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楚*明

44、俾狸（二）

　　二

　　博雅随露子前去位于京都西北的山野。
　　黑丸沉默地跟在二人身后。
　　露子一路走着，一路兴致勃勃地向博雅说着发现那奇怪菌子的经过。
　　博雅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
　　与晴明相识以来，博雅经历了数次与鬼怪妖物有关的事件。
　　其中许多发生在山野之中。
　　因此虽然天色未晚，博雅还是异常谨慎。
　　将酒和菌子拿在一只手上，空出右手放在腰间的佩刀上。
　　树木的阴影不断投射在地上。但由于阳光的关系，林间并不阴暗。
　　“看，就在前面。”
　　露子忽然停住脚步，略微分辨一下，兴奋地说。
　　“没错吧？”她回头问身后传黑色狩衣的男子。
　　黑丸点点头。
　　博雅并没发现前方的矮树丛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露子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枯枝。
　　然后对博雅招了招手。
　　博雅凑上前。
　　被矮树丛环绕着的，有一样奇怪的东西。
　　看上去像是从矮树的根部与地面交接的地方长出来的某种菌子。通体是鲜艳的黄褐色，在有些地方带着暗红色的条纹。顶端有像是菌盖一样的东西，但是与普通不同。表面粗糙不平，看起来有些干枯。
　　“菌杆”的形状仍是基本的柱形，靠近地面的一端明显要粗壮一些。表面有些起伏的圆形突起。
　　突起的地方比别处要透明一些，好像长了水泡。
　　无论怎样看也说不上美感。而是让人觉得不适。
　　但仍是菌类吧。
　　博雅疑惑地看向露子。
　　露子露出笑容说：“你摸摸看。”
　　博雅犹豫片刻，在露子的目光下伸手。
　　“啊！”
　　接触到那东西的一瞬，博雅大叫着收回手。
　　脸上的表情好像受到惊吓一样。
　　露子仰头哈哈大笑。
　　“它是活的阿！”
　　博雅开口。
　　伸手触摸到的东西是温热的。比人的体温略低一些，但仍然感觉到热度。博雅接触到一刹那，那东西甚至还微微抖动了一下。
　　就像是某种活物一样。
　　“我已经说过了呀！”露子笑意还未收敛。
　　“真是不可思议……”博雅稍微平静下来，又靠近那东西。
　　“对了，眼睛呢？你不是说它有眼睛。”
　　“有的呀。”
　　露子带着微微得意的表情，像那东西伸手。
　　“当心啊。”
　　博雅忍不住提醒到。
　　露子像没听见一样，小心地抓住“菌盖”的边缘，轻柔地向上翻起来。
　　原本被覆盖着的地方暴露在二人面前。颜色比其它地方浅一些。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两个微微突起的形状，中间有一条紧闭的缝隙。
　　“这就是它的眼睛啦！”
　　露子像是害怕吵醒什么一样放轻了声音。
　　“这东西真的能看到么……？”博雅惊奇地问。
　　“可以的。邦彦从前总是看着我的。”
　　“真奇妙阿……”博雅感叹道。“只是它的样子的确有些不妙呢。”
　　虽然博雅并不曾见过这东西以前的模样，可是它靠近地面的部分显得很湿润，可是距地面越远便越干枯。
　　顶端的部分甚至已经开始萎缩了。
　　看样子的确如露子所说。
　　“博雅大人，您有什么办法？”
　　“没有呢。”博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他将手中的酒随手放在地上，打算再靠近一些仔细看看。
　　酒瓶碰触地面发出“嘭”的一声。
　　被露子取名为“邦彦”的那东西十分明显地颤动了一下。
　　“咦？”
　　博雅也看到了。
　　他将酒瓶拿起，又放下。特意加大了声音。
　　“邦彦”几乎称得上弹动一下。
　　“博雅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不明白啊。”
　　博雅挠挠后脑，也显得十分困惑。
　　“去那边再试试吧。”露子指着博雅的左前方说。
　　博雅点点头。
　　他拿着酒瓶向左方走。
　　几乎是同一时刻，“邦彦”整个身体随着博雅的移动倾斜着。
　　仿佛追随者博雅一般。
　　“这是怎么啦！”露子惊呼：“从来没有过这种事啊。博雅大人”
　　博雅将酒瓶放在地上，再次移动。
　　那东西却没有跟随。仍然倾斜向原来的方向。
　　“难道是因为酒瓶么？”
　　博雅低声自语到。
　　他提着酒瓶走到“菌子”面前。打开酒瓶的盖子。
　　邦彦像非常兴奋一样开始颤动。
　　博雅将装着酒的瓶子挪向左边。它跟着偏向左方。
　　博雅将装着酒的瓶子挪向右边。它跟着偏向右方。
　　将酒瓶靠近。那东西颤抖的更加厉害，好像急不可耐一样。
　　如果远离，看起来就更加萎缩。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博雅试了几次，兴奋地大声嚷道。
　　“真是奇怪阿……”露子也一副惊奇的样子。
　　“哈哈，真没看出来，是个喜欢喝酒的家伙！”
　　博雅十分微妙的好感大增。
　　“噗。都是酒鬼啊！”
　　博雅好美酒。
　　此事在京都和他的笛音一般出名。
　　博雅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如试一下吧。”博雅说。
　　露子点点头。
　　博雅将瓶中的酒倒了一些出来，洒在那东西的根部。
　　酒液瞬间就消失不见。看来是被它吸收掉了。
　　“似乎喜欢呢！”博雅说。
　　邦彦从下往上抖动了一番，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这样没问题么？”
　　“唔……”博雅也不敢肯定。
　　“……”
　　“啊，不如去找道满法师问问吧！”博雅说。
　　“说的也是，快些去吧！”

　　博雅说的道满法师，是指来自播磨国的阴阳师，芦屋道满。
　　这位阴阳师与晴明或者贺茂家十分不同，是一位相当不羁的人物。
　　不仅是指其不修边幅的外表。
　　还有其狂妄超脱的行事风格。
　　之前芦屋道满与晴明相交过多次，也给博雅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
　　博雅曾经与晴明到过道满的住处，因此在前带路。
　　露子跟在博雅身后进了破房子的门。
　　相当破败和昏暗的房间。
　　和上次一样。角落里一个法师打扮的男子半靠着墙壁。
　　头发乱糟糟，脸上长满胡子。
　　男子旁边散落着几个空酒瓶，和一个有破烂的陶碗。
　　酒味弥漫着。
　　“原来是博雅大人和露子小姐啊。”
　　男子照旧躺着，带着醉意说。嗤笑着露出满口黄牙。
　　他看到露子身后的黑丸。
　　“啊……这是……这不是赤蚕蛊么！看来精神得很哪！”
　　黑丸略微欠身。
　　“道满法师，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露子从对宅邸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连忙说。
　　“喔……那个啊……”道满一副熟稔的口气。
　　“您知道么？！”
　　“要是这点事都算不到，可就笑死人啦！”
　　道满摇晃着站起来。
　　“那该怎么办呢？”露子问道。
　　“这件事我可没有兴趣。”
　　“什么……？”
　　“想想就是很无趣的事呢，还不如在此喝酒。”
　　“可是……”
　　“放心吧，露子小姐。那东西死不了的。”
　　“……道满大人，你知道那是什么？”博雅忽然问。
　　“唔算是吧。不过我可不会告诉你，博雅大人。”
　　“唉？为什么？”
　　“等晴明回来去问他吧。不过，如果晴明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再告诉你。”
　　道满满是胡茬的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可是，邦彦看起来很不好啊。拜托您啦！”露子请求道。
　　“这个嘛……”道满慢吞吞的说：“用不上我，博雅大人就够啦。”
　　“什么？！”
　　“嗯。就是这样，博雅大人。你去的话就够啦。”道满法师拨了拨乱糟糟的头发，又喝了一口酒。
　　“那是个好东西，不过很难弄到手。我就不费这个力气了。”
　　道满说着，又倒了下去，呼呼大睡起来。
　　博雅站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无奈地叹一口气。
　　“走吧。”
　　博雅对露子说。
　　两人离开了道满破败的宅邸。

　　“要是晴明在就好啦！”博雅苦恼地说。
　　“是啊。……不过，既然道满法师说你可以，那还是试试吧，博雅大人。”露子如此说。
　　博雅心中对那个奇怪的“菌子“也产生了好奇心。于是答应了。
　　“再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