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垣乱》一编书

28、第二十八章 暗香盈动

　　两人之中那名身材修长的男子可不正是孟放孟腾逸？孟放闻声抬眼，看着江荣，嘴角不由轻轻勾起。此时天色已然全黑，宫人们已利落地在大殿四周燃上了粗长的红烛，淡淡的火光一跳一跳的，照的整个大殿影影绰绰。一明一灭的灯火中，俊秀的少年长身玉立，乌发黑眸，轻轻一笑，波光流转，顷刻间便吹皱了一池春水。

　　江荣只觉得心脏砰得大跳了一下，心中又惊又喜，身子微动，便待奔上前去，却见孟放向旁边努了努嘴，轻轻的摇了摇头。江荣不由一愣，过了片刻方反应过来，连忙挥手让众人都退下，只留下她们二人。

　　两人这才相见，江荣也顾不得自己的母亲还在内殿，只是伸出手来将孟放紧紧环住，过了半晌方闷闷地道“腾逸，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语调竟已微微哽咽。

　　孟放心下感动，轻轻回抱住她，温声安慰。江荣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又气又急，此时见到孟放方才略略舒了一口气，一时情难自禁，竟至失态。此时她微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不由便觉得有些羞惭，只好埋在在孟放怀中又蹭了两下，将泪花揩干，这才抬起头来，笑道“想不到殿内也有风沙……刚刚竟被吹迷了眼……”谁知话音未落，便一眼觑见孟放的侧脸，不由吃了一惊，急道“腾逸，你的脸怎么了？……这是谁做的？”

　　原来孟放的右脸之上，竟然赫然留着一个乌青的巴掌印，虽然昏暗的灯火下看不太清，但她二人此时离得甚近，几乎面对面的贴着，江荣又如何看不出来？

　　孟放微微侧过脸来，避开江荣欲伸手触碰的动作，放开她，向后稍退了一步，强笑道“什么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话说你这几日在宫中还好吧？”前两句还是强辩，后一句却是明显在转移话题了。

　　江荣“嗯”了一声，也不理会，只是伸手拉住孟放的衣袖，峻峭的眉毛微微皱起，一双秋水似的明眸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孟放被她盯得无奈，只好微微错开眼睛，在心中长叹一口气，终究还是回道“我没事。不过是被父亲打了一下罢了……”

　　“沈叔叔？”闻言江荣不由有些错愕。在她印象中，那个英气勃勃的男子，却有着一颗最柔软的心，温文尔雅，足智多谋，却又与他的英气巧妙的揉和在一起，形成了与一般的帝都世家公子完全不同的魅力，每每让人心折。她还记得小时候跟随孟放的母亲学武时，初见沈安时的惊艳，当年的帝都四公子果然都不是泛泛呢。可是，他对孟放向来疼爱，又怎么会……

　　孟放似是看出江荣的疑问，不由苦笑了一声，摇头不语，眼圈却慢慢红了。江荣吃了一惊，正待出言开解，却听眼前的人已出言问道“乐安，若是……若是孟家做了……做了不好的事，你能原谅么？”声音微微暗哑，迥异于平时的清朗，显是极力压抑自己的情感。

　　江荣一怔，随便便哈哈笑了起来，笑声渐止，摇头正色道“腾逸，你还不了解我么？只要你在我身边，孟家也好，三姐六姐也罢，我又何曾放在心上？又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孟放微微怔住，望着眼前微微仰头望着自己的女子，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心底慢慢涌上，一直向上一直向上，身边暗沉的大殿似乎突然暗香盈动，春暖花开。就像受了蛊惑一般，他微微抬手，抚上那张温润浅笑的脸，情不自禁地慢慢靠近，再靠近，直至唇齿胶合，直至天荒地老……

　　良久，两人方气喘吁吁地放开彼此。江荣只觉得自己脸像火烧了一般，滚烫地吓人，下意识的错开眼去，不敢抬头。过了片刻，方听见孟放的声音在对面传来，带着一丝暗哑，“对不起，乐安。我……我不是有意的……”江荣连忙摇了摇头，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脸烧得越发厉害了。

　　孟放微微顿了顿，方又言道，“前几日得知你突然返京，我便想来见你，可是……可是却被父亲拦住，被禁足在家。昨日不小心听到他和福叔的谈话，才知……才知他竟写信骗你说我旧伤复发……”说到此处，孟放似是有些愤慨，哽了一哽，双拳慢慢握紧，两眼也似要喷出火来，过了片刻，脸上的怒气又渐渐变成了无奈与苦涩，终究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孟放口中的福叔是沈安的贴身随从，自小便与沈安一起长大，江荣自是知晓，此时乍闻此事不由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消化掉，明白过来，喃喃疑惑道“沈叔叔？……”

　　抬眼见到孟放脸上的神情，江荣心下黯然，连忙又温声安慰道“腾逸……令尊或许有难言之隐，你先别难过。无论如何，我相信沈叔叔他……不是那样的人……”是啊，那样一个英俊大气的男子，又怎么会是那种处心积虑，枉顾自己儿子幸福的人？那个每次看到自己，都不卑不亢的男子，那个即使是一本正经地称自己为殿下、却依旧掩饰不住话语中的慈爱与关心的男子，那个已然被自己不知不觉中便视为父亲的人，他又怎么会故意陷害自己？

　　孟放看出江荣的心意，微微摇头，只能苦笑不语。不论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帝都此时的凶险，还有谁比他们更清楚。江荣一回来便被软禁，这又让自己如何自处，情何以堪。

　　两人各自纠结，相对默然。少顷，江荣突然想到一事，不由倏然一惊，抬头问道“既是沈叔叔召我回来，那么朔州……”

　　朔州，都护府，正堂。

　　“小姐，这个孟效几次三番地推诿咱们，莫不是有些不对？……”午后的阳光顺着窗棂，斜斜地照入大堂，一身青色常服的湛秋正微微俯身，望着眼前在阳光下随意闲坐的年轻女子，皱眉问道。

　　这女子自然便是这都护府的长史，现代都护为河朔之长的尚清尚澄泓。自上次初见孟效以来，一连几日，她都带人前往泉山关大营，希望能说服孟效具表上书，暗示支持赵王，给朝中世家老臣以压力，可惜几次三番，都无功而返。

　　孟效手中现有十五万的南衙军，除去老弱病残以及各州必要的留守驻军，尚有五万精锐可供差遣。这五万人多半与图兰铁骑对面交锋过，可谓身经百战，与帝都那些华而不实的北衙禁军，绝不可同日而语，向来被视为大顺王朝军中最重要的一股力量。当初三王相争，也不过是都想要夺得这北面的兵权，以为自己的胜出增添筹码罢了。

　　武宣帝偏爱幼女，当初以暂不立江荣作太女为交换，替她夺得了这北面的兵权。后来更是顺水推舟，准赵王所请，升孟放的族姐孟效为代都督，让她替江荣看好这安身立命之所。若是孟效此时倒戈，那恐怕真是大事不妙。

作者有话说

　　小注：
本书中的军制借鉴唐朝府兵制。其中北衙禁军是皇帝的私兵，分两大系统，即“飞骑”（羽林军）系统和“百骑”系统，因屯驻于宫城以北而得名；
南衙军是指驻防于宫城南面的皇城内、归尚书兵部直辖的十六卫，构成则较为复杂，十六卫不仅是宿卫皇帝的禁军，还是对外征战的主力作战部队，身兼二职。兵源则来自外府兵，即所谓的折冲府兵，分布于全国各道、州、县，寓兵于农，平时生产、训练，或应召番上宿卫，战时自备物资马匹应征出战。当各地折冲府（外府）卫士从驻地前往帝都服役宿卫之时（称为“番上”），各卫便分别统率这些番上卫士作为皇帝的禁军，是为南衙禁军。——————————————————————————引见百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