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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八章 三人之行3 ...

  •   金乌西坠,余霞尽收。

      三人架起锅灶,准备晚饭。

      荀予佑将云宜抓来的两条湖鱼洗杀干净,加水烧汤,又在沸腾的鱼汤里放了些牛羊肉干。新鲜的湖鱼加上肉干一起熬煮,只一会儿工夫,扑鼻的香气便在山林的晚风中飘逸。

      云宜捧着碗,忍不住要探勺进锅,却被荀予佑抬手阻拦。

      “你拦我做什么,她不能吃,我可以吃啊。”云宜瞥了眼身旁的萨莉亚道。

      荀予佑说:“云姑娘且莫心急,待我再加点料,这汤的味道会更好。”

      “该放的都放了,难道你还有什么好东西?”云宜好奇。

      荀予佑一笑不答,从随身的袋子里抓出一把物什。云宜一看,竟是前几日途经荒漠自己采摘的一束野花。

      她记得那漫天铺地的粉白色野花蓬蓬勃勃、郁郁葱葱,直把那一片荒漠开成了草原的模样。那些伞形花簇在绿意葱茏的根茎上随风摇曳,煞是好看。她在花丛里折了一把,上马前舍不得扔,随手给了荀予佑,不想他竟留到现在。

      荀予佑折下已是干瘪的花朵,将条状的绿色茎叶在清水里洗了,撕成碎段扔进锅里。

      云宜愈觉好奇,看着他问:“这什么东西,野花野草也能吃吗?”

      荀予佑但笑不语,一旁萨莉亚瞪她一眼,道:“什么都不懂,这是沙葱,是我们蒙古的荒漠之花,是牛羊马爱吃的食物。”

      云宜记起他们的马匹在那一片花海中低头啃食不停的景象,回瞪了一眼萨莉亚,说:“我们又不是牛羊马。”转头对荀予佑,“这东西人能吃吗?”

      云宜怕那一簇葱绿毁了一锅鲜美汤食,只听荀予佑道:“云姑娘放心便是,这沙葱不仅牛羊马喜欢,人亦可食。放入菜肴能增香添味,且有温辛发汗、健胃散寒的功效。好,现在可以下勺了。”

      “大哥,你明明是汉人,为何比我们蒙古人还懂蒙古的吃食?”萨莉亚满含崇拜的眼神望着荀予佑。

      云宜将信将疑舀起一勺汤来,还未入口便觉浓香四溢。入口辨味,只觉在湖鱼和牛羊肉的鲜味中另有一股葱花的香气。但这香气和江南的小葱并不相同,隐隐透着一股辣劲儿,食后周身通达,神清气爽。

      云宜胃口大开,连喝了两碗汤,又吃了些鱼和肉。荀予佑将带着的饼子放在火上烤热了递给她,她高兴地继续大块朵颐。萨莉亚吃着东西,两眼却不曾离开那锅冒着腾腾热气的鲜汤。

      云宜忍住了笑,盛了一碗没有鱼肉的热汤递将过去:“这里面可没马魂,喝点汤不打紧吧。”

      萨莉亚看一眼荀予佑,见他微笑点头,犹豫着接过碗去。

      云宜复打趣道:“其实吃些马魂也不打紧,人饿极了什么不吃,我们不给你说出去便是。”

      萨莉亚嫌怨地看她一眼,却还是喝了口汤。哪知一口喝下便不得停口,足足将那锅汤喝得快要见底,其间在云宜的怂恿下还吃了点鱼肉。这才知那马魂肉质鲜嫩,滑腻肥美,和平时常吃的牛羊肉大不相同。

      萨莉亚兴致高昂,又将皮囊里的马奶酒喝了一半,情不自禁在荀予佑身边载歌载舞。她二九年华,本就生得健美,微醺后脸泛红晕,更显娇艳。

      冰川之下,夜色旖旎。

      荀予佑被萨莉亚的热情感染,亦不觉神采飞扬。云宜抬头,见火光映照两人眉目含情,会心一笑,却又倏忽黯然神伤。

      *

      云宜想到了祁珏,不知他现在何处,境遇怎样。

      萨莉亚歌舞欢畅,钻进帐子只一会儿工夫便酣然入睡。

      荀予佑用树枝拨弄了一下火堆,见云宜不声不响坐在一边,不禁问道:“云姑娘在想什么?”

      “胡思乱想罢了。”云宜回过神说。

      “凡事不用多想,多想劳神无益。远路疲乏,你也去睡吧。”荀予佑道。

      云宜回头看一眼他搭的帐子,稳固结实,睡上两三个人不成问题,不由感叹:“你竟还有这手艺。”

      荀予佑微微一笑:“这不过是最简易粗陋的搭建之法,若要搭个像样的蒙古包,木杆围成的木栅上还得有加长的乌尼才行。”

      “什么是乌尼?”

      “就是撑杆。其实每个蒙古包乌尼的数目都一样,只是长短不同罢了,有经验的牧民能根据太阳照射在乌尼上的位置判断时辰。”

      “你懂的可真多。”云宜由衷佩服,想了想,又道,“蒙古人都住在草原的蒙古包里吗?他们难道没有城郭和宫殿,就像我们的北京城和南京城?”

      “蒙古人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但在某些合适的地点也建有城堡。如今正值夏季,水草丰茂,他们要祭山,举行那达慕盛会,可汗就会率部驻牧草原,设立王庭。”

      “原来如此,不过那汗帐也算金碧辉煌。”云宜想起初见马哈木欢的情形。

      “那是自然,可汗乃君王之尊……所以你那天真是大胆。”荀予佑想彼时若不是自己在帐中,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云宜冷哼:“便是君王也要讲道理啊,不然怎么以仁义治天下?”

      荀予佑知她脾气,遂不多言,从袋子里取出一根枯枝,折了半截放入火中。

      “你这袋子快成百宝箱了,这又是什么?”云宜好奇,凑近了瞧,不觉咦了一声,说,“这不是前两日在沙地里折的枯枝,我那时便好奇你要这东西作甚。”

      “现在知道是何用处了吧。”

      云宜点头,继而摇头:“此地山林,拾取枯枝当作柴火甚是容易,为何还要远路携来?”

      “你可别小看这枯枝。”荀予佑道,“这遍山的树木虽尽可用来生火,却比不得这梭梭的枝条。”

      “梭梭,那又是什么?”

      “梭梭长在荒漠,可防风固沙,抵御干旱。树枝用来当柴火极是耐烧,当地有叫‘梭梭柴’的,这一根就能烧到天明,无须半夜添加,且烟灰很少。”

      云宜听得微张了嘴:“你缘何会知道这许多稀奇事物?”

      “说不上稀奇,云姑娘只是不了解罢了。若是我告诉你我还能制蒙古酒、蒙古茶、蒙古的奶皮子、奶豆腐、还有奶酪……”

      “那我真要像萨莉亚一样崇拜你了。”云宜接口道。

      荀予佑笑:“能得云姑娘崇拜,荣幸之至。”

      “可你不是蒙古人,怎会知道这些?”云宜疑惑。

      “我从前在蒙古待过些日子。”想起儿时经历,荀予佑暗自感慨。

      云宜“哦”一声:“大哥府上想必长久经商,行商作贾,游走天下,才会有如此阅历见识。”

      荀予佑微愣,随即笑道:“对,行走四处,居无定所。羡慕云姑娘书画世家,安住一方山水。”

      “羡慕我?”云宜撇嘴,“从小到大,我只在那洞庭山上、太湖水畔嬉戏游玩,要是没有祁珏,我早就闷死了。”她叹了口气,说到祁珏,又引牵挂。

      荀予佑默然片刻,说:“云姑娘不用担心,相信祁公子自会吉人天相。”停了一会儿,复道,“你如此关心他,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还真叫人羡慕。”

      云宜扬起头,用手托着下巴会心一笑,遐思自语:“譬如作画,若单以黑墨,也能以浓淡粗细笔法线条得一佳作,但终不及调以各种颜色来得鲜明生动。祁珏就是融入我生命里的那一抹亮彩,如果没有他,我的世界会少很多颜色。”

      柴堆里噼啪爆出一个火星,荀予佑觉得那火星似正撞上自己胸口,灼然烧开一个孔洞。心头闷闷地一痛,神色微变中手里握着的一截树枝应声而断。

      “侯大哥,你怎么了?”云宜有些诧异地望他。

      “没什么,是这梭梭的枯枝太脆了。”他淡然一语。

      云宜不察,又问:“侯大哥可有家室?”

      荀予佑闻言无语,抬眸深视她一眼。

      云宜忙道:“我只是好奇,你这般丰神俊朗,一定有许多女子钟情于你。”

      三人相处时久,云宜事事看在眼里。萨莉亚对荀予佑的感情自是鲜明,而荀予佑却不置可否、若即若离。

      荀予佑摇头:“经商之人,游走不定,哪有闲暇顾及婚姻之事。”

      “如此说来你还未成亲。”云宜凑近了他,笑道,“可也有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姑娘让大哥记挂?”

      荀予佑沉吟不答,半晌却道:“你那日究竟为何骑在平江侯府的院墙上?”

      云宜回想当初相遇境况不觉尴尬,红着脸将在侯府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荀予佑默然听闻,不由道:“如此说来,此乃令尊亲允婚事。”

      云宜不忿:“家父信上是这么说,但他从不屑攀附权贵,又怎会如此行事?我看一定是那平江侯暗中搞鬼。”

      “你……当真如此讨厌他吗?”荀予佑黯然相问。

      云宜思忖:“其实我和他素昧平生,但想他年少承爵,深得帝宠,必是意气骄矜,只图己欢,不顾他人感受的。”

      荀予佑自语:“原来你这样认为。”

      “位高权重者,大多如此啊。你看那赣王,选秀之事和强抢民女何异?还有那瓦剌可汗,明知崔姐姐心有所属,仍要强作婚姻。唉,出来这些时日,也不知她怎么样了。”已是子夜时分,山中陡觉寒冷。云宜叹了口气,将手放到火堆上取暖。

      “位高权重又如何?一样勉强得了人勉强不了心。我看那平江侯应该不会行强娶之事,可汗亦非凶神恶煞。夜深寒凉,云姑娘去帐中安睡吧。”荀予佑缓声道。

      “你看,你哪里看得?”云宜不以为然,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不过我还真是困了。”见他依是坐着,“侯大哥不困吗?”

      荀予佑一笑说:“云姑娘不必顾我,放心去睡便是。”

      人在旅途,其实不必细究礼数进退。云宜看那帐子堪堪也能容下三人,想来他君子胸怀,宁可身坐帐外,替她们看顾照拂,不觉心中又多几分感激。

      她拿了棉袍递于他,自己缩进帐子里去。

      荀予佑复往火堆里添了半截枯枝,倏忽间火光腾跃,噼啪作响。他紧了紧身上的袍子,依觉寒冷。帐中声息全无,云宜亦应酣睡入梦,不知梦中是否再见祁珏。

      他用手揉了揉额头,细想她刚才所言,太阳穴上又是一阵跳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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