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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昨夜雨疏风雨骤 ...

  •   “谁?”

      陆赫泉睁开眼,房间还亮着灯。他连忙下了床,把窗户关上。对面的房间黑着灯,一缕微光在两楼之间的缝隙中飘荡,映得对面那扇窗户像一张乌黑大嘴巴。他连忙把画放下来,心怦怦跳。又赶紧到厅房看,窗户已经关得紧紧的,他顿时松口气。

      又躺回床上,陆赫泉忽感觉墙上有一幅画画了一只红眼睛,它正在死死地盯着他看,目光呆滞,像死鱼眼一样。他感到画很怪,为什么只画一只眼睛?可是他侧了身,画又成了风景,散着柔和的光彩。为什么要选择红色和褐色?他盯着看,忽感到那像是鲜血从墙壁上流淌下来的印痕,就那样凝结到一块。

      陆赫泉害怕血,曾在旅游车上隔着窗户看到外面的车祸,女的半个脑袋都掉了,血飞溅在他挨着的窗户的玻璃上。那时他正在看窗外的风景,那血扑来,他感到血钻到自己的嗓子里去了。他哇地吐了,看到吐了一地红血,后来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中午吃的番茄面条和西瓜汁。但是玻璃上的血开始流淌,像红色的暴雨一样,几位女同学哇地哭了。

      自此陆赫泉怕看到血,曾去献血,但是看到那些血袋,整个人就窒息了,拔了针头逃之夭夭。可是现在他在注视那凝固的鲜血,很平静。那仅是一幅画而已,使他想入非非。

      陆赫泉起来,穿了衣服,顺着黑暗的楼道溜了出去。外面很安静,月牙散着恬淡的银光。他在无人的巷道里七转八转,倒没有迷向,人还是走回大街上。滨河大道的车来来往往,把空气撕裂,发出呼啸声,使得街面热闹。凌晨快三点了,还有些人走在大街上。他打了个的士,让司机往江边走。就这样隔着窗看外面的灯光,都是那样绚烂。他沉默地窝在那里,艳羡外面的一切。

      到了滨河大道,下了车,掏钱给司机,司机说了话:“这几天这里经常发生抢包,要注意安全,生命最重要,小伙子。”说着微微一笑,车调了头走了。

      “□□还是抢包?”他疑惑起来,陆赫泉没带包,又是个男的,怕什么。陆赫泉沿着江岸往前走,走得很慢,目光一直留意黯然的风景,风间或吹来,让人感到惬意。有人在草坪上睡着,月光照着,可以看见他们仅仅铺着几张报纸。他痴痴地看着,有些伤感。他们活得比他辛苦,毕竟他现在还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继续往前走,又看到另外几个人躺在石凳上,蜷缩成一团。他怎么也不相信,会有这么多的人没有住所。陆赫泉曾经在萧索的冬天中看到许多少数民族的女人、孩子在石牌天桥下躲雨,她们衣衫单薄,挤在一处,在一小片干地上颤抖。那时他呼吸困难,依着栏杆在雨中落泪。有时他们不得不怪罪老天爷为什么不是晴天,有许多人还需要阳光来取暖呀。

      现在快到夏天,但是露水很大,可是这些露宿者在沉睡,也许他们白天太累了,只有黑夜他们才能好好地休息一下。

      陆赫泉呢?他也有自己的窝了,为什么也睡不下?这个城市有许多人现在仍在欢快的玩乐着,也许他们有许多闲置的房间,他们又是为什么不想睡觉?

      后来他背依着栏杆,向近处的几座房子看去,那里有云沫曦,她在这个夜晚,能沉睡吗?没有灯光,她在黑暗中没有想他吗?可是他没有勇气上去,只是想来看看,那盏灯是不是还为他亮着。

      陆赫泉有很长一段时间躺在房间里什么也不干,适应了新的环境,可以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任由头脑空白。偷懒需要理由,他给自己的理由是:我需要仔细考虑,看自己能做什么,应该做什么。给陈老板工作,他看到自己的潜能,可以从校对员变成市场策划员,也可以变成畅销书的“作者”。

      在这段日子里,他也停下笔,日记也不写了。烦闷时他翻看前一个房客的日记。根据其间夹杂的信件,他想日记的主人叫罗小严,艺校毕业的,学美术或者学有关的设计专业。

      日记很凌乱,陆赫泉按日期一张张整理,装订成册。从一七年一直写到现在,陆赫泉看了不知怎地感觉像在读自己一样,同样来自北疆,同样寂寞无助,同样忧伤彷徨,同样胡思乱想。许多篇章文字优美,情感外溢。他在日记里写信,给一个叫张晓曼的女孩写了近一百封信,朴实的语言中流露出深深的爱恋,也流露出浓郁的忧伤。显然张晓曼离他而去,才让他思念愁苦。他应该从没把信寄出,因为在一封信中写道他不知道张晓曼到了哪里,言语中也责怪张晓曼的不辞而别。

      就在陆赫泉尽情让自己放松,尽量找一切理由让自己懒惰时,他接到沐轻尘的电话,他约陆赫泉出来喝酒,在中天大酒店的焦点俱乐部。

      陆赫泉第一次去那里,一到那里,就听到刺耳的DJ音乐。他晕头转向,走了好大一圈才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找到沐轻尘。他落寞地坐着,无精打采地看着舞池中疯狂的舞者。连月来的死亡恐惧让大家麻木了,青年人开始忘我地聚在一起疯狂。

      “工作找得怎样?”沐轻尘见面就问陆赫泉。

      他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脸色苍白。

      “怎么说呢,我现在连自己会做什么都不知,所以偶尔翻看法律书。”陆赫泉懒洋洋地说。

      “准备考研,从头再来?”沐轻尘笑了。

      “考研?你杀了我吧。我现在想也不敢想。”确实是没有一点勇气,什么事不干来考研,实在太残酷了。

      “你还记得诸先生吗,也就是xx报社的编辑。他对你极为欣赏,要推荐你到一个出版社工作。”沐轻尘仰头喝酒。

      “是吗?还做枪手?你呢,继续做策划人?”陆赫泉并没有兴奋起来。

      “那你说我们可以做什么?”听上去沐轻尘没了主见。“说实在,陆赫泉真不在乎干什么,只要有份工作就行了。”

      不在乎干什么?他们真的不在乎做什么,需要的仅仅是一份工作。他们这群人没用了,去干体力活人家说你文弱书生,怎么都装不像民工。去作管理,既没有经验又没相关专业知识,要你干什么?大学生多的是。去做业务,要三年工作经验,还要有客户,你有吗?你们学文科的,碰巧遇到什么就做什么,遇不到活该你倒霉!

      “可多少让他们荒废在其间,况且这是一辈子的事啊,他们能做一辈子?即使他们可以做一辈子,可是像陈老板那样可以骗一辈子吗?我想我是不会干了,也许永远都不会去做了。”陆赫泉感到心情很差,猛喝一口酒。

      “说也是……可是我需要你帮忙,也只有这样才能重组一个班子。”沐轻尘盯着陆赫泉看,随后仰头饮下一杯酒。

      陆赫泉沉默了。酒是好东西,可以沟通他们。沉默时喝酒,更能喝出意境。这么多天他都在考虑自己的工作,说要找一个正当的职业。

      “陈老板怎样了?”陆赫泉问道。

      “诈骗罪该没问题了,他们确实跟那个第委联系过,所以现在把收到的赞助退回去就行了。但是公安机关在仓库查到大量的盗版书和没有书号的书,情形不是太乐观。”沐轻尘说着为自己倒满酒。

      非法出版?陆赫泉记不起刑法确切的罪名来。他思考着,仿佛法律已经遥不可及。陆赫泉突然呆愣在那里,感觉有必要干回自己的本行。

      “我不能帮你,我们简直是影子,是见不得光的。”陆赫泉无奈地说。

      “可正是因为有光才有了影子,光和影子是伴生的。”沐轻尘忽有些激动,盯着他看。

      “可我不想做影子,我要做回自己。你可知我的难处,你可知我对亲朋好友怎样说?他们从不会相信某一天我会到处抄上一本书,而今我抄了不仅仅一本,但是我却不敢证明给他们看。我只能告诉他们,我在一个大出版社做事,待遇还不错。可这是瞎话,我骗最好的亲朋,仅仅为了自己一张脸面,一个虚伪的脸面。”陆赫泉也激动起来。

      沐轻尘吃惊地看着他,良久无语。

      陆赫泉渐渐冷静下来,忽有些后怕起来。如果找不到正当的工作,那该怎么办呢?况且即使做了,还可以去找一份工作兼职。

      沐轻尘大口大口地喝闷酒,也许陆赫泉的话触动了他的神经。

      “那好吧,也说不定我会做的,毕竟有你这个朋友。你先不向诸先生说,他若问起,你就说我想暂时放松一下。”陆赫迟疑地说。

      “你说他们工作的目的是为钱还是为别的?这真的是一辈子的事。”沐轻尘语气沉重。

      我陆赫泉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也许他们仅仅为了生存,到现在他们活着还仅仅是为了生存。

      “我很想回家了,想家的感觉从没有这样浓烈。”沐轻尘醉眼迷离地看着陆赫泉。

      “我也有些,你说我们在坚持着什么?”陆赫泉感到沉闷。

      沐轻尘不再说什么,他们又要了酒,想一醉方休。

      “实际,我一直想向你说声谢谢。”沐轻尘忽然拉住陆赫泉的手,他喝醉了。他喝酒像喝水,在第七杯后必说醉话。

      “谢我什么?我又没帮过你。”陆赫泉也有些眩晕。

      “是你,让我看到我的过去。那种精神我没了,而你有。你他妈的真不该随我堕落,你看我现在像什么啊,一堆狗屎罢了。”沐轻尘斜歪着身子看着陆赫泉,他的声音很大,邻座的几个人看着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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