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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大雁南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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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
南面尚是秋高气爽、落叶纷飞之时,北面的大顺边关却已是寒风乍起,万物凋零了。
朔州,都护府。
夕阳晚照,大雁南飞。
一名身着浅绯色官袍的少女正斜斜地倚靠在正堂外的廊柱上,手捧热茶,呆呆地望着远处出神。杯中热气袅袅,慢慢蒸腾而上,再渐渐地消散在空中。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少女应声回神,却并不转身,只是微微侧过来脸来,轻声问道“如何?”热气散开,赫然正是这都护府的长史尚清,来人却是她的长随湛秋。
湛秋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躬身回道“按小姐的吩咐,都护府的信使已然出发,现下分三路往帝都去了。晚间十一她们便会悄悄出府,此时还在修整。”
尚清微微点头。孟效迟迟不肯具表,帝都形势危殆,尚清无法,只得自己另外筹谋。想及此事,她不由苦笑一声,转头望向湛秋,摇头叹道“想不到河南道竟然在此刻乱了,倒还真是时候。可惜帝都那些亲王大人们……”说着便连连冷哼,面色也渐渐转向讥诮,显是甚为不屑。
湛秋见状,连忙低下头去,不敢接言。过了片刻,方才犹豫着嗫啜道“可是大人和大小姐那边……”
尚清摆摆手,止住她接下来想说的话,皱眉吩咐道“此事勿须传回府中。你去传话,让十一她们把信送到乔公子和江大人处后,就即刻返回,一刻也不许多留,更不许回府。”语至后来,已颇为严厉。
她为人温和,也无甚架子,与人言语也向来都是斯文有礼。此时却突然显现出强势的一面,湛秋不由一愕,心中一突,情知事关重大,连忙低头,沉声应诺,当即慢慢向后退去,转身自去传话不提。
听着身后脚步渐去,尚清长叹一声,复又倚回廊下,微微阖眼,心中苦笑。江荣殿下,事到如今,咱们也只能赌一把了,现下就只盼着你的母皇陛下……还能多撑两天……
入夜,河朔都护府后门。
“事不宜迟,你们分成两路速速出城。记住,到了帝都,先不论其他,首要的便是要将信送到司天监江行江大人以及乔府大公子处,不必等回信,更不得回府,小姐吩咐要即刻返回……”昏暗的光线下中,一名十七八岁的圆脸少女正神色严肃地对面前几人嘱咐道。
一名高个儿女子笑着应道“知道了,小湛总管。你都嘱咐我们三遍了,放心,姐妹们都记下了……”说着便看了看身边另外几人,见她们也都纷纷点头,这才转过脸来笑道“如何?时间紧迫,不如我们这便出发罢……”
那圆脸少女自然便是尚清的长随湛秋,都护府现时的总管。她闻言抬头,看了看暗沉的星空,“嗯”了一声,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递给高个儿女子,低声交代道“这是出城的令牌。待会儿你们和都护府出城运水的马车一同出城。马匹行李早已在城外备好,自有人前来接应……”
尚清心思缜密,朔州城距泉山关大营甚近,孟效又在此经营多年,城中遍布耳目。这两日,她借口城外山泉清冽可口,下令让府中下人每日三更时分出城,用马车向府内运水,以作用度。帝都世家子弟向来骄奢考究,尚清如此,孟效等人心中虽然暗自皱眉,但倒也未多加留意。此时,湛秋正是让她们几人扮作府中运水的仆从,随马车出城。况且白日里,那几拨充当疑兵的都护府信使,恐怕早就吸引了孟效大部分注意力,她现时也应顾不得这些小事了。
夜风习习,月沉星移。东方天际微微露出一点鱼肚白,黎明前最暗沉的一刻,几辆绑满大桶的马车缓缓驶出朔州城……
车声辚辚……
凤栖宫,帝都。
天色将暗未暗。已到秋末,殿外的秋风已甚是寒凉,不时贴着地面吹过,黄叶便打着卷儿摇摆在空中,晃晃悠悠的,惹的人心烦意乱。天边夕阳早已落下,只留下一抹暗红,妖艳似血。
“腾逸,你怎么看?”
内殿暖阁中,一名身着月青襦裙的年轻女子正蹙眉向对面问道。
对面坐着的是却是一名内侍打扮的少年,俊秀挺拔,英气勃勃,与一般帝都世纪公子的温文尔雅大不相似,正是镇国大将军之子孟放孟腾逸。他未得皇令,私自留在禁中,自是大为不妥,不得已,只好扮作这凤栖宫的小内侍,以遮耳目。那发问之人自然便是赵王江荣。
此时他二人正望着面前的四封书信,各自思忖。今日午后,这四封信被分成三拨,分别传入宫中,直递到赵王江荣手上。发信人俱是河朔都护府长史尚清,信的内容也一模一样,都只有这短短几句话——“河南已乱,人心难测,请速请旨,调兵南下”。
孟放低头瞧着那四句话,沉吟良久,方回答道“尚大人此计甚好。朝廷法度,外臣不得宣召,不得随意领兵入京。但若能以平乱的名义,调河朔军南下,只要她们能到帝都附近,便可借口休整,敷衍拖延。如此一来,等于你我平添上万臂助,齐王她们自然也不敢就此轻举妄动。不过,这信中所提的人心难测……”
他略略停顿,抬头望向江荣,脸上慢慢现出犹豫神色,拧眉不语。对面的赵王正在凝神倾听,见他突然如此,不由愣了一愣,接着便明白过来。他两人相处已久,江荣自然能猜出孟放的担心,知道他此刻定是在猜疑自己的父亲,怀疑沈安已然站在齐王或魏王一边,并去影响族姐孟效,以致她临阵倒戈,所以尚清这才会有人心难测一说。
江荣摇摇头,慢慢伸出手去,握住孟放放在案几上的右手,缓缓收紧,看着他微微躲闪的目光,不由微微一笑,柔声劝道“腾逸,你莫多想。你我现时被困在宫中,内外隔绝,事情也未必是你想的那般,你此时即便是多想也是无益……”顿了一顿,又迟疑着接道“不如你先出宫,去打探一下消息。此事我来安排就好……”
话未说完,便被孟放“哼”的一声打断。只见他一改方才的感动与羞涩,从江荣的手中使劲挣开,挑眉微怒道“怎么?又想赶我离开?你上次说过什么?”
赵王一时语塞,前几天,她虑及宫中形势,便想让孟放离开,未料话刚出口,就被他一口回绝,还逼着自己保证今后再不提此事。此时自己公然违诺,被他质问,一时自是无话可说。
孟放见她如此,又哼了一声,微提精神,转而言道“当务之急,恐怕是要依尚大人的意思,尽快设法,请旨调兵。”
江荣闻言,下意识的转头,望了望内殿榻上依旧在昏睡的母亲,心中长叹。武宣帝的病情一直都未好转,反而渐重,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昏睡不醒。本朝又未册立太女,故而现在朝堂之事只得都由政事堂几位宰执打理。然调兵之事若想成功,就绝不能经政事堂群议,因此只有请武宣帝亲自下旨,可是此时她……
殿中的的灯火早已燃起,昏黄柔和的光线铺满大殿。一缕青烟缓缓升起,随着火光中那几张薄薄的信笺,渐渐归于虚无……
夜色渐深……
“武宣二十年十一月初三,帝醒。时赵王荣入侍禁中,趋前密奏,言河南道乱,请调河朔兵南下。”
“上惊,追而问之。荣不敢瞒,叩首泣曰‘同根生,相煎急。禁中囚,斧钺至。女无他愿,惟望阿母大好……’帝叹,传翰林学士承旨陆乘嗣觐见。发内制,着河朔代都督、云麾将军孟效自领兵五万,入河南道平乱。以河朔都护府长史清老成端方,迁右武卫崖川府长上折冲,从四品下,随军同行,即日赴任……”
“母皇竟然醒了?”
魏王府。
富丽奢华的大厅中,一身玄衣金冠的魏王猛然立起,语调有些不稳地望着来人问道。
来人微微点头,轻哼了一声,答道“何止醒了。刚刚宫里还发出了内制,着孟效领河朔军精兵五万南下……哼哼……这下祁牧那个老狐狸恐怕得要气疯了……”说着便连连冷笑,神态甚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