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门蝴蝶君》一壶浊酒

12、疫病

　　杨家三人一路向北，不敢有半刻的歇息，终于过了陈家镇，催马上了山头，山下十里处便是宋军大寨，总算没有耽误多少时日。正是勒马稍停的时刻，杜金娥低头细看了半晌，面露疑虑，低声同罗氏道：“四娘，你之前所言不虚，真是个诡异的事情。”

　　罗氏低头看去，见杜金娥剑柄上，一只凤尾蝶正扑扇着翅膀，“前几日也就算了，如今已经北风大起，虽是秋末这里已经寒气颇盛，难道是天道有变？”

　　“四伯母，七婶娘，你们在说什么？”杨宗保本在前面细细观察下山之路，听得两位夫人在身后低语，便回身驱马过来。

　　罗氏与金娥不语，只一齐看向杨宗保左肩，杨宗保有些诧异，顺着两位夫人的目光看去，见自己肩头一只凤尾蝶翩然飞起，却并不离去，只在身旁飞舞，“小虫而已，不知有何疑虑？”

　　“如今已是寒天，这等小虫早应绝迹，我们这一路过来，却总能得见，依我看，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罗氏摇了摇头道。

　　“四娘，没事说什么丧气话，宗保说的对，小虫而已。”金娥舒展筋骨，震走那停在剑柄上的一只凤尾蝶，见它一如宗保身旁那只，只是飞起来，并不飞走，作盘桓之态，不禁有些毛躁，“我怎么觉得，似乎是有人盯着的样子？”

　　“还说我，你自己这是什么话？！”罗氏瞪了金娥一眼，转而和宗保说道，“前面路可看清，既然大寨已经近在眼前，我们还是快马加鞭，尽速赶去助六叔。”

　　于是三人扬鞭催马，顺着山路疾驰而去，那几只凤尾蝶先在山头留恋的盘桓飞舞，俄而便直直向大寨飞去。

　　宋营此刻从外面看去，军纪严明，军威气盛，三人进得营内，越往里走，却越觉不对，渐渐竟是诸多将士卧倒于地，形容憔悴，更有人上吐下泻，军医在一旁一口大锅内不知熬着什么草药，一阵阵诡异的味道。杨六郎早得到消息，此刻从主帐迎了出来，“四嫂、金娥你们可是来了。”

　　“六叔，”罗氏点头道，“此番宗保得太君首肯，护送我们二人而来，也是要为军中多一个能用之人。”

　　杨六郎见宗保在旁，也是一脸风尘仆仆不禁感怀，“好！好！”

　　“六伯，这到底？……”杜金娥是个心直口快之人，正要开口问详情，被罗氏拦下，杨六郎对三人点点头，引三人进的主帐。

　　待侍从官退下，杨六郎方开口道：“此番戍边，本在陈家镇，后听闻辽国内乱已平定，又集结军队大举进犯，于是拔寨前来此处，守住要塞，进前面为一片平坦之地，可行军布阵，退则有陈家镇为城池。但不料，军中竟有疫病发生，情况你们都看见了，探马回报辽军军中也有人染恶疾，但被他们无情丢下，辽军为避疫情，自退五十里再扎寨，我们本想趁此机会治病救人，重振军威，谁知不得要领。如今烦劳四嫂和金娥过来，一路上多有辛苦啊。”

　　“辛苦倒无碍，”金娥道，“倒是六伯，你身为主帅，身体无恙吧？”

　　“无碍……”杨六郎刚表自己安泰，却突然脸青皱眉，缩作一处，杨宗保忙上前搀扶，却见父亲剧烈咳嗽后，呕吐不止。

　　“元帅！”军医自帐外进来，见此等情形不禁大惊，“莫非元帅也染了疫病？！”

　　主帅染病，此等消息绝对不能散播，一乱军心，二会让敌军有机可乘，众人只得将杨六郎安置在大帐中，一应通报军务由杨宗保代为传达。但罗氏、金娥与军医商讨几晚也不能得治这疫病的要领，只得暂且尝试用治痢疾的法子开方，并传令下去，不得饮用生水，吃生食，并派专人清理呕吐污秽和病人排泄粪便，尽管如此这般，过去三日，众人虽然腹泻止住，但呕吐、头晕无力并没有缓解，至于重症有吐血的更是药石无灵。宋军上下，可用之兵将，少而又少。正是此刻非常时期，有探马来报，辽军竟大举进兵。

　　杨宗保闻言，提枪来主帐，回与父帅道：“待孩儿领精兵过去，挫其锐气，以缓危局。”

　　杨六郎病中卧床，虽挣扎不起，但头脑上分明，“如今唯有如此，但宗保你切莫恋战，要速战速决。”

　　“孩儿遵命！”杨宗保一身银白铠甲，手握银枪，策黑色宝马，率精兵数十人，急急往西北迎战去了。行得二十里，见前面尘土飞扬，辽军先锋已到，杨宗保横枪振臂道：“重将士，与我一道击杀辽贼！”真真是天助杨家，此刻竟起东南风，辽军先锋只看到自东南杀出一只杨家军，为首年轻将领，威武不凡，而身后飞沙走石间，竟难辨虚实，不知有多少人马杀来。

　　仓促迎战，不下几个汇合，辽军先锋弯刀尚未染血，已然被杨宗保一个银枪挑下马来，死于乱军之中。辽军见先锋身亡，顿时乱作一团，择路溃退。杨宗保乘胜追击五里，心知风停则虚实毕现，于是号令将士，不追穷寇，得胜回营。

　　此番小捷，令愁云惨淡的宋营总算有了些喜气，那久病的将士们消瘦的脸上也有了些欣喜的神色。杨宗保进得大帐，杨六郎早得到消息，挣扎起身，见儿子如此英勇甚为欣慰，抱之道“宗保做得好！”

　　自幼家学如此，杨宗保自有一番胜不骄败不馁的气概，此刻虽有大喜，却心明如镜，“父帅，此番辽军虽退，但只怕不日会杀了回来，不如向朝廷再作修书，请名医前来，治军中疫病，方是长久之计。”

　　“元帅已经想到了，”罗氏端了药碗进来，金娥努力配药下，军中众人症状又有所减缓，但要提根治，真真困难，“你出战之时，已派人八百里加急报与朝廷了。”

　　“元帅，不是我泼冷水，”杜金娥此刻也从外面回来，换的一身干净衣服，“总要早作打算，若是朝廷名医来了仍无作为，该如何是好？”

　　主帐中的众人闻言，陷入一片沉寂的思考之中。帐外北风大起，吹得几只凤尾蝶跌跌撞撞，篝火已起，凤尾蝶迎着火光飞去，在火苗窜起之前，闪烁不见。此刻陈家镇里，白衣枣红马，有人自京城匆匆投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