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空中飘着》五车五

57、第五十七章 纵来相见且相忆

　　仅仅因为误解，陈缘竹离陆赫泉而去。那天追到机场时，他忽然想起不知道陈缘竹是哪一班航班。他查了十点左右起飞的各路航班，并没有往CD的。陆赫泉连忙拨电话给陈缘竹，却是关机。
　　看着巨大无比的飞机一架架扶摇直上，渐渐远去，陆赫泉万念俱灰，站在烈日下，看着它们最后消失在云间。陆赫泉再也忍不住，人泪流满面。他们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没有像电影中分手的情人可以拥抱，可以挥手，更没有出现将要离去的人最终为了爱留了下来的情景。电影是电影，现实是现实。为何他们一触及现实，就会这样残酷？既然他们是相爱的，为什么却要他们擦肩而过？
　　陆赫泉在阳光下呆了好久，渐渐平静下来。一切都是注定，既然她坚决地离去，他又何必来追寻，即使追寻到那有该如何？实际，陆赫泉明明预感到这样的结局，他为什么不在那晚尽力挽留她，为什么不会坦然说声我爱她？是啊，他是否对她说过我爱你？陆赫泉愣住了，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是否说过。
　　陆赫泉回到家中，面对骤然冷落、寂静和空阔的居室，他抽出一支烟，陷入沉思。仔细回想与陈缘竹之间的爱情，确实不明白对她的感情为什么会日渐浓厚，也不明白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也许对她似是而非的爱情自始就预示这样的结局。
　　爱是什么呢？都说不明白。陆赫泉对陈缘竹的牵扯，以及她的离去所给他带来的烦闷，还有那喷吐不尽的烟圈都意味着爱情，那他是爱她的，而且是刻骨铭心。可这些真是爱情吗？
　　在别人的眼里，爱情大多都是浪漫和愉悦的，可他们现在呢？陆赫泉曾写过那么多的爱情小说，感伤的，甜美的，柔和的，病态的都写过，可是仅仅是陈述一个个两人世界，并没有真切地感觉爱情。
　　而今他亲临了爱情却搞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他是否爱过郭荟荟，贺蓉和云沫曦呢？此时也不明白，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切，可正是这样陆赫泉感到困惑。好像都是，却应该都不是，人怎可以同时爱上几个人？与她们的分开并没有让他如此不安，如此地烦闷，可是陈缘竹的离去，陆赫泉为什么心浮气躁？
　　难道真的爱着陈缘竹？既然连她自己都不确信陆赫泉对她的感情，他又怎能说自己是爱她的？生活这么久，两个人隐藏的好恶都一一呈现，她却感觉不到他对她的爱。就这样，没有争吵，仅仅苛求于爱，他们分手了。
　　此后的日子里，陆赫泉的生活骤然无趣，这个火热的夏天让人无精打采。他自己去酒吧喝酒，也只有酒精才能给他温存，抹去寂寞；也只有酒才能让他渐渐地忘记。他在酒的世界中飘然，看到她骑在一只大鸟的脖子上飞驰，风被撕裂的声音不绝于耳。云彩就在眼前飘着，她就在云朵间微笑。笑吧，笑他的失魂落魄。陆赫泉也笑了起来，笑自己的失魂落魄。
　　又是夕阳残照，江面闪着红光，天地之间都笼着一层桔红色的温情，陆赫泉与晓倩在酒吧沉默地坐了好久，她说她要陪他喝酒。
　　“你真的不知道她的家乡？”晓倩问。
　　陆赫泉看着庄严的黄昏暮色，人无语。连她的家乡都不明朗，只知道她是CD人，却不知道具体的地方，那塔真的关心过她？
　　陆赫泉没有问过她的家乡，也没有问起过她的家人，就像塔对她只说起自己，没有提及自己的家乡，也没有说起自己的身世。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她说到将来，可以有孩子，而陆赫泉说管他呢，这些都是没影踪的事。她说到过去，陆赫泉也笑了，小女孩与小男孩的事情有什么好谈？既然过去不能说，将来不想谈，那他们能谈什么？他们是否在虎头蛇尾地过着日子？
　　陆赫泉只记起她在床上的温顺，小鸟依人的甜美，只记起她为他端来咖啡的默契，只记起他骑车接她回来时耳旁飘过的风声，以及她双手搂紧他的腰的那种说不明朗的感受。其余的都没了，一切都将被酒精过滤漂白，最后记忆沉滞下来的该是什么？
　　“那你俩真的有缘无份了。”晓倩不无遗憾。
　　“你一定很后悔。”她见陆赫泉沉默补充说。
　　晓倩一直盯着他看，扑闪着大眼睛。后来她叹了一口气，饮下一杯酒。
　　陆赫泉沉默地看着太阳隐在远处黑黝黝的楼群之间。他需要安静，所有的一切都要过去。他需要人陪，可他仅仅想在夕阳下坐上那么一会，看一看凋零的凄美。他在夕阳的余辉下，应该是一张剪影吧！
　　“我考上了大学，要到另一个城市中。”晓倩平白地一句。
　　“是吗？”最后那抹红光散尽，陆赫泉感到天一下子黯然了。
　　“才接到通知，要到XA去，也就是你的母校。”晓倩淡淡的一句。
　　“XA？”这个城市已经变得陌生，陆赫泉已经好久没有记起，它在脑海中留下的影子模糊不堪，只剩下一片沧桑。
　　“那里有沙暴的，而且会下泥雨，冬天又极冷，整个城市都是灰暗，一年四季看不到明净的天空，你会不适应的。”陆赫泉缓缓地说，脑海中那个渐被遗忘的城市一下子又变得熟识。
　　“可是会下雪，我想看看雪，是不是像你的照片中那样美。”她言辞之间流露出兴奋。
　　是的，雪花很美，陆赫泉曾在过去的冬天里没有看到雪而恐慌。
　　“可是我的学校不美，你会失望的。”
　　“你不是说你的母校正在建新校区，有二十四层的高楼，是XA的第一高楼。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喷泉广场，有一个漂亮的游泳馆，有一个健身房，各种雕塑以及相关花园。”她真的兴奋了。
　　“阿市的楼不是更高吗？喷泉广场不也更多，游泳馆多不胜数。”
　　“那你在阿市见了几个喷泉广场，去了几个游泳馆？”
　　陆赫泉一时愣住，他在这个城市里也仅仅熟悉眼前的一条街道，对面的几座高楼，其他的他一概不知，没见过一个喷泉广场，也没去过一个游泳馆。阿市大得不像一个城市，即使你在市中心，也会感到自己在荒郊野外，空阔得找不到归属感。而乌市自唐朝以来就那样大，方方正正，紧凑有序，让人在不觉中感到踏实。
　　“诺大的城市总该有那么几个。”他说得有气无力。实际城市再大，属于他们的不过是一两街道，或者什么都没有。
　　“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风景。XA古色古香，有那么多的名胜，我心仪已久。”晓倩俨然喜欢了那个城市。
　　陆赫泉不好再说什么，寥寥数语，XA那情景便开始蜂拥而来，都若照片一样一张张地呈现在眼前，那样清晰那样明丽。它们就像在他的行囊中，压在底层，可是只要他想看，拿出来就是。
　　“是的，你会在不觉中喜欢上那个城市，你在那个城市体味到的不是冷漠，会感到一切都是那样的熟识。”陆赫泉喃喃细语，而眼前的城市中，在任何时候他都总感到陌生。
　　夜色笼来，陆赫泉谈起XA。晓倩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他让自我的思绪驰骋，不知归处。
　　“你对XA那样深的感情，要不你和我一起回XA吧？”晓倩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陆赫泉打了冷颤。回到XA？不是已经忘了这个城市吗，又怎会提起它呢？
　　“哪里能说回去就回去？”陆赫泉苦笑了。
　　两人都喝了酒，在黯然的夜色中呆愣了好久。也许他那庄重的神色，感染了晓倩，她也神色黯然。
　　“你知不，陈缘竹走之前，我父亲找过她，我开始不知道这事，为此我还跟大伯大吵一顿。”晓倩小声说，低了头，浅尝一口酒。
　　陆赫泉愣在那里，忽感到心中很空，空阔得可以听到风的呼声。
　　他为自己斟满酒，一口饮下。他竟然没有生气，人很平静。
　　“别人左右不了陈缘竹，她只相信自己。她既然走了，也只能走的。”陆赫泉又为自己斟满酒，仰头大口大口地饮下，那时他的眼泪悄然滚下。
　　实际，陆赫泉也盲目地相信自己，至于是否对错并不清楚。
　　晓倩像要永别阿市一样，想在去XA之前把阿市再看上一遍，要陆赫泉陪她闲逛。那时他也需要散散心，就向单位请了假。
　　一晚他们带着一身的疲倦回来，冲了凉，晓倩贴了他的身躺下，他们像一对青蛙偎依在一起。
　　“我爱你，你等我四年好吗？”晓倩倚在他的耳畔说。
　　陆赫泉对未来没有信心，对自己一团糟的爱情也很失望。那个自称永远爱他的人不动声色地离去，他又如何相信爱情呢？可是陆赫泉能拒绝晓倩吗？也许她现在是他唯一想接触的女人，她的离开他将不再接近女色。
　　爱情给陆赫泉的是沉雷和伤害，即便他从没把爱情当真。
　　“我们还是不要承诺什么。”陆赫泉仿佛从遥远的未来重新回来，那里没有什么令他感动的事情，一切都笼入一片黯然中。
　　“难道我们不能言爱吗？难道我们不是在相爱吗？你是不是不想负责？”晓倩有些生气，死死地盯着陆赫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