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垣乱》一编书

22、第二十二章 神臂弩

　　尚清在后面闻言也是一惊。大顺王朝幅员辽阔，西南多是高山大泽、崇山峻岭，自古以来就居住着多个部族。大顺高祖开国后，后世几代帝王均曾多次对西南用兵。直至景帝成元三年，废郡县制，将西南划分为多个道管辖，设各州刺史，并下诏安抚，方才渐渐稳定下来。

　　但零星部族造反仍是时有发生，不过都未形成规模罢了。只是山南道所辖，虽也有少量外族，但因地处中原附近，早已同化已久，族人皆以顺人自居，此次又如何突然起兵作乱？

　　她一面暗暗思忖，一面拉起江行的衣袖，紧随在赵王与孟放两人身后，也向外行去。几人刚刚跨出代王府后门，转过街角，便迎面看到一群头戴布帽、身着五颜六色的短衣的人，高举着弯刀骑在马上直冲过来，马前却是一小队手持长戈的士兵，正在边打边退，不时有人惨叫一声，血光迸现。

　　尚清心下一紧，下意识得上前一步，将江行护在身后，一时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浑身发冷，真恨不得大喊一声，转身便逃，只得咬牙撑住，稳稳站在原地。

　　江行见尚清突然侧身挡在自己面前，微微一愕，随即便反应过来，嘴角不由微微扬起，不由自主地便伸出手去，悄悄握住她放在身后的右手，见已被汗浸得湿漉漉的，便用力握了一握，示意她安心。

　　尚清呆了一呆，过了片刻，方才明白江行之意，当下只觉得嗡的一声，似乎身体里的全部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心下一时羞惭，一时雀跃，竟浑然忘了现时身在何处，只觉得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抓挠一般，说不出的怪异。

　　正在纠结间，忽听旁边一人大声喝道“结阵，盾手向前，弓手向后……”尚清脑中微微清明了一些，循声看去，却是赵王江荣。江荣眉头紧皱，“刷”的一声，抽出武帝帝所赐的宝剑，抬脚便向那边冲去。

　　身旁的孟放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扯住她，急道“乐安，你先别冲动……”几个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王府侍卫见状也纷纷上前，抽刀护住赵王。那边厢，周烈见情况紧急，早已冲上前去，大声呼喝众军结阵，且战且退。

　　左右羽林军向来被称为北衙禁军之首，与守卫国家的南衙府兵相对，取其“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之义，是拱卫皇室的主要力量，也是大顺王朝装备最为精良的军队。军中除部分良家子和军中遗孤外，多有立功被选拔者，这些却都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

　　此时听到有将领在后呼喝，心中渐定，当下就有人也随之呼喝起来，一面对敌，一面留意寻找自己的位置。过不多时，几个小阵便已结成，众人相互靠拢，且战且退，慢慢稳住阵脚。对面不断有人从马上跌落下来，随即便被盾下的刀手乱刃砍死，几个弓手也在旁乘隙发箭，终于渐渐地将这一小队人马斩杀殆尽。

　　江荣见眼前形势已然被控制住，心下稍安，游目四顾，只见城中四处火起，情知形势孰不乐观，当下便不再迟疑，一面翻身上马，一面大声招呼众人紧随其后。众人连忙大声应诺，各自牵过马来，催马向前。尚清是文臣，出府又甚是匆忙，未及携带佩剑，此时便在地上捡了一把朴刀，也牵过两匹马来，将一匹的缰绳递给江行，另一匹自己骑了，持刃紧随其后。

　　她们一行加上幸存的羽林士兵，不过才二十余人，无奈之下，只得围聚在一起，将江荣置于最中，拨马向北直奔城门而来。

　　一路之上，不时遇见三五成群、正在四处烧杀掳掠的南蛮人。众人马下不停，纵马直冲过去，有的便顺手劈倒。尚清伏在马背之上，只听见耳边呼呼风响，凄厉的惨叫之声不时响起，心下惨然，当下只紧紧握住手中的朴刀，紧随在江行的马后。

　　又奔了一刻，前面朱红色的城门已经遥遥在望，凝神看去，城下空荡荡的，似乎也并无南蛮人防守。众人心下方才一松，正待长舒口气，便听见身后吱呀怪叫之声又响起，随后便是马蹄阵阵。

　　尚清等人心中一紧，连忙回头望去，只见两队南蛮骑兵正从身后的巷中左右冲出，随即调转马头，向这边追来，不远处还有不少的南蛮兵也奔跑着跟在马后。

　　江荣回身望了一眼，哈哈大笑，不以为意，一面策马，一面对左右羽林军笑道“姐妹们，不用担心。她们离咱们还有三箭之地呢，能奈我何？待会出去，咱们就杀她个回马枪，好叫这些南蛮子长长见识，看看咱们大顺羽林军女儿的威风……”

　　话音未落，身后果然听见拉弓引箭之声，但箭支未到众人马旁便远远落地。众羽林军和王府侍卫见果如赵王所说，心下暗服，心下疑惧稍减，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大声呼号着一起向城门奔来。

　　刚刚抵达城楼下，身后又听见箭支破空之声，一侍卫笑道“还来？……”话音未落，便见江荣和孟放齐齐色变，急喝道“不好，快低头……”有几人反应不及，未待回身观望，便觉背心一痛，当即落马，背心竟赫然插着几只精铁小箭。周烈脸色大变，惊怒道“神臂弩？”

　　尚清在旁闻得，也吃了一惊。大顺朝对武器管制向来严格，神臂弩是大顺禁军装备，向来只在左右神策军中装备。而神策军虽为大将军、统军等官所统，但实际上却是由皇帝任命的亲信宦官所掌握。此次赵王出行，武宣帝并未派神策军同行，那这神臂弩又从何而来？

　　江荣和孟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形势不妙，不由相对苦笑。神臂弩弓身长三尺三寸，弦长二尺五寸，威力强大，射程可远达三百四十步，向来被视为神策军远攻的制式武器，两人自是不敢小觑。江荣侧身躲过身后的一只小箭，沉声喝道“盾手举盾，护马……”

　　几名羽林军士兵应声将马速渐渐降下来，举盾向后，掩护余人向前疾冲。身后不时传来闷哼落马之声，众人心下悲愤，却又无计可施。神臂弩所发箭矢可入榆木半杆，威力之强可见一斑，当下只得快马加鞭，以求尽快脱离其射程，再做打算。

　　一时越过城门，众人在官道上放马疾奔，待闻得身后追击呼叫之声越来越小，方渐渐放下心来，知是南蛮兵眼见追赶不上，又不清楚赵王江荣的身份，无大将带领，便自行拨马回城了。

　　江荣将马速放缓，左右四顾，见自己周围只余十几人，竟然已折损大半，心下不由黯然，面上却强颜欢笑，扭头对身旁的孟放笑道“都说南蛮人不善骑马，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就这么几步路，她们就撑不住了，比起北面的图兰铁骑可差远了……”

　　孟放闻言“嗯”了一声，却未接话，只是勉力笑了笑。江荣见状，心下有些纳罕，此时当是鼓舞士气、稳定军心之时，她二人相处已久，若依往日孟放的性子，此时必当应哈哈大笑，对那些人冷嘲热讽一番方可罢休，今日却一反常态……

　　想及此处，江荣不由心中一紧，正待转头，便听见身边扑通一声，接着便是一片惊呼勒马之声，原来却是孟放从马上直栽下来，正倒在后面的马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