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垣乱》一编书

4、第四章 斯年乔万

　　尚清口中的卫家，就是乔万的未婚妻家。卫家和乔家同是江东大户，两家多有联姻，乔万自小便与卫家长房长女定亲。却不料后来乔万的母亲因事获罪于武宣帝，被罢官免职，还牵连族中他人。偌大的家族，一夕之间，树倒猢狲散，不出两年，便分崩离析。

　　当时的乔万才不过十六岁，身边只有一四岁的胞妹，既要帮重病在床的母亲打理家事，还要照顾年幼的妹妹。自古落井下石者多，雪中送炭者少，乔家失势，众人避之唯恐不及，自然无人肯援手，就连卫家也对其避而不见。乔万求助无门，四处碰壁，处境艰难可想而知。

　　后来偶然之中，碰到了出门闲逛的尚清。尚清幼时曾随乔万的母亲习过几日书法，两人也算旧识。在得知乔万面临的处境之后，便劝其弃文从商，以图后来。而那款样式迥别于当时团扇的折扇，却正是两人卖出的第一样物事。

　　尚清一边转动手里的茶杯，一边看着乔万把玩他随身携带的那把白玉折扇上的扇穗。蔼蔼的白气蒸腾而上，乔万俊秀的的面孔就在这水汽之中若隐若现……

　　“这个乔万，别人口中的的斯年公子，有时侯还真是让人无奈啊！……”在等待许久之后，尚清终于确认自己不会再得到只言片语了，只好在心底发出一声长叹，摇头苦笑起来……

　　大顺王朝的郊祀循前朝旧例，行三年一郊之礼。高祖武德三年，在帝都之南建圜丘。翌年春正月上辛日祭天，同祭五方上帝，以后遂为定制。

　　虽然距离郊祀之日还有四五个月，时日尚久，但是司天监和礼部诸人还是早早准备开来。武宣帝即位一十九年，即便加上即位那次，也不过只举行过六次大祭，众人加以重视也是理所当然的。

　　江行一大早便被自己的老师叫去，帮忙安排郊祀的诸般事宜。明年正值大比之年，礼部诸人既要准备秋闱和明年的春闱，又要安排郊祀的的各项事宜，真真忙了个人仰马翻。不得以，只好请司天监诸人多帮忙分担一些。

　　江行七岁便跟随老师学习占星之术，星相占卜也算略有小成，但对这些世俗杂事却是一窍不通，处理起事情来也远不如另一位少监夏明庭游刃有余、八面玲珑，只好在旁打打下手，帮帮小忙。

　　夏明庭今年四十多岁，是司天监三名主官当中唯一不是皇族的官员，又是女子，所以向来负责打理监台中的诸般杂务，为人精明，老于世故。此时见江行面上隐隐显出不耐之色，便对监正江淳笑道“年轻人就得多多走动，这样才有朝气。南郊那儿也不知修葺得如何了，不如让望舒前去瞧瞧？”

　　江淳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转而吩咐江行道“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去南郊走一趟罢，去看看圜丘修葺得如何了。兹事体大，可万万马虎不得。”江行早就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弄得头昏脑胀，心下不耐之极，此时见老师吩咐自己出去，自然求之不得，连忙“诺”了一声，便施礼退出。

　　门外的阳光正炽，微风卷过层层热浪，迎面打在人的脸上。江行下意识的偏了偏头，举起左手挡住明晃晃的阳光。随从早已牵过马来，大顺王朝民风开放，倒也不禁止男子骑马。春日风光明媚之时，常有世家大族的公子，呼朋唤友，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结伴踏青。

　　尚清之姐尚澈，当年就曾以一首描写彼时出游盛况的诗词而闻名帝都。“春日游，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江行想起这首轰动一时的名词，又望了望头顶灼灼的太阳，不由自嘲地笑了笑，握住缰绳，一跃而上……

　　穿行在帝都的青石大道之上，望着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民居，江行不仅有些恍惚。有多长时间没有出来过了？每天窝在司天监那间昏暗的书房之中，都有多久都没有出来感受过这种市井气息了？每天都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做，书房中有读不完的书，观星台上有观不完的星，读书、星象、占卜，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

　　“只有心无旁骛，才能对星象的变化做出最客观的评价和预测，才能及时为帝王做出正确的警示，也才能真正地守护大顺王朝……”想起老师语重心长的教导，江行心下不由有些涩然。

　　正在一溜小跑的马儿忽然一顿，慢慢地停了下来，前面的随从早就下得马来，过来牵住了江行的坐骑，施礼道“少监大人，前边的路好像被堵住了。咱们要不要绕道？”

　　尚清此时却是又气又急，眼看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眼前这群人却还是夹杂不清，只顾在那里对自己四人冷嘲热讽、拈醋拿酸，再看看身边的乔万也是面色铁青，薄唇紧抿，显然是动了真怒，不由皱了皱眉头。

　　原来他们会同两人的随从小厮，一行四人刚从茶楼出来，没想到冤家路窄，便碰到了另外一群人，却正是他们刚刚谈论的江东卫家的人。为首之人正是如今卫家当家家主的幼女，卫妍卫重芳。卫重芳今日要送一位故友离京，未曾想刚到南市，便遇到了大姐的未婚夫乔万，见他不仅又在外抛头露面，还和别的女子一同出游。双方话不投机，三言两语，便闹将起来，引得一大堆人前来看热闹。

　　卫重芳喝住自家的小厮，尚清也唤住还欲再上前分说的乔万的小厮乔宁，皱眉对卫重芳道，“卫小姐，有什么事不如改日再说，这样成何体统？在下与斯年不过是偶遇，况且大庭广众之下，何来私会之说？还请小姐慎言。”

　　卫重芳斜睨了铁青着脸的乔万一眼，再看看尚清，冷笑道“好一个大庭广众……好一个斯年，叫的这么亲密，还有什么可慎言的？兴你们做的，难道就不兴我们说的？”

　　乔万怒道“有什么好说的？我乔万既然做的，就不怕人说！倒是你们姓卫的，哼哼……江东卫家，好大的名气，却不过都是些落井下石、无情无义的小人罢了！”

　　尚清见乔万怒目圆瞪，白皙的面孔涨得通红，便似要滴出血来一般，显然已是怒极，连忙扯住他的衣袖，正要开口，却听见斜刺里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将出来，“重芳，你又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