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楚*明

10、月下美人（二）

　　二

　　天重大人家的池塘相当风雅，池中种满了从大唐传来的睡莲。
　　月色正浓。
　　池中传来蛙鸣与虫鸣的声音，还隐隐有莲的香气，看来还有几朵未凋谢的睡莲不知藏在何处。
　　“来喝酒吧。”晴明举了举手中提着的酒瓶。
　　博雅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将酒瓶与两个酒杯放在距池塘不远的大唐风格的石桌上。
　　“这种时候，你居然带了酒来？”
　　晴明微笑，将酒斟满，坐了下来。
　　博雅只好走到他身边，坐下。
　　两人一杯复一杯的开始对酌。
　　夜晚的庭院静谧无声，只有秋虫低低的鸣叫。
　　“来了。”晴明突然低声说。
　　博雅望去，只见池边的垂柳下站了一名女子。
　　正如天重大人所说，这名女子非常美丽，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在青白月光下闪着光泽的黑色长发，皮肤白皙，双曈盈盈如盛满春水，朱唇润泽。
　　她似乎没有看见博雅与晴明，缓缓的绕着池塘一圈后，又站在最初的地方，一动不动望着池塘，口中轻吟着一首和歌。仔细听来，她吟的是：君如流水东去一去不复返吾之心意复往何方
　　那女人一动不动，不知站了多久。
　　“为谁而若有所思……”晴明突然说道。
　　晴明所吟的，是昔日在皇宫清凉殿举行的和歌竞赛上，平兼盛大人的作品，全文是：
　　私心藏密意却不觉形于言色
　　吾身之爱恋怎的人人皆探问
　　为谁而若有所思
　　“什么？”博雅问道。
　　“没有。”晴明没有回答，转而问博雅：
　　“博雅，你带笛子来了？”
　　“叶二的话，都随身带着。”
　　叶二，是朱雀门的鬼魂送给博雅的笛子。
　　“吹一曲吧。”
　　“哦。”博雅应了声，从怀中取出叶二，贴在唇边。
　　博雅精通音律，也是吹笛的好手。
　　笛声婉转和谐，有着萦绕不去的哀伤，直击人心底，清越的音色划破了这宁静的庭院。
　　博雅很快陶醉于笛音中，闭上了双眼。那女人也仔细聆听着。连晴明都有些动容。
　　一曲吹罢，博雅睁开眼睛。
　　那女人却似乎依旧沉浸在乐曲中，白色的单衣在月光下亦真亦幻。
　　月下美人。
　　博雅突然想到了这个词。
　　的确，那女人看起来竟和方才晴明院中的昙花有些奇妙的相似之处。
　　女人静默了片刻，踩着月色下的石板小路缓缓向两人走来。
　　博雅这才觉得有些害怕，微微绷紧了身体。
　　一只手轻轻挽住了他。
　　冰凉的触感，是晴明的手。博雅抬起头，对上了晴明似笑非笑的视线，不知怎么的，就安下心来。
　　还好有他在身边。博雅默默想着，没有说出口。
　　转眼女人来到了两人面前，微微行礼后，开口道：“方才听到大人的笛声，真是优美，令人悲伤呢。”
　　“悲伤的不是笛声，而是人的心吧。”晴明接道。
　　女人听了这句话，用袖子掩面而泣，同时朝着晴明点了点头。
　　“大人说得不错，我的确是有悲伤的事。应为不能向别人诉说，所以死后也无法释怀，沦落成女鬼，留在这里。”
　　“可以将原因告诉我们吧。”晴明道：“与那男人有关吧？”
　　“是。”女人恬静的开了口：“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第一次见到他……”
　　“他途中经过玄泽川，因为大雨的原因，借宿在我家。那时也是像这样的季节，他来我家时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了，于是母亲吩咐我拿干净的衣服给他……”
　　“他住下了？”
　　女人再度点点头：“只留了一天，第二日雨一停，他和随从便离开了。虽然只有一夜，但我和他已有了夫妻之实。”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低了头，脸上泛起了红晕：“他走的时候说，一定会来接我……”
　　“可是，不久后，我的母亲发现了这件事，她很生气，很快带着我搬到了乡下的舅舅家。我虽然不愿意，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只希望，他可以来早日带走我。”说到这里，女人顿了一下。
　　“我一直等她，等了很久很久。可几月前，我母亲要我嫁给另一个人，我拗不过，就投水自尽了。”女人开始小声哭泣：“可是我很不甘心，好想再见他一面啊……”
　　“我一直在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徘徊，前几天，我感觉到了他 ，就跟过来了。他在哪里，为什么不来见我……”
　　听到这里，晴明轻轻叹了口气，用博雅不曾听过的温柔声音说：“太可怜了。不久前他才知道你的事。”
　　女人闻言，抬起头，深黑色的双眸直直看着晴明。
　　“他很伤心，也很内疚，责怪自己的失责。”
　　“他亲手为你抄写了经文，还让我将这个给你。”晴明从袖中拿出了一朵昙花，洁白的花瓣舒展着。这脆弱的花朵不知为什么维持着盛放的姿态，美的有些妖异。
　　女人看到，颤抖着伸手接过。
　　“他还记得，他还记得我……”她喃喃自语着。
　　随着她的低语，穿白色单衣的身体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夜晚柔和的月光中。
　　博雅紧紧靠着晴明。
　　“结束了，她不会再出现了。”直到晴明这么说，他才放松下来。
　　“回去吧。”晴明说着，先迈开了脚步。
　　博雅注意到，他不知为什么有些消沉，全然没有往昔解决事件后的得意。没有时间多想，博雅追上前，紧紧跟着晴明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