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竟是我》吴若离

1、第 1 章

　　方笩工作到六十七，身体吃紧，不得不放下热爱的事业。
　　二十七岁拿到执业证书，真正领头接案子是三十，一战成名，之后这三十几年，接下若干离婚案，得罪了不少沙文猪。即使她已经退休，骚扰信件和莫名其妙的快递仍然不断，还有慕名而来被拒绝仍纠缠上来的所谓客户。
　　方笩考虑再三，搬回乡下老宅住，打算过几天清闲日子。
　　老宅是她父亲当年为结婚所建，比她还大上两个年岁。老家邻居大多易地重建，这山窝里，除她家这一户，已经没了旁人。
　　十足的清静，只是到了夜里，山风带动树影，略显阴森。
　　方笩住回来的第一晚，就做了个和自己，和白日所思毫无关联的梦。
　　寻常人做的梦，大多毫无逻辑、模糊、不连贯，但这个梦，清楚得像个精炼的短剧。
　　方笩耐下心来看。
　　这个女人素颜马尾，不思打扮，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家务带娃，买菜送货，勤快能干。
　　起初，方笩以为她这是家境特别困难，然后通过自己努力，最终走上成功之路的奋斗戏。
　　但画面跳转，就插叙了这个女人结婚以前的日子。
　　这个家里人嘴上喊的媛宝，其实是殷实家庭的独女。母亲是钢琴老师，父亲是公务员，在机关熬到了中等资历，当着个不大不小的办公室主任。家里不算大富大贵，却也全心全意地娇宠着她长大。
　　冯媛幸福地成长，保持着一颗真善美之心，对别人的遭遇，总是怀着最大的善意。散财积德是好事，但坏在她这样没有节制地付出，容易招来祸事。
　　大学时，班上有个来自农村的同学彭楚胜，她不仅一直资助，还顶着亲友劝阻，义无反顾地嫁他，踏上扶贫之路。
　　冯媛语录：感情不能庸俗，婚姻不能物质，莫欺少年穷。
　　冯媛的婚前生活有多快乐自在，婚后就有多辛苦劳累。
　　婆婆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嫁在农村，却比城里媳妇还娇花，动不动就是抚胸“不舒服”。
　　于是，冯媛为爱付出，学会了做饭、打扫、洗衣等各种家务。
　　婆婆几滴眼泪，老公几声叹息，她就善解人意地奉上了自己的嫁妆，解决彭家的各种疑难杂症。
　　婚后，为了干好“扶贫工作”，她甚至深入群众，走进基层，参与到了繁重的农活中，日夜不休。
　　乡下邻居都看不下去了，就生产队的驴，夜里还能歇一会，谁家儿媳是白日里又做饭又下地，夜里还赶着星辰捆稻草的。热心的邻居过来劝了她公婆几句，她主动谢绝好意，表示“我可以”。
　　这样的付出，多么伟大，感动了自己，蛊惑了别人。
　　这么蠢的傻蛋，不骗得彻底一点，怎么对得起她这主动送上门的热情？
　　于是，工作上混吃打诨的彭楚胜辞职要创业了！
　　这样的剧本，方笩见过的，不用继续看都知道后面的发展。
　　到了方笩这个年纪，即使无子女，对这样的女孩都忍不住要恨铁不成钢，很想抓着她搡几把，“你清醒一点！”
　　然而，冯媛的心灵美是用智商换的。
　　她的工作所得，早就填了彭家的巨坑。丈夫创业需要大笔资金，她没有办法，就回家哀求对她失望又心疼的父母。
　　“他有上进心，爸，妈，你们应该高兴啊，他以后肯定会出人头地，给我和心心带来幸福的。他跟我说好的，等挣了钱，保证会还你们。”
　　只这么一个命根子，外孙女也生下来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于是父母留的那点应急钱，也刮了去。
　　喊口号要艰苦创业的是彭楚胜，艰苦是冯媛，业也是冯媛在创。他每天忙着出门“应酬”，在家就是接电话扯卵谈，美其名曰那头都是潜在大客户，只等着时机一到就能潜龙翻身，财源广进。而区区小客户那点毛毛生意，送货进货全是冯媛在跑。
　　然而，彭家人还是觉得不满足，说好的城里富家女，家里就这点钱，给老二买个屋，给老三结个婚，吃吃喝喝就没了。好在，很快又有人看上了大儿子的好皮囊，再就是新闻里的杀妻骗保案给了她们启发。
　　于是，一场家庭秘密会议，一个个精妙绝伦的计划，应运而生。
　　方笩先前还只是设想自己如果是这冯媛，该如何如何对付他们，看到这里，心急怒极，正要大声呵斥，梦就醒了。
　　她哪里还睡得着，爬起来，就着院里那点朦胧的月光回忆往事。
　　她帮助过不少这样共苦不能同甘被背信弃义的客户，但没哪个惨到冯媛这地步。若是彭家那龌龊的计划真的实施，那可真的是人间惨剧了。
　　彭家老二的主意是给车动手脚，因为交通意外的保险赔偿金高。
　　老三媳妇的主意是放上一把火，烧个尸骨不全，烧个证据全无，安全系数高。
　　彭爹干了一辈子野电工，觉得还是本专业更可靠。触电死起来，干脆利落又常见，收起尸来也不太恐怖。怎么说，还夹着个自家的骨血，虽然不是男娃，到底余了那么一点慈悲。
　　彭楚胜考虑更“周全”，意外险买高了太招嫌疑，太低了不经花，如果能顺便再带上几个赔偿，才叫完美。
　　老婆女儿喜欢待在飘窗上玩过家家，要是出个意外，因为房子质量坠下楼，那个最近上市的大东家，怎么也得赔上一大笔才能保住口碑不是。
　　家庭会议的结果是，一个招一个招的来，随哪个好使都成。
　　冯媛和孩子死路四条，甚至更多，神佛都庇佑不了。

　　只是一个梦而已，方笩宽慰自己。
　　天一亮，她就做点吃的，燃香供了供方家已故的先辈们。
　　然而，睡眠质量仍然没有好转。
　　这一晚，刚躺下不久，她又开始做梦。
　　好像是某个短剧演到了第二单元，依然是清晰的画质，连贯而让人愤怒的剧情。
　　这个梦，有点儿像那个流传千古的“好”故事。
　　丈夫西征，传来死讯。妻子坚贞，死守情义，辛苦操持，为他顾好家人。老天保佑，她终于盼回了丈夫，还有美妾幼子和一句“不能委屈了她”，不能委屈的，当然是那一个她。
　　她最好的年华都在等待和煎熬中逝去，而他和别人的情意绵绵才刚开始。
　　心不在，眼就盲，你所有的付出不过是理所当然的责任，而你稍有疏忽便是罪不可恕。
　　你爱的，关心的，曾经为之付出的，都渐渐地远离，甚至对立，活着喘息就成了一种奢望。
　　叶昀知选在一个她们大团圆的热闹日子离去，三日后才有人发现，也不过得了唏嘘一声“有点傻，太可惜了。”
　　唉，那个年代，对女人就是这样的残忍，方笩心疼，也无能为力。
　　倘若是她，接了死讯趁着热乎就改嫁或者立女户。钟鸣鼎食的人家，死个把男人，自然能撑得下去，哪需要一个女人来牺牲？

　　到得第三夜，白日虽请村里得了些道的“神婆”做了一番法，仍是一场苦梦。
　　她略信些缘法，只以为这是上天对她放下拯救妇女使命的提醒，但她心有余而力不足，熬不得夜，站不得堂，现在勉强只能顾个生活自理。
　　唉，还是认真看剧吧，她相信，这样主题类似的梦，落在她的夜里，总要表达点什么。

　　第三个梦，主要人物很简单，没有糟心的小三，也没有无良的公婆，就夫妻两个。
　　夫妻俩都是小年轻，大学恋爱，毕业就结婚。初时甜甜蜜蜜，女孩娇俏，男孩斯文，对她百依百顺。
　　某天，她不小心碰倒了他一个手办，没摔坏，她没放在心上，随口说了句抱歉。
　　对方的耳光已经狠扇了过来。
　　她震惊、愤怒，立刻质问，对方的拳脚已经如雨点一般，连续而密集地落在她身上。
　　她已经顾不上理论，只本能地抱住头防卫。
　　风暴过后，她痛苦万分，坚决要离开。他跪地痛哭求原谅，只道是犯了糊涂。
　　她犹豫，想起往日的好，心软又给了一次机会，一次继续伤害的机会。
　　然后重复，每一次他都说我爱你，没有下一次了，然后下一次再如此。
　　她痛下决心时，又发现有孕。
　　真正没有下一次，是她抱着肚子躺在楼道里，心变冷，眼泪变凉。孩子的离去，终于能让她决然放下。
　　方笩咬着牙醒来，狠捶了一下床板，她恨这样的无能为力。

　　第四夜临睡，她服了一片助眠片，仍然有梦。
　　大概是她的怨念起了作用，这个梦，伤害和缓了些，至少没有身体上的攻击。
　　某个古代背景下，新嫁妇姜淑霁因为家族没落，虽然循着幼时定下的婚约嫁入高门，但生活远没有预想中的美好。
　　心有不顺的婆婆严苛地立规矩。
　　晨昏定省，太婆婆一日两催问她要娃。
　　院里有四位副小姐刁难设局，有通房争宠下眼药，有庶子搞事添堵。
　　那个唯一的指望，新婚当晚送她两个字——晦气，日常甩袖不见人影。一有纷争，次次必指着她脸骂无德。
　　没落的小姐，韧性足，但笑容渐渐消失，心神在内宅腌臜中慢慢凋落。

　　方笩已经放弃了抵抗，认命好好看戏。
　　第五夜，故事更温和了些。
　　女孩和男孩相亲认识，平平稳稳地相处三年。婚事在即，她才发现他平常的忙，全是忙在前任身上。
　　前任咳一声，风里雨里赶过去，早中晚嘘寒问暖。
　　前任一句烦，绞尽脑汁献主意，腆着脸鞠躬尽瘁。
　　前任缺这个，掏空积蓄排长队，买好快恭敬奉上。
　　前任缺那个，信贷网贷全套来，绝对不能委屈她。
　　婚房没了影，婚事遥遥无期。他被掏空，还要骗了她的去填坑。
　　到头来，人财两空，他还在埋怨是她碍了那人的眼。

　　方笩翻身起来，连着呸呸呸。
　　这五个梦，从大到小地渣，这样安排是什么意思，让人觉得后两位的渣算不上什么，值得理解吗？
　　可惜没用，方笩在渣海沉浮多年，岂会受这点影响。
　　就是因为这些男人的狰狞面目，她才选择了单身——单身保命，单身护财。可惜这些女人没想明白，总以为真心能换赤城，唉！

　　方笩爬起来，又坐到檐下那把年纪和她一般大的老竹椅上，听着它的咯吱招呼声，对着这蒙蒙的夜空发呆。
　　她能感觉到自己活不久了，不只是因为这几晚有梦失眠的关系。在搬回来前，她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体能和记忆在飞快地退化。所以，她回来并不是为了养老，而是落叶归根。
　　想起那五个可怜的女人，她不由得又是一叹，然后清楚地听到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想帮她们吗，希望她们生活幸福吗？欢迎加入我们渣男改造系统。”
　　人都快死了，有鬼也不怕。方笩闭上眼，不急不慌地吐了一个字：“滚。”
　　可惜的是闭上眼，反而看到了很多梦中的画面，尤其是那些凄惨的场景。
　　“你的心疼值是本次测试里筛选出来的最高数据，所以，恭喜你成功获得了渣男改造系统的公测资格No.1。接受OR接受。”
　　“滚！”
　　“恭喜你成功获得了渣男改造系统的公测资格。接受OR接受。”
　　“闭嘴！”
　　“恭喜你成功获得了渣男改造系统的公测资格。接受OR接受。”
　　“放弃。”
　　“选择错误！恭喜你成功获得了渣男改造系统的公测资格。接受OR接受。”
　　“关机。”
　　“错误3。恭喜你成功获得了渣男改造系统的公测资格。接受OR接受。”
　　……
　　方笩与系统第一百零一次“交谈”后，忍无可忍地选择了接受。
　　“接受了要干嘛，打死这些王八蛋就可以了吗？”
　　“不是，你……”
　　“那我变成这些女人能干什么？”
　　“不不不，你理解错了，不是变成这些女人，我们是渣男改造系统，当然是变成男人，好好呵护女人。”
　　……
　　渣男竟然是我！
　　系统看她沉默，抓紧时间殷勤地解释：“这是我们研制出来的时光跑步机，你跑得越快，时光能倒流的就越多。考虑到你的年纪和身体，就改成了这个用手的版本，你用手拨动就可以，计时一分钟！”
　　方笩睁开眼，膝盖上躺着一块白色的发光板。她深吸一口气，左手拿起它，右手开始尽可能快地划动板上的光标。

　　方笩再次进入睡眠，就不再是演绎别人遭遇的梦，而是一段长途车程。她坐着一辆不知道是什么的交通工具，在一条不知道是什么的通道里飞速行驶。
　　周围没有景物人物，她也没有同行者。但她一点都不寂寞冷清，耳边一直响着系统的唠唠叨叨。
　　“只要悔改，浪子回头，追妻成功，就能给你丰厚的奖励。”
　　“你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吧？”
　　“只要妻子原谅你，就是让原本的渣男变成好男人，你就能延长十年寿命。怎么样，划算吧？”
　　“这任务一点都不难，你只要让他知道，她才是值得珍惜的那一个，就可以交任务，很好做吧。”
　　“交了任务，你就可以回来准备下一关。后面的比前面容易多了，你一定可以的！”
　　“你现在六十七，要是都完成了，还能拿个全能奖十年寿，那你就能活到破世界记录了！”
　　“你无父无母，无子无女的，还能在这体验一把母慈子孝，多好。”
　　……
　　方笩忍无可忍，反问一句：“市场上那个叫得最响的人，是想把最差的商品以最高的价格卖给别人。这句话你没听到过吗？”
　　系统：……
　　人家第一次发布任务，有点小激动嘛。
　　方笩继续问：“别光说奖励，失败呢？”
　　系统：“成功加，失败减。”
　　方笩冷笑一声，说：“很好，听说我快死了吧。”
　　一失败直接挂，不成功便成人，死人！
　　系统尴尬地说：“任务很好完成的，这些都是好女人，他们就是被蒙蔽了，一时糊涂，所以……”
　　“呸。”
　　这就有点不友好了，系统闭了嘴。
　　沉默了一会，它又忍不住了，小声提醒：“你脾气收着点吧，女人都喜欢温柔的男人。”
　　就这脾气，追妻火葬场也不管用啊，只会越追越远。
　　方笩哼了一声，没打算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它。
　　一坨屎，再怎么精心调味、烘焙，也让人难以下咽，何必留着恶心人！
　　就这些屎人，有什么改造的必要，当肥料都嫌恶心。反正她快要死了，干脆为民除害，碰巧第一个梦最惨，弄死这一家子黑心肝的，带这一波走，死了也划算。至于后头的，只能希望下一个公测人员给力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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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林某人事件心里不舒坦，YY一个故事云虐渣，又怕写得太多太细要担FL责任，只能含混乱写，凑合着看吧。
新的言情文8月10日左右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