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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十五章 惊天之变1 ...

  •   云宜跟着薛士桢来到云康的竹屋,入门而视,但见画纸吹落一地,书桌上枝笔横斜,墨迹斑驳。

      薛士桢道:“今早我给先生送柴米,见大门敞着,进屋便是这番景象。我前前后后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先生踪影。我原想先生可是外出赏雪,但他素爱整洁,断不会将屋子凌乱成如此。”俯身捡起地上一张画纸递给云宜,“你看这画,分明才画了一半。”

      “你是说父亲他……出事了?”云宜疑惑道。

      “我已在山里找了一遍,先生若没回云庐的话,我真是有些担心。师妹,你看这门外小径,来去诸多脚印,像是有其他人来过。”

      云宜奔出屋去,蹲下身仔细察看,果然地上足迹凌乱,心想若不是积了雪,还不易看见这些脚印。只是这般隐蔽之处,会有谁来呢?

      她一瞬变了脸色,望着薛士桢说:“难道是被人劫持?”

      “我也说不准,师妹,你先别急,我招呼大家一起帮忙找找。”

      云宜焉能不急,忙和薛士桢赶回云庐叫人往山里寻觅。明月寺的和尚与村中乡邻闻讯都来帮忙,大家山前山后、山上山下地找了一日,几乎将西山翻了个遍,依是不见云康踪影。

      云宜跑去渡头问询,船家说并未载过云康。云宜急得满头汗,更叫人抓狂的是,祁珏也不知去向,好似和云康一起失踪了。

      寻了两天一夜,毫无结果。云宜回到云庐,忍不住号啕大哭。薛士桢安慰不来,愁得只在屋中来回踱步。

      “或许是我胡思乱想,先生和祁师弟与世无争,不曾得罪什么人,应该不会被人劫持。”薛士桢道。

      “可这天寒地冻的,父亲不见了,祁珏也不见了,好端端的两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云宜哭着说。

      薛士桢叹气:“说来真是奇怪,没有道理啊。”

      “两个大活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云宜脑中灵光乍现,“莫非……是他?”

      “是谁?”薛士桢顿步回头。

      云宜一掌拍在桌上,咬牙道:“想来想去只有他了,这个坏胚子,若果真是他所为,我,我便同他拼了!”

      *

      荀予佑一袭轻裘坐在桌前。

      他手中虽捧着书册,却是心不在焉。想起那日云康和他所说之话,他与云宜的这段姻缘,究竟会是怎样的结局?

      想到云宜,心中更觉潦草。这个时候,她该是在云庐和祁珏对坐品茗、吟诗作画,抑或赏玩雪景、嬉戏正酣吧。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未婚妻子,提到自己就咬牙切齿,实在叫他心中不是滋味。

      手里的书册许久未翻片纸,荀予佑回过神来,轻叹一口气,放下书册,站起身来。

      阳光从雕花的窗棂射入,将花窗精致疏落的影像投射在铺了青砖的地上。他站进那片斑驳里,举目看庭院中的腊梅正蓬勃绽放。雪霁天晴朗,屋檐下垂着的细长冰柱,在暖阳里折射出七彩光芒。

      他打开房门迈步屋外,沿着回廊一路走到台榭。空气清冷,寒风拂面,望着一池凝碧,思绪忽又飘远。

      这个时候,北京皇宫里的那个人,是在做什么呢?

      他是皇帝,亦是自己的父亲。那一夜的变故,对他的打击定然巨大。不知而今宫中情形如何,也不知他的身体是否康健。

      荀予佑悄思遐想默然伫立,只觉衣寒襟冷,连着心口都泛起一丝凉意。

      “侯爷……”身后有人唤他。

      “何事?”他黯然应道。

      “云小姐和薛公子求见。”

      “谁?”

      他猛然转身,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云庐那位会画画的小姐和上次来过的公子。”

      云宜和薛士桢?荀予佑忽地心潮澎湃。

      若是薛士桢一人前来,他并不惊奇,许是云康又捎来什么消息。但云宜怎么会来?自从与她在关内分手,至今不曾谋面,便是在那世外竹屋亦不过唯闻其声。她应该不知道她口口声声唤着的“侯大哥”就住在这里,那么,她该是冲着“平江侯”而来,她一向甚是讨厌的那个人。

      今日前来,莫不是……

      荀予佑陡然而起的惊喜瞬间透入悲凉,淡淡道:“说我不见,请他们回去。”

      来人领命而去,荀予佑额上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真个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他长叹一口气,若云宜执意前来退婚,他该怎么办?若是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她厌恶许久之人,又会做何反应?

      荀予佑心中怅然,愈觉池上清冷,刚想转身离去,却见管家一头是汗匆忙奔来,气喘吁吁地禀报:“云小姐说一定要见侯爷,我们拦她不住,她,她……自己闯进来了!”

      堂堂侯府岂是让人想进就进、想闯就闯的?荀予佑心中失笑,分明是碍其身份不敢得罪,谁叫他曾吩咐要好生伺候这位未过门的侯爷夫人呢。

      “知道了,前厅备茶吧。”

      既然该来的躲不掉,就不如直面。

      管家暗吁了口气,领命而去。须臾,便听环佩声动、步履作响,云宜和薛士桢已进得后园。

      *

      即便是以命相拼,也该先礼后兵。

      云宜心里纵然火烧火燎团了一腔怒意,今日却是刻意装扮了几分。想着自己虽是平民女子,亦不能在这王侯贵胄前失了气势。她二进平江侯府,熟门熟路,不需引领,径直就往里走。管家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好请她慢行,让他先去禀报。

      云宜一笑,既有人愿意给自己领路,岂可驳了好意,遂拉着薛士桢远远跟着。见管家步履匆匆进了后园,想这平江侯定在园中无疑。

      她边走边思量,府中主人毕竟是一方诸侯、天子重臣,今日面对焉知是福是祸、胜算几何?

      “师妹,见了侯爷好好说话,万不可鲁莽。”薛士桢在一旁提醒。

      云宜点头,自然是好好说,怕只怕这平江侯不是好说话的人。

      荀予佑立在台榭,远望二人步步走近。与云宜一别数月,却仿似隔了天荒地老,沧海桑田。他双目只在她身上停留,见她低眉垂首,袅袅行来,竟和以往大不相同。

      云宜上身着了立领对襟系蝴蝶结飘丝带的素色袄,下配浅色月华裙,外披翠纹织锦镶白狐毛边的斗篷,秀丽素雅,清新怡人。尤其是那一袭长裙,数幅细褶,每褶各用一色,色皆淡雅,行若水纹,风动似月华。压裙的玉佩随步轻晃,碰出微响。她发上簪了支绿玉梅花垂珠的步摇,和斗篷上绣着的大枝绿梅交相辉映。淡眉轻扫,朱唇微点,翠色的耳坠垂在斗篷的白色狐毛上,愈显剔透晶莹,光彩熠熠 。

      荀予佑不曾见她这般婉约秀雅的装束,虽简洁并不繁复,却端的是风姿绰约、情态万千,倏忽间已是怦然心动了几回。

      他想即刻就奔迎上前。这万水千山行遍后的重逢,原是意不能持、喜不自禁,可他偏偏立在那里,一步也迈不出去。

      荀予佑心绪纷纭,百味杂陈。须臾狭路相逢,不由得他不淡然直面,但抑或还是缺了些勇气。

      他转过身,对着一泓寒碧,背影清冷。

      *

      “民女云宜见过侯爷。”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荀予佑长身玉立,恍若未闻。

      云宜进得后园一路行来,远远见临池的台榭上立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想必便是那平江侯。她不由低头暗想见面说辞,甫抬头已到近前。

      她站定身躯自报家门,向着临池台榭上背对着自己的人盈盈拜礼,不料他竟毫无反应。

      果然是王侯架子大,云宜怒气隐隐。薛士桢见状,忙拉住她摆手,躬身行礼:“薛士桢拜见侯爷。”

      荀予佑深吸了口气,这片刻的逃避终究不能解决问题。他转回身,面对立在榭外的两人,微笑道:“薛公子免礼,云姑娘,别来无恙。”

      云宜睁大眼看清了面前似笑非笑的男子,心头恍惚,口中结巴:“侯、侯大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平江侯府也有你的生意?”

      薛士桢闻言诧异,看了云宜再看荀予佑,吃惊两人竟是旧识,但云宜分明不晓眼前之人的身份,遂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师妹,这位就是平江侯。”

      如黄钟大吕耳畔轰鸣,云宜不可置信地看着薛士桢,又木然转望荀予佑,大半声音卡在喉间:“你,你是……”

      荀予佑尴尬一笑:“在下荀予佑。”

      云宜胸口发闷怔在原地,回过神来迈步榭中,踏上台阶时脚下竟是趔趄。她强自镇静,走到荀予佑跟前,双目凝视久久不移,仿佛要瞧进他骨头里去。

      “你是平江侯荀予佑,从一开始我见到你时就是?”她一字一句地问,脑海中一晃而过那个在马上将她一把接住的义士。

      “是。”荀予佑点头。

      “那你为什么说自己姓侯?”她想起太湖舟中玩笑慵懒的男子、草原上睿智精明的商人和救人危难的侠客。

      她一直把他当做古道热肠、急公好义之人,她叫他“侯大哥”,便是从心里敬他为兄长,原来不过是被人玩弄于掌而不自知。

      “我就姓你讨厌的那个平江侯的‘侯’。”她想起他说的话,想起她笑萨莉亚不懂汉语唤他“侯爷”,原来最笨最傻的竟是自己。

      她在他面前说平江侯的不是,说她和祁珏的感情,她以为逃出侯府海阔天空,原来从头到尾都没有逃离过他的眼眸与算计。

      他该是早就在心里嘲笑她千百回了吧。

      “对不起,云姑娘,只因你对我有些成见,为免难堪,故而没有实情相告。”荀予佑无奈道。

      云宜忽而一笑,望着他说:“如今,我们就不难堪吗?”

      “云姑娘,我真的不是有心骗你,实在是……”

      “实在是我太好骗了对吗?”泪水涌进眼眶,她强自忍住,鼻子仍是一阵酸,“荀予佑,你……好!”

      她望着他恨声道。

      *

      薛士桢喝了口茶,放下杯盏,瞥一眼厅堂上一言不发的两人,不觉暗自叹息。

      荀予佑抬眸看云宜仍如老僧入定端坐椅中,默然半晌,对薛士桢道:“不知二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薛士桢见云宜不答,忙回说:“今日实在是有些紧要之事,故而冒昧登门,还请侯爷见谅。”

      莫非真是拉了人巴巴跑来和他退婚,荀予佑干咳一声:“但请明言。”

      薛士桢犹豫片刻,将云康失踪之事说了大概。荀予佑听闻,倏忽从椅中站起,吃惊道:“先生不见了?”

      薛士桢点头。

      荀予佑蹙眉踱步,心中后悔。他本要在云康藏身处派人把守,云康则说清修避世何须劳师动众、招人耳目。见他执意不允,想着洞谷隐蔽,人迹罕至,也就作罢。怎料一丝侥幸,竟真出了事。

      他站定身躯急思对策,却听云宜幽幽而言:“荀予佑,你到底将我父亲藏在何处?”

      他转身愕然:“云姑娘,你说什么?”

      云宜抬起头,望着他一字一顿,说:“我问你将我父亲藏在何处?”

      “我为何要藏……你是说,此事乃我所为?”

      “不是你又是谁?”云宜道。

      她今日原是准备豁出性命前来理论,万不料这平江侯是自己熟识之人,想着曾经的因缘交际、帮助照顾,那种被深深欺骗的愤懑无由竟成一腔悲戚:“你王侯贵胄,神通广大,将我等小民玩弄于股掌。”说着不觉眼中蓄泪。

      “云姑娘……”荀予佑甫开口,听她又凄声道:“多说无益,还请侯爷高抬贵手,给我们一条生路。”

      荀予佑闻言哑然,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半晌才说:“我绝不会做任何对先生和云姑娘不利之事,若真是我所为,动机何在?”

      “侯爷心知肚明,何必叫我说出来?”

      “还请明示。”

      “婚姻之事,你为何如此强人所难?”云宜愤愤然。

      荀予佑额上青筋猛跳一下:“你我婚姻,有媒有聘,既蒙先生亲允,何谓强人所难?”

      “可我从未同意。”云宜反诘,“再者,我父亲缘何会同意,说不定是遭了什么胁迫。”

      “胁迫?”荀予佑望着她发愣,“你的意思是我胁迫……”气阻胸臆,一句话竟是说不下去。

      云宜见他如此,心中亦是恍惑。可眼前已不再是她能听之信之的“侯大哥”,只觉雾里看花,瞧不清他真实面目。若是他从前装神弄鬼、花样百出,而今又当真劫持胁迫云康和祈珏,那么,她便是拼了性命,也断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她定了定神,道:“云宜乡野丫头,愚笨粗鄙,原配不上你王侯之尊。你也知我……心有所属,不能践此婚约。莫不是父亲怜我与祁珏两情相悦,意欲退婚,所以你恼羞成怒,便……”

      “便叫人绑了先生以作要挟?”荀予佑只觉心上似被狠狠一击,看着她接口道。

      “难道不是吗?你不但劫持了我父亲,还有祁珏。”

      “祁公子又怎么了?”

      “你莫要说你不知晓他与我父亲一同失踪了。”

      荀予佑心下吃惊,嘴上却道:“我为何定要知晓?”他脸上不见悲喜,心头不免戚戚,眼望云宜怔怔说,“想不到在你心里,我竟是这样的。”

      云宜寻人不着,本就心急如焚,见了荀予佑又恰似当头一棒。一时着急、伤心、委屈诸多情绪齐涌心头,忍不住落泪道:“你藏头露尾,明里一套,暗里一套,我哪里知道你是怎样的?反正你今日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把父亲和祁珏给我……找出来,我决不与你干休!”

      她心中其实没底,想着以往和荀予佑的相处,他除了没表明平江侯的身份,所为俱是君子之风,故而临了生生把“交出来” 改成“找出来”。

      “师妹,有话好好说。”薛士桢见状忙上前解劝。岂料不劝还好,一劝之下云宜更觉委屈,索性哭出声来。

      荀予佑无措立于一旁,青白了脸色一言不发。

      薛士桢见两人如此,只觉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厅上甚是尴尬。

      正僵持间,忽报圣旨又到。荀予佑匆匆而出,须臾归来,神色愈显凝重。他告诉云宜定会派人彻查云康和祁珏的失踪,若她怀疑此事乃他所为,大可待在平江侯府,随时随地随意搜寻。

      云宜心下犹豫,想此事若真是荀予佑所为,他存心藏人,哪是她可以寻到的。但若非他所为,他派人去找,总比自己和薛士桢来得容易。待在这里,一来能第一时间知晓父亲与祁珏的消息,二来也能看他是否耍花招。

      她思来想去,遂拉着薛士桢一同留下,只看荀予佑如何给他们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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