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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番外4 余光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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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不思出生在一个健全、和谐、富裕、家教良好但只有他一个人认为是不幸的家庭。在偷听到父亲和部里的同事谈论他这个令人头疼的儿子时，同事的回答首先让他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如果他和其他所有人之间一定有一个出了问题的话，那个有问题的究竟是不是他自己？
这个问题在家里得不到答案。事实上，在此之前也从没有人直截了当地对他说过“你有问题”这类话语。詹姆只会嘲弄他每次都不出所料地掉入各种圈套，然后赶在父母中的任何一个发现之前将这一切与自己完美地撇开关系；莉莉喜欢跟他聊天，但她更多时候是被詹姆抱着到处飞来飞去的宝贝妹妹（而他是“讨厌的弟弟”）；妈妈倒更像是为他时常表现出来的原因不明的狂躁以及在公共场所远不如哥哥表现出来的自在大方而担心；全家跟他关系最好的是爸爸。虽然在很多时候爸爸对詹姆和莉莉表现出的那种由衷的喜爱远胜过对他，而且也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想法。
有时候，阿不思频繁地感到自己与家人之间隔着一层恐怖的隔膜。他肚子里常常蓄积了千言万语稀奇古怪的话准备往外倒，结果却意识到这里没人能听懂——妈妈听到这些话会明显地表现出烦躁，特别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爸爸会看似认真的耐心听完，实则一问三不知。詹姆就更别提了，跟他好好沟通简直是世界上最为费力的事。于是他还是把话憋回肚子里掉头回去，准备有时间讲给莉莉听——结果转身又落进了詹姆的陷阱，不是脚下有水桶就是门把手上有黏胶。
这种感觉在上学之后的假期里来得更加明显。阿不思问过罗丝她是否也感到如此，得到了否定的回复。但斯科皮是个很好的倾诉伙伴——他肯定了阿不思的看法，说他自己有时候也不被父母理解。这种现象是普遍且正常存在的。阿不思当时感到无比激动，好像终于找到了世界上与自己步调一样的人……尽管在后来他发现斯科皮应该是为了安慰他说了谎话。斯科皮与自己家长的关系并没有他向阿不思形容的那样糟糕，至少他母亲与他的相处是完全合拍的。
阿不思没有告诉斯科皮他发现了这一点。而斯科皮早就忘了自己说过这样的谎话了。
斯科皮是个神奇的存在。詹姆花了整整两年在阿不思脑海中散播斯莱特林的恐怖印象，却被他以一己之力在几句话间扭转了过来。于是阿不思的心思活络起来，打算给詹姆一个意想不到的“报复”。
斯科皮劝他不要意气用事，但阿不思回答分到格兰芬多又怎么样？我还不是没有朋友。于是斯科皮沉默了。
然而阿不思没有料到的是，斯莱特林并不批量出产斯科皮。在斯科皮之外，他还要应付其他不友好的人——这里有的人和詹姆一模一样，有的甚至比詹姆还要差劲。在享受完最初让詹姆颜面扫地的短暂快乐之后，烦恼便接踵而至。有人说一份烦恼二人分担就变成了半份烦恼——但愿如此吧。虽然阿不思对半份的烦恼没什么确切的概念。
他们总是受到排挤。原因不同，境遇相似。斯莱特林们对阿不思还秉承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理念，但对新败类出身的斯科皮就没那么客气了。在阿不思反复多次为斯科皮出头之后，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也逐渐变得与看斯科皮时一样。这大概是因为他们终于看透了这个救世主的儿子其实没什么本事，还是个不会利用家里的势力给自己撑腰的傻子。
斯科皮总是告诉他那些细枝末节的委屈受就受了，装作没看见就可以。但阿不思觉得不行。
与他同年的学生中，只有罗伯森姐弟也顶着同样不受欢迎的姓氏。但同寝室的克里斯与所有人关系都不错，那个和他一起在山毛榉树下罢课的女生则是独来独往，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阿不思对这两种境况都羡慕极了，可惜他一样也做不到。光是接近那些愚蠢自大到快冒烟的家伙就让他感到恶心，坐在教室里又不能完全屏蔽从多个方向传来的切切察察的低语。事实上，如果打一开始就像吉尔那样表现得令人不敢接近，那么这种情况完全不会发生。这群看人下菜碟的家伙只会对相熟一些且本事不如他们的人下手。
加入魁地奇球队是个转折点——情绪上的。让阿不思以为他们的态度会由此发生变化，但实际上并没有。球队只是把他视作“找球手”。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一旦出现失误仍然要受到无情的嘲笑。
八点钟，礼堂还没摆上早饭。漫天泥雨中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阿不思忽然蹬离地面，直挺挺地朝天空飞去。
“阿不思！”斯科皮急忙重新跨上扫帚跟在后面，二人的球袍已经变成了棕色。
阿不思越飞越快，又突然地降落在禁林里，差点撞在树上。斯科皮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阿不思！阿不思！”
“啊！——”
阿不思发出一声愤怒的大吼作为回应。
“我不想——不想再待在这个鬼球队了！”他举起飞天扫帚想往树上砸，却还是脱手让它摔在地上，“都是些什么玩意！队长打伞，在地下坐着——追球手眼睛瞎了！守门员——守门员听得懂人话吗？！”
“别跟这群猩猩一般见识……”斯科皮拍着他颤抖的肩膀，想叫他放松下来。
“这群猩猩……哈！我们被猩猩耍得团团转！”
“是啊……但你又不是一辈子在猩猩球队服役。你现在要做的是在猩猩的重重包围下学到真正的技术——别忘了，你不久之后要面临的第一个对手是詹姆。我们当初怎么说的来着？给他点颜色看看！——”
“詹姆……詹姆是猩猩头子！”阿不思恶狠狠地叫道，浑身的怒火与委屈似乎在一瞬间高度地集中起来，找到了完美的突破口，“对，对……等着吧，我要撕下他那副高傲的臭脸……再一次……”
斯科皮看上去似乎松了口气，但脸上仍透出担忧的神色。
阿不思在密集的雨点中喘息着，慢慢摘掉眼镜，好好地擦干了脸上的水珠，转过身来说道：“今天的事你别告诉任何人。”
“好。”
“我们回城堡去吧……我眼睛红吗？”
“戴上眼镜看不出来，放心吧。”
……
阿不思依然没能学会与猩猩们相处。不过倒是靠着不要命的创意出奇制胜成功打败了詹姆。
从飞天扫帚上下来时，他握着金色飞贼的手都在打颤。其他球员们无所顾忌地把手拍在他撞得生疼的身体上，向格兰芬多队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
詹姆好像真的生气了……阿不思隐隐有点担心，但随即告诉自己是他活该。詹姆·波特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开那些自认为无伤大雅的玩笑时怎么没顾及过弟弟的感受呢？那么现在，他也可以认为这一切无伤大雅。
阿不思在一群狰狞大笑的面孔里扭头寻找他在意的人的身影。
“她看见我抓到金色飞贼没有？”
返回城堡前，他总算抓住斯科皮跟他说了几句话。
“看见了，看见了，老兄。她全程都在看——目不转睛的。”斯科皮似乎觉得好笑，但又控制不住地给他泼冷水，“不过我劝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真的，这什么都说明不了……她还是不会在球赛结束后等你一起回去。”
“不，”阿不思摇摇头，好像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已经在眼前一步成真了似的，“拭目以待吧，伙计。”
斯科皮对此的担忧溢于言表。
自打一开始阿不思对他模模糊糊地说出自己对那个姓罗伯森的女生有好感以来，苦练魁地奇的目标就从打败詹姆悄然换成了吸引吉尔的注意。斯科皮对此很是自责——因为只有足够优秀的人才能在人群中闪光这一点是他说的，而阿不思显然把它理解偏了。
还有一点斯科皮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吉尔这样的人真的需要“爱”吗？她也许不是不能理解这些东西，而是视角已经超越了学生时代乱七八糟的浪漫，更欣赏人与事、刀与盾、箭与靶子等简洁明快更接近于机械范式的结构。她整个人是抽象的机械制图，而阿不思是一团不断变幻的水彩。有什么能比过这样惨烈的吸引和碰撞呢？
……
“她这样的人，无所谓人情和面子，不会为任何东西裹挟。”斯科皮一字一句地分析道，示意阿不思注意他越来越兴奋的神色，“不管表面显得多不情愿多不耐烦，能同意就说明心里其实是不抵触的……但你要注意，哥们儿，这只是开始。我也没想到你能成功——特别是就当时那个情况。我都替你觉得尴尬！她没撂下你就走简直是个奇迹……但这不代表以后她还会这样。你得学着和她相处，跟上人家的步调。”
阿不思傻傻地跟着点头。现在，他只能听从斯科皮的指导，因为除此之外没有一个人能给出合适的建议。吉尔是个现象级的女生，连《迷倒女巫的十二个制胜法宝》都对她失效。
多交流，多感受。这是斯科皮在建议里提到的关键一环。这时，阿不思意识到自己手上有比大多数同学都要多的钱——但这起不到什么帮助。吉尔不喜欢物质享受，也不喜欢众星捧月的社交，除非这能给她的生活带来显著的便利。她到底真心喜欢什么呢？斯科皮说你不能送她一个世界，你要让她发现自己原来能掌控一个世界……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阿不思觉得很荒谬。他们之间什么时候以世界为计量单位了？……
乱七八糟的。阿不思扶住额头，想将这里的时间线捋清楚。但正如记不住人脸一样，他也记不清每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的细节。一年来以情侣身份的相处就像梦幻一样，还不如他得知罗伯森父女遇害那天早晨的记忆来得深刻。可就连死亡也无法止住人的思念……相反，它将定格在回忆中的形象以痛苦反复打磨，越失真越美好。
他这副油画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而机械制图还是那个机械制图，一点都没变。
斯科皮临走之前对他说，你得学会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了。你得强大起来。
……
阿不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裹着绿色的睡衣冲进虚掩着门的办公室。吉尔正在吃早餐。
“我要离开这。”他瞪着眼，义正辞严地说道，“作为对你专横跋扈的抗议。”
“你敢。”吉尔撂下餐叉，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我怎么不敢？！”
“你想去哪？”
“我想去哪就去哪！”
冲突陷入了僵局。阿不思感到有点沮丧。他不想让这场示威活动变成车轱辘话来回绕。
“你哪也去不了。”吉尔坐回她的位置，语气变得轻松许多，“请回吧，波特先生……我知道你并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就算我现在让你走，你大概也只会在这附近转圈，然后在几个小时内灰溜溜地回来。今天据说有大雨，所以还是别白费功夫了。”
阿不思气得倒仰，锤着胸口让自己喘上气来。显然，在这几个月的相处里吉尔已经摸清了他的脉络，并将其归纳在人与事、刀与盾、箭与靶子的范畴。
“我要亲死你。”他说。这是目前为止吉尔唯一一个不擅长所以感到“害怕”的事了。
“不，谢谢，还有十分钟我就要上班了。”吉尔无情地转过身去，将椅子拉到一个舒适的距离，将墨水瓶里的羽毛笔向上提了提，慢悠悠地说道，“你最好别穿着这身衣裳让阿伯克龙比看到……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类苏格兰服饰不适合穿到公共场所？还是说你在用它衬托你那癞蛤蟆一样动人的眼睛？”
这通夹枪带棒的讽刺让阿不思一下想起来他们还在吵架过后的冷战中。于是他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去。
“把你的兔子拖鞋换掉，成吗？”吉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管不着！！”
……
“感谢信……感谢公司为我们开通麻瓜电话，并上门安装、统一收缴费用……”
阿不思眼睛瞪得溜圆，拿着这封信冲到吉尔面前，吼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魔法界通电话了？！”
“你也没问啊。”吉尔理所当然地答道，从满桌的文件里分出一只眼给他。
“你——”
“哦对，因为猫头鹰邮递即将取缔，你也要失业了。我实在不能放心你这个写回信还要有专人审核的家伙去接热线……”
阿不思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吉尔抬起头来，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
“好吧，你笑就笑吧……我知道你还在生气。”阿不思低声说道，“是我不对，不该因为斯科皮的事乱发脾气。”
“你对得很。”
吉尔扭过头去，脸上面无表情。
“不，我不对，我不对……”阿不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直接化作蚊子嗡嗡。
吉尔的气场越来越强了，对所有人都带来身居高位者的无差别压迫。如果说戴尔菲在这方面有七分，那吉尔至少得在三分以上。这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一脉相承的天赋。
“你别生气了好吗……我以后……以后不给你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了。”
“得了吧。那我就该怀疑你是不是中了夺魂咒了。”
吉尔把一串钥匙扔到他手里：“总部的电话亭在三楼东侧，电话簿在那里第二个抽屉……注意通话是录音的。”
阿不思抱着钥匙在原地愣了一会，直到吉尔重新抬头，才像个惊弓之鸟一样飞跑出去，撞得阿伯克龙比差点跌到地上。
“你们的相处模式还挺有意思……”
他听到秘书先生在进门时如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