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入画图》乐重余

54、第十九章 卿本佳人1

　　云宜不知道是如何走出赣王府的，车马辚辚，晃得她脑中更是一片空白。下车的时候，她脚下趔趄险些跌倒，祁珏伸手去扶，被她轻轻推开。

　　时已深夜，月明星稀。眼前一样是巍巍城楼，猎猎旌旗，刀枪剑弩，气势森然。为进城她热望满满，哪怕拼尽性命。欲出城她心灰意懒，只觉人世幻灭。她心里恨透了这洪都城，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

　　她从来没有如此决绝，决绝的外表掩饰着内心的仓皇。她知道自己的世界从此将没有祁珏，然而她毫无准备。

　　一念频生，已到城门跟前。

　　祁珏吩咐：“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守将犹豫：“郡马爷，这个时候末将以为不能开城门，万一……”

　　祁珏道：“我在城外，没有万一。”

　　“郡、郡马爷也要出城？”守将大惊，“若有差池，末将如何交代？”

　　“无妨，开门！”祁珏看他一眼，语气已不容置疑。

　　*

　　城门徐徐打开，祁珏与云宜并肩出城，须臾城门在身后紧紧关闭。两人走过业已放下的吊桥，远处火光盈盈。

　　按约定，荀予佑的兵马退后二里开外，但那黑压压一众兵刃盔甲在火把映照下泛出的白芒，仍旧成了暗夜中炫目的光亮。

　　“宜儿，我再送你一程。”祁珏道。

　　云宜不置可否，浑浑噩噩迈开步去。这该是他最后一次陪在自己身边了，从此后，纵相见也是咫尺天涯。她忽然希望这一路没有尽头，抑或时空定格，刹那永恒。

　　但他们终于还是停了脚步，眼前光亮灼然刺目，马鸣风萧萧，火把燃烧的声响和气味扑面而来，热流涌动，暖意融融。

　　云宜低首立在那里，祁珏抬头见对面长身伫立、英气超然的戎装男子，正双目炯炯注视着他们。

　　这就是平江侯荀予佑吧，他想。

　　初次近观，他不由也暗叹其人中龙凤，丰神蕴藉。难怪云康要把女儿嫁给他，得此佳婿，夫复何求？

　　荀予佑默默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两人。

　　他从未见云宜如此楚楚可怜、默然无声的模样，再看她身旁之人，芝兰玉树，倜傥身姿，这就是她心心念念拼了性命爱着的祁珏吧。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原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一对。

　　祁珏迎着他灼灼目光艰涩开口：“侯爷，我把宜儿交给你了。”

　　荀予佑点一点头。

　　分明还有千言万语，偏是如鲠在喉。祁珏望一眼云宜，木然转身，但听荀予佑道：“祁郡马，请留步。”

　　“侯爷有何指教？”他顿住身形。

　　荀予佑道：“郡马既已出了洪都城，何必再回去呢？”话虽出口，心里却有个声音说：“你留下他做什么？”

　　祁珏微是诧异，抬眸道：“我践诺而来，想必侯爷亦是守信之人。”

　　荀予佑看一眼云宜，复转视道：“他日玉石俱焚，唯恐悔之晚矣。”

　　祁珏闻言感激，口中只说：“今日侯爷若不放我回城，我自然是回不去。但侯爷既称我一声郡马，也知我身份所系，终究不能不回去。”

　　荀予佑默然片刻，叹气道：“善恶生死，一念而已，望郡马三思而行。”

　　祁珏凄然一笑：“命不由人，思想何益？”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一旁云宜忽道：“让他走吧。”

　　祁珏身躯微震，刹那泪目，哽咽道：“宜儿，你多保重。”又望着荀予佑，语声哀恳，“拜托侯爷……千万好生待她。”泪落衣襟，转身而去。

　　云宜怔怔立在原地，没有回头，听那脚步声渐行渐远，听那吊桥放下拉起的声音，听那洪都城门若轻雷暗响的开启和关闭。

　　她晃了两晃，眼前光亮悉数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