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楚*明

32、无面人（二）

　　二

　　忠诚在罗城门附近修了一所房子。
　　他是几年前来到京中的，据说家中的亲人因为患传染病都去世了。
　　今年已经二十多岁，却仍未有妻子，忠诚和年迈的侍从相依为命。
　　那侍从从忠诚的家乡一直跟来的，据说从他小时候起便担负起照顾忠诚的工作。
　　两人可以说如同父子，感情非常深厚。
　　事情的起因，就是这位名叫大泽的侍从。
　　因为上了年纪，大泽夜里睡觉的时候不慎染上风寒。忠诚不忍心见他忍受痛苦，便只身一人出门寻找大夫。
　　那天晚上，外面下着雨。
　　柔细的雨丝不断落下，想起细微的沙沙声。
　　忠诚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提着药材。
　　大概是下雨的关系，他找到的几位大夫并不愿意深夜出门。挂念着生病侍从的忠诚最后只好买了几包药材匆匆刚回罗城门。
　　时间大约是子时吧。
　　匆匆赶路的忠诚停下脚步。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眼前的道路有些看不清楚。
　　———为什么会这样呢？
　　大概是下雨带起了雾气吧。说起来，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样子。
　　忠诚裤脚已经完全湿透。
　　不赶快回去不行。
　　他心中这样想着的时候，不远处，外面传来了一阵什么声音。
　　忠诚完全被这声音吸引了。
　　就好像有人在他脑中替他做出决定一样，忠诚不断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越来越近。
　　终于听清楚，是什么人十分痛苦的呻吟声。期间还在不断说着什么。
　　忠诚吃了一惊。
　　难道有人受伤了么？
　　生性善良的忠诚急急忙忙寻找那个人，想要帮助他。
　　绕过一条小路，忠诚终于隐约看到了那个人。
　　那是个男子的背影。
　　年纪大约还年轻，看起来称得上强壮。
　　不知是不是受了伤，男子在忠诚隐约可以看见的距离一摇一晃地走着。
　　走得极慢，仿佛随时会摔倒一样。
　　此时忠诚尚没有发现不妥之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要赶紧赶上去帮助他。
　　但是无论忠诚怎样加快脚步，甚至甩开手中的伞奔跑起来，仍然无法追上前面那个看起来慢慢行走的男子。
　　忠诚感到疑惑，停了下来。
　　那男子仍旧在前方慢慢走着。
　　可是似乎走多久，距离都不会变远，一直在忠诚隐约可以看见的地方。
　　忠诚终于隐隐觉察到不妥。
　　他环顾四方，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偏离了原来的道路，身陷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记忆中，这地方并不属于这附近。
　　忠诚这才感到有些慌乱。
　　情急中他想到了前方的身影，竟想上前问路。

　　“前面的兄台，请等一下！”忠诚大声叫着追上去。
　　这次竟然感觉到刚才那不可逾越的距离在渐渐缩短，他越来越靠近那男子。
　　首先看清楚的是他身上灰色的衣服，以及光滑的后脑。
　　是和尚吗？！
　　忠诚心中一阵欢喜。若能与和尚同路一段那再好不过。
　　他快步走上前，亦步亦趋跟在那男子身后。
　　男子停下脚步。
　　忠诚以为他气恼自己的唐突，连忙解释。
　　“这位师傅，夜深雨疾，请容在下与您同路。”
　　男子站着，既不动，也不说话。
　　说来也奇怪，因为中途将伞扔掉了，忠诚此时头发和身上穿的衣服都湿漉漉的。他不得不将买来的药材藏在怀中。
　　可是眼前的男子身上却一丝水气也没有。仿佛他并不曾行走在雨中。
　　仔细看之下，那细密的雨丝在快要接触到男子的时候，便微妙地改变方向，并不沾染到他。
　　忠诚心中升起疑惑。
　　但是从背面看过去，男子略微低着头，看不见他的样子。
　　“这位师傅……”
　　忠诚喊他，但男子仍旧没有回答。
　　“你还好吗？”
　　忠诚又问道。
　　男子仍旧不答。
　　忠诚正要再问，男子却忽然间动了，慢慢转过自己的身体。
　　将正面面对忠诚。
　　忠诚大喊一声。
　　那男子本应该是脸孔的地方，竟然空无一物！就像后脑一样，只有光华的脸皮。
　　忠诚吓坏了，呆在当场。
　　男子的“脸”面对着忠诚。虽然没有眼睛，但忠诚感觉到自己被死死盯住。
　　紧接着，两只手摸索着想要碰触忠诚的脸。
　　“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从男子的胸腔中传来低沉的声音。
　　“把我的嘴巴还给我。”
　　“把我的舌头还给我。”
　　“把我的耳朵还给我。”
　　“把我的眉毛还给我。”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在忠诚脸上胡乱抓着。
　　忠诚感觉到刺痛，开始奋力挣扎。
　　但男子的力量大得不像人类。
　　脸上越来越痛，被撕扯的耳朵根部有温热的东西流下来。
　　忠诚害怕极了。
　　挣扎他忽然感觉到了怀中的几大包药材，便想也没想地掏出来。
　　不断挣扎间包裹药材的油纸早就破了，但忠诚并没有注意到，用力将纸包扔到男子“脸”上。
　　男子像烧到一样哀叫起来，捂着什么都没有的面孔后退几步。
　　忠诚趁这个机会，纵身一跃，拔腿奔向相反的方向。
　　离开的时候，他耳边一直隐隐约约传来吟唱的声音。
　　忠诚不敢再插手，就这么一路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