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话桑麻》Mr初墨

8、画中人物翩跹来

　　齐泽放下手机准备睡觉 ，外面的雨声很大吵得他睡不着，他在床上翻了几下，忽然想起什么，又坐起来，轻手轻脚地下床，探着脑袋看了一眼白苏的房间，看见房间门是关着的齐泽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接通，电话那边传来宋彦青迷迷糊糊的声音：“喂，齐哥。”
　　“彦青，我现在不在市里，你看一下外面雨下得大吗，积水严不严重，今天晚上市里城市交通有停运的吗？”
　　宋彦青立刻明白了齐泽的意思，他道：“OK，齐哥我知道了，交给我吧，我再等等市里的通知，不行的话我会通知明天放假，工作我也会安排妥当，保证放假也不会耽误事，你别管了赶快睡去吧，一会儿又该睡不着了，休息不好明天再头疼。”
　　齐泽笑道：“说得跟你不用睡似的。”
　　宋彦青道：“我和你能一样吗，我又没有你那毛病，大不了我明天睡一白天照样满血复活。”
　　齐泽无奈：“那你也别睡太晚啊......”
　　宋彦青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赶快滚去睡觉，要是嫌雨声吵就把耳机带上放点助眠的音乐。我挂了啊......”
　　齐泽笑着挂断电话，放心地去睡觉。
　　说来也神奇，这么大的雨声他本来应该不容易睡着的，这次却没过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晚上难得的好眠，第二天齐泽在闹铃声里悠悠转醒，他看了眼窗外，雨依然齐刷刷地下着，白苏的小院地势高，倒是不用担心被水淹，想来白家把诊所建在这里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齐泽下床舒展了几下身体，他拿起手机查看，市政府已经发布了停工停学的通知，宋彦青也通知了员工放假一天，这回他倒是不用着急往回赶了。
　　齐泽走到外间，白苏的房门开着人已经不在了。
　　大清早的，去哪了？齐泽纳闷。
　　他走到门口向外张望，看到白苏正打着伞走进小院，手里拿着一把花。
　　路过偏房，白苏把伞立在一边走进去提了食盒出来，他将花放在食盒盖上，另一只手撑起伞。
　　白苏撑着的伞并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伞，倒是很像以前的油纸伞，伞骨是竹骨，伞面上简单的画了枝红梅，食盒是红木的，这种食盒齐泽只在小时候去太奶奶家见过，据说是太奶奶年轻时陪嫁的物件。
　　齐泽看着白苏走过来，恍惚间有一种不真实感，农家小院，青竹纸伞，红木食盒，还有......还有白苏。
　　齐泽一直隐隐觉得白苏身上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吸引着他，让他在第一次见过白苏之后，就深深地记住了这个无甚交集的人，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白苏身上有一种现代人没有的气质，清雅，淡然，与世无争，这样的他，就好像仍活在百余年前，与纷扰繁杂的城市格格不入。
　　齐泽一时间晃了神，白苏好似从国画中走出来，红唇皓齿，衣袂飘飘，擎着伞，携着花，向着他款步而来。
　　直至白苏收伞进门，齐泽方回过神来，连忙收回灼灼目光。
　　白苏拿过架上的一只白瓷瓶，接了些水将花插在里面摆在小案上。雨中摘下的花娇嫩欲滴，沾了雨水倚在白瓷瓶中，十分灵动。
　　白苏看着花略一思忖，转身出门，齐泽忙拿过伞追出去，白苏走到菜地旁拔草，齐泽给他撑着伞：“白苏，下这么大的雨，你好歹撑把伞。”
　　白苏拔好了草站起来：“忘了，多谢。”
　　两个人打着一把伞走回去，进了家，齐泽一边收伞一边道：“白医生，你这菜地里还种草啊。”
　　白苏转过身看齐泽，齐泽让白苏盯的有点不自在，正在齐泽想要离开白苏的视线的时候，白苏忽然开口：“齐泽，”他顿了下，“那是药材地，不是菜地。还有，”他又顿了下，“这是药材，不是草。”
　　空气忽然静止了，几秒后，齐泽尴尬的笑了下：“这样啊……”其实你不用告诉我的......
　　白苏将“草”插进白瓷瓶，有了绿色点缀，花束一下子就多了几分淡雅。
　　“吃饭吧。”白苏将食盒打开，拿出一凉一热两盘小菜，都用青瓷盘装着，盘子上烧制出裂纹状的花纹，应该是仿制了宋朝的冰裂纹瓷器，两碗白粥用洁白剔透的骨瓷碗盛着，碗壁上缀着几枝翠竹。再普通不过的食物，竟让齐泽觉得赏心悦目。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每回忆起，齐泽都觉得那是他吃过的最难忘的早餐。

　　齐泽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拿眼睛瞄白苏，白苏低头敛目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不疾不徐地用勺子舀起粥放入口中，再拿起筷子夹几口菜。他在想像白苏这种人会不会有老一辈人吃饭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毕竟现代人在饭桌上都是要聊几句的。还没等齐泽继续想下去，手机铃声就突兀地响起，是孙秘书打来的。齐泽歉意地向白苏示意了一下，走到一边接起电话。
　　白苏无意关注电话的内容，无奈房间小，齐泽说话的声音悉数传进他的耳朵里。
　　“会议吗，最好不要推迟，这个合同晚一天签下来我们这边就多一天的成本，你去和对面商量改成线上的。”
　　......
　　“嗯，可以，这方面听宋总的就好。”
　　......
　　“对，这几个往后推，能拖就拖，市场短时间一定会波动。”
　　......
　　“嗯，没问题，就这么安排吧......好，再见。”
　　齐泽坐回桌边刚拿起筷子，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是宋彦青。
　　“喂，彦青。”
　　“齐哥，有头疼吗？”
　　“没有，昨天睡得挺好的，你昨天忙完挺晚了吧，怎么起的这么早？”
　　“哎呦齐哥，我这不是起得早，我这是还没睡啊，可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好命，有一个任劳任怨的副手。”
　　齐泽打趣道：“那要不你单飞吧，省的给我做副手苦了你。”
　　“诶诶诶，怎么能这么说呢，给齐哥做副手不辛苦不辛苦。”
　　听着宋彦青油嘴滑舌的腔调，齐泽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下属知道他们口中严肃的宋总私下里是这么个样子会作何感想。
　　“齐哥，说正事，和远洋的那个会今天最好线上开了，这个合同每耽误一天都是成本。”
　　宋彦青的语调忽然正经起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刚才让孙秘书去和那边商量了，这个会你要一起吗？”
　　“一起吧，我先去睡会儿，时间安排好了让孙秘书直接给我打电话吧。”
　　“嗯，那你赶快去休息，拜拜。”
　　齐泽挂了电话，回想起刚才宋彦青突变的画风，还是忍俊不禁，一边拿起勺子一边脸上又带了几分笑。白苏看在眼里，想着齐泽和电话里的人应该是很好的关系，但也懒得多问。
　　“粥应该有点凉了，要不要再热一下？”白苏问道。
　　“不用，不是很凉。”齐泽下意识答道。其实粥虽然不凉，但确实已经温了，别人吃可能刚刚好，但齐泽有胃病，吃温吞的粥会很容易胃疼，不过他并不想麻烦白苏，这也算是大多数人在别人家做客的礼节。
　　白苏也没有再说什么，放下筷子去炉边倒了一杯热茶给齐泽放在旁边。
　　“谢谢。”齐泽道谢。
　　“举手之劳，我看你车上放了奥美拉唑，肠胃不好的话还是吃热一点。”
　　齐泽一瞬间有些惊讶同时心里又暖暖的，他原以为白苏不是会照顾人的人，更不会注意到这些小细节，不过他也很快明白了白苏只是性格冷淡，待人却是很好的，真心为着你好，但凡他能想到的，他愿意照顾对方，那点善意，他从不吝啬，但也不刻意表现。他不会一个劲的劝你把粥热一下，而是知道你的不想麻烦，然后不言不语地去倒一杯热茶轻轻放在你旁边。
　　齐泽想到今天之后二人又是桥归桥路归路，他忽然想多和白苏有一点交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齐泽灵机一动。
　　“白医生，我这胃病好多年了怎么调理都没用，要不你给我看看吧。”齐泽斟酌着开口。
　　白苏吃粥的勺子一顿，抬眼看着齐泽道：“抱歉，你如果想看病可以预约，我这里有规矩，不好破例。”
　　齐泽也意识到是自己唐突了，连忙道：“是我抱歉才对，忘了白医生的规矩，冒犯了，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白苏笑了笑，他的规矩大家是被迫遵守，但遵守并不等于尊重，因为冒犯了他的规矩而这么认真道歉的他很少见到。
　　“无妨。”
　　齐泽悄悄观察着白苏的神色，看他并无愠色，应该是真的没关系，这才放心下来。
　　“你的胃不好平时饮食上要多注意，三餐和作息要规律，辛辣刺激的东西少吃，多喝粥少喝咖啡，提神可以喝茶，秋冬季饮普洱也是养肠胃的。”白苏的声音不急不缓，多了点暖意，齐泽仔细听着，虽然是老生常谈了但还是一一记在心里。
　　白医生的声音很好听，齐泽想。
　　吃完早餐齐泽帮白苏收拾干净餐桌，两个人坐在小案前，一边喝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说话时就看着窗外发呆。齐泽已经不觉得这样的沉默尴尬了，相反，他实在太喜欢这样的氛围了，轻松、惬意，没有一定要说的话，没有一定要做的事，没有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此时此刻，他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

　　宁静的氛围被手机铃声突兀地打破时，齐泽是很舍不得的，他恋恋不舍地喝下白苏刚给他倒的茶，狠了狠心把自己陷进椅子里的身体拉出来，坐直身体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孙秘书。
　　齐泽向白苏示意了一下，走到里间接电话，他并不想吵到白苏。
　　孙秘书告诉他会议已经安排好了，二十分钟后开始，齐泽挂了电话有点犯难，白苏喜静，开会应该会打扰到白苏，而且他也觉得商场上这些尔虞我诈、长袖善舞属实和这间世外桃源一样的诊所格格不入。要不去车上开会吧，齐泽想着，但是总不能捧着电脑，还是得有桌子，想来想去好像只能在白苏这里了。
　　齐泽只好走到白苏身边道：“白医生，不好意思啊，我等等能在你这里开个线上的会议吗？”
　　白苏不甚在意：“可以呀，下这么大雨也不会有人来看病，你看哪里合适自便就好。”
　　齐泽歉意地笑了笑：“打扰你了。”
　　“没关系。”
　　齐泽进到里间，白苏继续在外面喝茶，难得的雨景白苏不想做别的事，只想窝在椅子上喝喝茶、听听雨、看看景，他向来不喜欢把生活安排的像日程表，除了每天那三个病人其他什么时候要做什么全是看他兴致。
　　过了一会儿里间传来齐泽说话的声音，白苏看过去，此时的齐泽和他认识的好像有些不一样，如果说之前齐泽给他的印象像是四月天里的暖阳，自由、温暖、让人舒服，那么现在的齐泽更像一颗人造太阳，恰到好处的风趣，一丝不苟的语言，散发多少光多少热都是计算好的、在框架内的，并且那些光热自带着攻击性。白苏看着齐泽，他仍然笑得春风化雨，但整个人的状态和之前截然不同，此时白苏才能把齐泽和商场上叱咤的精明商人联系起来，一个人有这样矛盾的两面让白苏很惊讶，他既能真诚又能虚伪，既能情怀高雅又能世故圆滑，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呢？白苏偏了偏头，心中疑惑。
　　关我什么事？白苏自嘲一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口饮尽，不再多想。
　　这场会议持续了很久，过程比齐泽预估的要艰难，之前说好的让利对面忽然反悔，大概是吃准了齐泽他们想要尽快签下合同的心理，齐泽无奈只能和对面一再周旋，终于是各退一步拿下合同。
　　“赵总，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合同今天就签。”
　　“好，齐总，我们这可是让了不少利啊，全是看在你齐泽的面子上。”
　　让个鬼，老狐狸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还想占自己一个人情，齐泽在心中暗骂，面上笑道：“宋总抬举了，齐某人可没这么大面子，都是宋总为了两家公司互利共赢着想，是宋总目光长远。”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地回了宋建祥。
　　两人又虚与委蛇了一会儿才结束会议，齐泽把电脑一关，长呼出一口气靠在椅子上，眯着眼头微微后仰，随手扯松了领带，累死了，齐泽心道。
　　白苏看齐泽开完会，好像很累的样子，起身从橱柜取出一只盖碗沏了一杯茶，将茶放在齐泽桌边。
　　齐泽听到声响睁开眼，看到白苏给他端来茶，心中一动，笑着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