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楚*明

14、樱之宴（三）

　　三

　　月亮高高挂着。
　　不知何时起了薄薄的夜雾，月光朦胧。
　　博雅一个人离开了土御门。
　　已经是亥时了，他与晴明喝酒直至方才，几乎忘了堀川桥宅院的事。还是晴明无意间提起，博雅才想起来。
　　博雅到堀川桥时，夜雾还没有散。
　　空气微湿，花香似乎有了实体一样在周身盘旋不去。
　　博雅踏上堀川桥，径直走向桥头。
　　那个宅院果然又出现了。
　　这是博雅第三次到这里来。他动作轻快地踏入，沿着已经熟悉的小路走进去。
　　庭院中的樱花似乎比前两次还要灿烂，所有的花都开放了。
　　没有风，但花瓣还是不断飘落下来，就像粉雪一样。
　　博雅在中庭停住了。
　　今夜之樱，比以往赏过的任何樱花都更加叫人心动。
　　是因为过于绚烂么？
　　博雅思索着，不知不觉沉浸其中。
　　“要是晴明在的话，一定又会说‘咒’了。”他喃喃自语。
　　樱花般不断飘落，铺满脚下的小径，有不少还飞到博雅衣服上。他伸手拈起，那纤薄到透明的一片如此美丽。
　　盛极而衰。
　　博雅不禁流下眼泪。
　　“春樱初绽放无风散落疾思其尽落时吾心之凄然” 他轻声吟唱着。
　　忽然传来笛音。正是博雅时常吹奏过《青山》。
　　只是吹奏者技艺并不高明，之多只能称得上流畅而已，和他第一晚听到的琴音有天壤之别。
　　可是博雅凝神细听，又发现笛音飘渺，似近似远，无法确定出自何处。
　　“是在捉弄我么……”他叹一口气，继续往庭院深处走。

　　内院之中，美景尤甚。
　　石桌上的东西也和前几日一样丰盛。
　　博雅坐下来。
　　“要是晴明也一起就好了。”他感慨着。
　　与好友夜晚喝酒赏樱，是一件多么风雅的事。
　　正这么想着，轻轻的叹息声传来。
　　博雅循声而望。
　　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庭院中，不知什么时候起多了一位客人。
　　穿着鹅黄色小直衣的少年，横坐在一株樱花树上。
　　他仰望着天空，樱树的树梢上方挂着朦胧的下弦月。
　　夜间空气充满了庭院中樱花香甜的气味，还有淡淡的树木的清香。
　　他是何时出现的？博雅疑惑着
　　记得自己刚走庭院时，树上并没有任何人。
　　是庭院的主人么？
　　博雅站起来走到树下。
　　“在下源博雅，冒昧打扰了。”他抬头对少年说。
　　这时少年微微低下头。
　　月光正好照在他头顶，身上穿着直衣似乎也因此微微泛着光。
　　因为博雅逆光仰视，所以看不清楚少年的脸。
　　“你是这儿的主人吗？”博雅问。
　　但是少年没有回答。
　　庭院中只有樱花瓣落下细微的“沙沙”作响之声。
　　博雅正想再问。
　　少年忽然从一丈多高的树枝上跳下来，转眼间站在他面前。
　　博雅这才看清楚，少年清秀的脸上带着喜悦的神情。白皙的脸庞上，一双粉红色的眼睛微微弯着。
　　博雅大惊，无意识地后退一步，将手放在腰刀上。
　　“博雅大人，请别害怕。”
　　少年轻声说。
　　“你是鬼怪吗？”博雅问。
　　但没有听到少年的回答，于是他紧张地握紧腰刀。
　　“博雅，把手松开吧。”
　　博雅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身看到穿着白色狩衣的男子随意靠在樱树上，双手抱在胸前，左手握着的扇子正好挡住嘴唇。但是看他的眼睛，博雅也知道他此时一定在微笑着。
　　“晴明？！你怎么会在这里？”
　　博雅惊呼出声。
　　“哦，过来吧，博雅。”晴明语气一如平素：“我特地带了酒来。”
　　晴明指了指桌上。博雅这才注意到桌上的酒杯和酒壶都不是自己从前见过的，而是在晴明宅邸常用的那套。
　　“这是怎么回事？我可弄糊涂了。”
　　博雅一边说着，一边放开握着刀的手。
　　虽然不解，但望着晴明的脸，便也安下了心。
　　“喂，晴明，你不是说明天才会来么？”博雅问。
　　“放心不下你呢。”
　　晴明走到石桌旁坐下，笑着说：“博雅，坐下吧！”
　　“别笑我啦！”博雅走过去，少年跟在博雅身后。
　　“如果放心不下，为什么一开始不和我一起呢？你只是想捉弄我吧！”博雅抱怨着。
　　“好久没看见你吃惊的样子了。”晴明又用扇子遮住嘴唇。
　　三人坐在石桌旁。
　　“今年也请晴明大人多关照。”少年站起来，对晴明躬身行礼。
　　“你们认识吗？”
　　“虽然相识了多年，但还是首次见面呢。”
　　晴明笑看少年一眼，对博雅解释。
　　“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和你有关阿，博雅。”晴明促狭的笑了。
　　与此同时，少年脸红着站起来。
　　“博雅大人……”他低声说：“我从很久以前起，就一直看着博雅大人，想着什么时候能和您交谈。冒昧将您引到这里，实在抱歉。”
　　“没关系。”博雅并不在意。
　　但他表情疑惑，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
　　“博雅，他是在告白阿！”晴明用扇子翘了一下博雅肩头。
　　“阿！”博雅这才大叫着站起来。
　　“非常抱歉。”
　　源博雅是个老实人，心中所想都会直接说出来。
　　晴明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微微笑了起来。
　　少年低头说：“我只是想和博雅大人说话，再一个晚上就好了。请您不要拒绝我……”
　　说到最后，少年的声音已经有哽咽的感觉。
　　博雅十分为难。
　　“晴明……”他看向晴明。
　　“那就留下了吧。”
　　“可是……”
　　“没关系，我也在。”
　　“好吧。”
　　博雅决定留下来。
　　“太感谢您了……”少年对晴明躬身。

　　三人又坐于石桌前。
　　少年将酒杯全部斟满。
　　一边喝酒，一边欣赏樱花，一边随便交谈。
　　博雅吹响叶二。少年也弹起琴。
　　二人合奏的时候，晴明就自斟自饮，微笑着倾听。
　　不知不觉天已经快亮了。
　　博雅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个晚上。
　　“阿，还没有问你的名字。”他这才想起来。
　　但是庭院中已经没有粉色眼睛的少年的身影，只剩他和晴明。
　　“晴明，这是……”博雅吃惊地问。
　　“他已经走了。”穿白色狩衣的阴阳师看着不断飘落的樱花，语气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