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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一池碧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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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清一面闭目抚额,一面在心中暗暗思忖。这个孟效,不仅几次三番地找借口,推诿自己让其写奏疏的要求,发展至后来,竟然还干脆避而不见,让自己不软不硬地吃了两次闭门羹,将都督忙碌的架势摆了个十成十。如此这般,又如何令人不起疑?
想至此处,她不由有些头痛,目光微微转动,当瞥到摆在自己面前案几上的那几封信笺时,终于忍不住在心底长叹一声,苦笑不语。
信有三封,最上面一封是赵王江荣的亲信幕僚所发,主要是告知尚清江荣此刻的状况,希望她能出手相助。“……陛下前日吐血昏迷,不能理事。祁牧蛮妇冒天下之大不韪,挟政事堂诸相公,软禁主上于内苑。南衙禁军除李继等部尚奉兵部令,其余诸部,尽归齐王。况禁中尚为帝后所控,北衙禁军为魏王制,主上腹背受敌,形势危殆,凶险已甚。长史素与主上交好,还望速速援手,切切……”
“腹背受敌,形势危殆……”尚清在心中轻轻重复着,一面慢慢伸出手来,将信笺揉碎在掌心,摇头苦笑起来。江荣殿下,若是你知道当初你一手提拔的副帅、你心爱之人的姐姐,现时却是这般,处处推诿,避之不及;若是你知道现时朔州的形势,你又会怎么样呢?会后悔吧?这恐怕才是真正的形势危殆、腹背受敌呢……
尚清长叹一口气,身子稍稍后倾,倚靠在墙上,疲惫得挥挥手,让湛秋她们都退下。朔州情势现时已是很清楚了,看孟效之意,多半是不愿站在江荣一边,临阵倒戈,更别提冒险出兵了。若是武宣此时驾崩,魏齐相争,还有一个暗中窥测的越王,江荣身在禁中,势单力薄,恐怕是必死无疑。
她一面暗暗思忖,一面轻轻揉了揉不知何时不知何时悄悄皱起的眉头,目光触及案上剩余的两封信,更是烦心不已。
这两封却都是家书,一封是母亲尚云写的,另一封却是尚澈的。尚云来信,倒是正常,自己当日仓促离京赴任,母亲自然免不了要写信叮嘱一番。只是长姐尚澈竟也会单独给自己写家书,却是有些奇怪。于是第一次收到长姐信笺的尚清,少不得就有些好奇雀跃,不知道自己这位名满帝都的胞姐,又会给自己怎样一个惊喜。
不过当她怀满怀希望地拆开之后,便再也雀跃不起来了。望着手中那两封薄薄的信笺,尚清只觉得满心的无奈和无力。朝中形势果真已如此紧张了么……以致连自己家中,也不能幸免。
尚云的信很简单,除了转述自己的夫君、尚清她爹唐言不厌其烦的叮嘱关心之外,她自己对尚清就只有一个要求,“……帝都水深,吾儿勿轻涉其中,宜观望之……”不过寥寥数字,却清楚地表明尚云的态度,“观望之”。
尚清心中莞尔。母亲身为兵部左侍郎,协助尚书执掌南衙十六卫,可谓实权在握、位高权重。何况尚家又是武将出身,现在虽弃武从文,但多年来在军中累积下的威望,却是无法小觑。如此这般,自然便是帝都那几位眼中的红人、竞相拉拢的的对象。就连当初的武宣帝,也是看中尚家的势力,才将自己安排到江荣身边,一迁再迁,以为自己的女儿增加筹码,谋划以后。
不过尚云向来都不喜欢这些尔虞我诈,尤其是皇室中这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此时会出此言,却也是在意料之中。
尚清轻轻摇头,母亲如此也就罢了,可是尚澈……望着那封已被自己微微抓皱的纸笺,她甚至觉得,自己似乎连叹息都无力了……
尚澈……姐姐……我们到底该怎样做才好……轻轻起身,望着窗外湛蓝色的天空,尚清不由微微眯起眼睛。已近十月,朔州的秋风,早已吹皱了一池碧水。涟漪,事到如今,你我还能抽身么……
十月,帝都,大将军孟府。
“祁牧,你又待如何?”已近深秋,树上的叶子已然渐渐转黄,微风穿过庭院,不时便有几片轻飘飘地脱离树梢,打着转悠悠落地。孟府后院的小亭中,一名玉冠素服、面色暗沉的中年男子正迎风立在阶上,神情甚是不豫,一面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一面紧锁着眉头沉声问道。
来人自然便是政事堂左仆射祁牧,大顺王朝现时最炙手可热的朝廷重臣、宰辅相公。此时她闻言却只是微微一笑,对亭内男子的脸色似是视而不见,就那么自顾自得步入亭中,撩袍坐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待一切都布置妥当后,这才捧杯仰面笑道“博裕,这可不是你们孟府的待客之道吧?”
那素服男子正是孟府现时的主事当家,已故镇国大将军孟琴音的夫君沈安,也就是孟放的父亲。孟放自从上次负气离府,便一直未归。沈安多方打听,方知他竟然瞒着自己,私自进了宫中,现在正伴在赵王江荣身边。然帝都现时祸乱已显,朝中各派都在暗中窥伺,蠢蠢欲动,内廷更是凶险非常,孟放却在此时贸然进宫,真不啻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沈安连日来一直为此事忧心不已,迫不得以,只得利用孟家在军中的地位,四处筹谋,以求将来一旦有事,乱军之中,尚能保住爱子的性命。
不过若是究其根源,眼前这个笑得一脸莫测的女子,才正是此事的罪魁祸首。若不是她,自已又如何会和儿子失和,又如何能在江荣那个孩子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帮别人递刀?那个孩子,想到江荣,沈安只觉得胸口隐隐有些发堵。那孩子……和阿放从小一起长大,一直都把自己当成父亲,自己又何其忍心,何其忍心,只是……只是……
衣袖内的双拳慢慢握起,沈安深吸了几口气,缓缓坐下。他城府甚深,向来喜怒不行于色,虽然适才乍见祁牧一时失控,但几个呼吸间便已慢慢平复。
此时听她谈笑,也只是冷哼一声,一面平视着她的眼睛,一面不冷不热地问道“祁大人此次前来,不知又有何贵干?孟家满门,俱是孤儿寡夫,沈某未亡之身,怕是不便接待。”他这番话虽是甚是客气,但言语间逐客之意却已表达得再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