂声，是她睡过头了。
　　“你不要紧吧？”
　　“放学了！”
　　担扰的询问与她清冽的声音形成反差，雷佾雅仰头望过去，是个看起来圆润了些的男孩，她的新同桌，正是那个把自己推醒的人。
　　“你是不是不舒服，需要我陪你去看医生吗？”真切的关怀再次响起。
　　雷佾雅不自在的站了起来，发觉对方竟还比她高半个头，她拉开了彼此的距离，还是不太习惯陌生人对她付出关心呢。
　　“只是比预计的多睡了几个小时罢了，也许时差还没调整好吧。”讥讽的一呶嘴。是啊，一个小时的差距并不好调整，对于这样一个身体而言。
　　“时差？”矢野泽津羞赧的瞅着那张似乎更苍白了的脸，不是很能理解对方的话。
　　“中国飞日本。”也许是对方的不具侵略性，她比平常多话。
　　“你，是中国人！”此刻，矢野泽津才回想起那几个发音有多别致，自己也分心得厉害。
　　“恭喜你，终于知道了。”打一开始正是这么介绍的，也许他当时正在太虚间徘徊吧。
　　“你的日文很好。”特别是那微微的大阪腔，听来很随和。
　　“如果你自十岁起便让人有目的的训练，你也能说一口地道的京片子。”不再费言，她抽出原封未动的书包，没劲儿的踱向外面。
　　“很辛苦吧，我帮你拿吧。”
　　矢野泽津心一疼，第一次失礼的作出夺包的举动，直到对方审视的目光扫来，他才深觉不妥的揪紧自己和对方的书包，红着脸支吾道：“我们是同桌，而且你，你看起来……”
　　“随便！”空空无物的手一收放在黑色校裤的口袋里。说实话这碍地儿的书包提着费力，要不是里面装着她的宝贝，她最想做的是把它扔到垃圾桶里。
　　在一楼，两人换上鞋子走出大门。傍晚的气温降得很快，道路两边银装素裹的树木，被北风刮得吱吱作响，矢野紧了紧外套的领口，逆着风朝前头仅着校服的人大叫。
　　“天很冷呐，雷——”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才好，只好略过直接道：“你还是穿件外套吧，或者你可以先穿我的。”
　　抖了抖发冷的身子，矢野泽津咬咬牙，就要脱下外套，一只长而瘦的手抓紧了他的领口，不含温度的语调在这样的室外听起来很飘渺。
　　“不用了，这样的温度正合适。”
　　他的热情烧得她手起疙瘩，如果再借用他的外套，她不能想象结果。松开了手，雷佾雅信步走着，街道上的行人很少，偶尔迎面走来一个，也是行色匆匆，只在错身而过的刹那，对他们这两个一看便知是学生的人报以古怪一瞥又匆匆而去，真正悠闲的人怕只有她吧。
　　也不问身后热心的同桌家住何方，到了分手的路口总会有人开口的，抱着这个想法，雷佾雅只管走自己的。穿过两条较热闹的街市后，她拐进了一处幽静的社区，每一栋房子都是独立存在的，偶尔驶过的亮眼名车以及四处走动的配枪保全显示着社区的居民非富即贵的身份。没有人阻拦他们，最后她停在一处保留着日本传统风格的大宅前，向他伸出手。
　　“我到了。”
　　望着门柱上那块印着‘木村府’的黑牌子，矢野不无惊讶的递上书包，忍不住问：“你，住在木村同学的家里？”他看到了院子中停放的蓝色跑车正是木村务一上学的交通工具。
　　“我的不幸，再见。”
　　接过包她再无表示的推开铁门进去，矢野泽津立在门外，目送着她敲门，等候。门开了，是木村务一来应门，他们隔着院子对望了一眼，木村的惊讶不比他小，最后，门关上了，也闭严了他心中那道快乐之门。
　　门内，雷佾雅不意外看到四根人柱列队作出恭迎她返家的可笑样子，她也不懂得客气为何物随手将包放到离她最近的一双大手内，一路走一路松开扣紧了一天的领口。房里的暧气维持在十八度左右，是她最满意的恒温。斜靠在正对着电视的沙发中央，她放软了折腾一天的身子。
　　“小雅，累了吧！大哥已经帮你布置好了卧房，就在二楼左数第二间，室内采光适中，有一个独立小阳台，后院最美的风景随你看到腻，不错吧！”
　　带着明显的讨好，雷湛一屁股挤到雷佾雅的身边坐下。
　　没有理会他的卖弄，雷佾雅只是用比室温更低几度的寒眸瞟了他一眼，自是有人看不顺眼他的行为而伸张正义。
　　“湛，太无耻了吧，那原本是我的房间呢。”年轻的臂膀往雷湛颈子一环，想他身为木村家的长子居然还得住到由杂物间改新成卧室的小阁楼去，天理，你怎能容忍这样恶劣的人横行人间？
　　收起真心的笑，木村键选了一处远离雷湛的沙发坐定，刻薄的掀起上唇。
　　“无耻？太恭维他了。”把别人的家当成是自己藏娇的金屋似的出入自如，他真后悔当初被这种人救了，而且还是自己的——
　　“学长啊，大和民族可是个知恩求报的民族，崇洋媚外也该有个尺度。”浓眉一扬，身着一件花俏得人眼花的衬衫的雷湛手一伸，矛头反指向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木村键。好的不学，专学些牙尖嘴利的欧美作风，不就是个住人的窝嘛，也值得他这么跳渣？
　　“中国人都是慊和有礼的君子，却出了你这么个烂竹根。”木村键接过爱妻端来的绿茶，反讽回去。
　　“天啊，天啊，学长！你真的中毒非浅啊，居然，居然没良心的指责我这个大恩人！”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那一头，一脚踏上沙发的边沿，仗着高人一等，雷湛一脸控诉，修长的食指不知斟酌力道的拼命点着木村键的眉心。
　　“哼哼，七年前也不知道是哪个蠢人哟，带着临盆的妻子去散那个劳什子步，哪还不好去，学人家耍浪漫也不会选地方，荒郊野地人烟伶仃，好浪漫喔！”蹭得对方皮肤红肿，雷湛仍不过瘾，口沫横飞的要作一回指教迷途羔羊的圣人。
　　“每天活像念经似的诵上十几遍相同的东西，你不嫌腻吗？”黑了一张严肃的脸，木村键咬牙恨声。
　　“是啊，湛，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家没人敢忘。感谢你救了被毒蛇咬伤的父亲，感谢你客串妇产科医生，替受惊早产的母亲接生，我们实在太感激你了！”
　　打了个呵欠，木村务一勾勾耳洞，无聊的背诵那个自小听到大的施恩故事。
　　“看看，连务一都知道感恩图报，身为父亲的你太差劲了，我深深的唾弃你。”不再戳人，雷湛改而一盘双臂扭头作出不屑状。
　　“你、你，静香，你看他这是什么态度！”当年的恩情他还得还不够吗？让他在这里作威作福了七年，还应他不知道羞耻的请托，该是持恩要胁，在自家医院给他安插了个脑科主治医师的职位，他是顶了多大的心理压力才应承下来的？如果这还不叫报恩，那么，干脆给他一刀还债倒是轻松了。
　　雷佾雅皱了皱眉，挪开地方，挑起战火是雷湛的乐趣，这些人学了七年还是这么容易入戏。
　　兼备所有日本妇女良好品德的木村静香始终不温不火的保持着微笑，面对老公的气恼也仅是再添满了茶水，表明自己不愿淌这浑水，多喝茶少发火乃明智保身之法。
　　“小雅，奔波了一天辛苦你了，学校那边还适应吗？务一这孩子一点也不体贴，小雅第一次去上学，也不知道要一起回来，毛毛躁躁的脾性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可依靠的大人！”
　　水果拼盘只摆在雷佾雅的面前，唠叨埋怨的都是自家儿子的不是。虽然小雅不是自己生的，但这几年，不断的从湛口中听着她的事，她已然一个母亲般默默喜爱上了这个坚强的小女孩，心打一开始便偏了。
　　“妈，小雅一到教室便睡得昏天暗地，我哪敢吵醒她！”
　　木村务一无辜地摊开手，他也是初见她走进教室才发现是熟人的，当时还吓了一跳呢，他以为她至少要多休息几天才返学的。
　　“且她不是今天才到吗？”他以为她会去读另一个学校的，比如离家更近的鹤川女高。
　　“湛说这样平凡些。”插了一块苹果放入口内，一句话便把集中到自己身上的注意全部转到爱现的雷湛那边，自己则取了小碟子夹了数块水果无声无息的走上楼梯，明辄保身的木村务一也随即捞了听啤酒，一边喝一边跟进。
　　“小雅，今天没事吧。”
　　“嗯？”不明所以的她侧头顿住。
　　“你一来呀就睡了一整天。”真怕她就这么睡过去了。
　　“老样子。”嚼着口中的梨肉，她字罕意精的回答。
　　“我看见了喔！”灌了一大口啤酒，木村神秘兮兮地碰了一下她的左肩。“真难得，天才矢野会发扬同窗爱送你回家呢，说说看，你们都聊些什么话题？”
　　“你选择作他同桌不会是先前便有了奇遇……”
　　雷佾雅再次停下，开口道：“那个脸有些圆的男孩姓矢野？”
　　“拜托，他哪只是有点圆，相较本帅哥的标准形体而言，是严重偏胖了。”不耻的摆摆手，他不认同她的形容。
　　顿了顿，她等着务一的美丑论讲完，才缓缓接口：“他是树荫，你是花蝴蝶。”这就是喜静的她的选择。
　　“喂，喂，哪里……”
　　雷佾雅推开已变成她卧房的门，像是要隔绝噪声般把门关上，冰冷的面具瓦解，一脸疲态的倒在深兰色的大床上，合上眼，连唇也冷了。
　　不期然的，一张关怀的圆脸偷跑出来朝她笑得羞涩，蓦地睁开如夜辰的眸，瞪着陌生的摆设，鼻子嗅到空气中淡淡熏草香，她喃喃自语。
　　“奇怪的家伙……”
　　为何会选择坐在他旁边呢，雷佾雅想了想，或许是那双期盼的眼眸内闪耀的光芒太让人难以忽视了吧，同样是邀请，务一的眼神传达的是一种责任，而矢野，第一次认识的人却像是在哀求叛逃的魂魄归体般，她便是让那样的他吸引过去的，坐下时，她甚至清楚的听到放下心的喘息，他果然正如自己猜想的那样。
　　……真是个奇怪的人……
　　幽幽的叹了口气，雷佾雅再度合上眼，很快的睡去。明天啊……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