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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出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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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着柴枝做的简易火把,走在山路上,白日熟悉的小路,晚上走来,夜风呼呼,夜猫子咕咕,夜虫子吱吱,还有些不知名的夜行动物窜过两旁的山林,吴三壮走的心惊胆战,草木皆兵,心脏砰砰直跳,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卧虎山,吴三壮也不敢走的太深,寻了个羊群常去喝水的山溪附近安顿了下来。
第二日,吴三壮是被热醒的,掀开身上盖着的大壮的厚衣裳,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就瞧见旁边毛茸茸的趴了个动物,定睛一看,是养蜂那老头养的大黑狗。
吴三壮平日里来放羊,这只黑狗也经常遇见,只要他不靠近养蜂的蜂桶,这只黑狗对他从来都是无视,点头都算不上的交情,这只狗竟守了他大半夜,可见狗比人有情义。
抬头日头已经升的老高了,吴三壮升起火吃了个烤馍馍垫了垫肚子,就开始踅摸吃的。
山边长大的娃,进了山就饿不死,野果,野菜,菌子,能吃的根茎,水里的螺丝,小鱼虾,总能哄饱肚子。
随手砍的青碧色的竹筒里,熬出鱼油的汤散发出浓浓的香气,馋的吴三壮直咽唾沫,猛地就听见有人问:“娃子,今天咋不放羊了?”
吴三壮被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那养蜂的老头带着黑狗正站在不远处。
吴三壮心道这黑狗如此仁义,想必主人也不是坏人,跟他讲个实话,许这老头听了,起了同情心,收留他在山上住几日,总比风餐露宿强,遂道:“我爹娘要把我卖给谭老爷做书童,我逃了出来挣命。”
“哎,造孽呀。”老头听了,皱了皱灰白的眉毛,叹了口气道。
“阿爷,我也是没地方去了,只能躲到这荒山野岭,您老能不能行个好,让我在您这住几日,我给您劈叉烧水打扫院子,干活麻利,也不吃您的粮,有个屋檐遮风挡雨就成,过些日子,等这事过去,我就回家,也不赖您。”吴三壮求道。
老头想了想道:“可怜见的,比我大孙子也大不了多少,成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养蜂你可不准瞧,不然送你见官去。”
“放心吧,阿爷,我不是那样的人,晓得规矩。”吴三壮保证道。
老头把吴三壮安排到了小院的耳房,还给他拿了一床备用的被褥,投桃报李,吴三壮干活也实诚,没几天功夫就把老头住的小院子连带老头浑身上下收拾的利利索索的。
老头看在眼里,就给吴三壮在桌子上添了一双筷子。
住了七八日,老头的媳妇上山了,给老头拾掇院子顺带里里外外洗涮洗涮,老婆婆心眼也不坏,听说了吴三壮的惨事便叫他在山上安心住着,她嘴巴碎,一边拾掇一边和吴三壮聊闲,没一会儿,吴三壮就知道了阿爷姓周,大名存孝,老婆婆姓郑,二人膝下有三个儿子,没闺女,大儿以前在临湖镇做生意,去岁发大水,大儿和大儿媳妇都没走脱淹死了,只有独子喜哥被拼死扶到了树上活了下来,这会儿叫老两口养着。二儿做了县里宋举人家的上门女婿,日子倒是过得滋润,就是孩子不姓周。三儿最可怜,自小身体弱,不过三儿很孝顺,以后娶上媳妇,养老还得靠他。
老婆婆来来回回的找活,可吴三壮干的麻利,连老头的衣服被褥都给拆洗了,她进进出出几趟都没找到下手的地方,最后找了个大扫帚把屋角的蜘蛛网捅了几个,便无所事事了,舀了一瓢水,喝了几口,在床上枯坐了没盏茶功夫,到底闲不住又牵挂家里的小孩儿喜哥,晚饭也没吃早早下了山。
又住了十来日,周老头也没撵他,吴三壮自己住的不好意思了,暗想着这么久了,谭府应该是找到别人了,再住下去,便没眼色了。父母丧了良心,以后少不得还得来这里躲灾,不能坏了关系,遂和周阿爷作别。
周阿爷也没挽留他只是叮嘱了一句:“回去以后自己小心些,若是在听到谭府买人的消息,趁早点走脱,你父母这次没有防备,下次或会早做准备,到时别被逮住了。我这里你以后想来都欢迎。”
“晓得了,谢谢阿爷收留我。”吴三壮背着来时的行李,顺着山路回了村里,到了村子附近,先问了问附近放羊的来顺:“顺子,前几日,谭老管家在咱们村买到人没有?”
“三壮啊,你怎么在这里?你爹娘说你走丢了,我们还以为你被谭管家买走了呢,牛家的老二也丢了,大伙儿都说这次谭管家买了两个,许是时间久了,一个压不住了。”来顺看见吴三壮吃了一惊。
“嘿,我爹娘想卖我,我自个跑了,出去躲了几天风头。”吴三壮撇撇嘴。
“你爹娘可够狠心的。”来顺咋舌道:“得亏你机灵。”
“唉,二牛可就可怜了,说起了牛家不就三个儿子,大儿,二儿都卖了,这舍得?”吴三壮有点儿兔死狐悲。
“呵呵,怎么不舍得。”来顺撇撇嘴,有些轻蔑的道:“牛旺兴两口子的心肝儿都是黑的,再说养老有一个儿子就够了,儿子多了还得给娶媳妇,那两口子怎舍得把钱花在别人身上。”
“说的也是,儿子多了也不值钱。”吴三壮苦笑道:“我这次回去少不得挨顿狠的。”
“等再大些。你想办法去镇子上吧,离得远了,也少受些罪。”顺子安慰道。
“翻过年,我就去,听大哥说,十来岁就能去镇子上的食店跑堂。”吴三壮道。
告别了顺子,吴三壮进了村,村里人瞧见了,都来看稀奇:“噫,三壮,你爹说你走丢了,这是从拍花子的那里逃出来的?”
“走丢啥呀,我爹想把我卖给谭老爷,我自己个跑了。”吴三壮才不给他那狠心的爹娘留面子。
“喔哦,你爹娘可真狠心!”大婶子们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有假,那天谭老管家进村你们又不是没见。”吴三壮无奈的说道,又补充道“要是过几天我又丢了,那肯定是叫爹娘卖给谭老爷了,几位婶子到时候行行好,过节的时候记得给我捎碗饭吃。”
“命苦啊……”婶子们就感叹一下,有个堂奶奶还掉了两滴眼泪。
“谁说不是呢,我奶一个女人我爷死了没改嫁,拉拔我爹成人,逢年过节也就三炷最便宜香,一个粗面馍馍,我还能指望啥呢。”吴三壮愁苦的道。
于是村人再感叹他半天命苦。
吴三壮还要再说几句,闻讯赶来的三壮娘已经扭着他的耳朵把他扯回去了。
到家也不问他这几天怎么过得,抄起炕上的小扫帚对着屁股就是一顿抽,看他娘那越抽越狠的劲,想必些日子没少心疼那眼看到手又没了的六亩地。
到了晚上,吴钱有下地回来,拿回了一根从野地里撅的藤条,抽断了才停手。
吴三壮的伤养了大半个月才好,在这期间,羊还得照放,四壮这几天又带孩子又放羊累得半死,见了哥哥也没个好脸色,二壮丢了衣服对他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只有大壮没吱声,三壮也默契的没告发他存私房的事。
防着家里再卖他,吴三壮托了同村在县城读书的水清表哥帮忙打听谭家的消息,要是书童没了,提前知会他一声。
水清表哥是吴三壮亲姑姑张吴氏的孩子,张吴氏与吴钱有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两家现在几乎不来往,仇恨从吴三壮的奶奶那一辈就结上了。不过清水表哥为人正直,也比较善良,以前看吴三壮饿得可伶,还偷偷给过他几次粮食。
到底是血亲,生死大事,吴三壮又是个小孩子,水清表哥也不好袖手旁观,应诺给他想办法打听。
如此一个月过去了,这一日吴三壮放完羊回来,土根叔和他讲他表哥张水清回来了,说是有事找他,叫他去一趟。
吴三壮心里便咯噔一下,也顾不得吃饭。一溜小跑的到了姑父张大利家里,要是消息确定了,也好早做打算。
“三表哥,我过来啦!”两家关系尴尬,吴三壮也不好意思进屋,在院子里扯着个嗓子喊表哥张水清。
张水清正吃饭,拿着个细面馍馍就出来了,顺手把细面馍馍塞给吴三壮,张水清压低声音道:“找你过来,是要和你说,谭家的事了结了,再没有买书童这种恶事了。去岁临湖那边发大水,坏了大坝,朝廷说是姚知县贪墨了俢河堤的银子,前几日钦差陪着新任的县老爷郭大人来了县里,把姚知县给解押走了,一并上路的还有县里的几个大户的当家老爷,谭家,蒋家,周家都倒了霉了,几家主事的爷们都进了大牢,新的县太爷还贴了告示,说是谭家,蒋家,周家都要倒了,大伙儿要是这几家的苦主,赶紧的到县衙告去,有钱分,去的迟了,家产赔完了就没了。我还帮你问了一下张贴榜文的差大哥,像你这样没买成的有没有钱拿,差大哥说那得提审一下谭老管家,要是真有其事,可以讹一笔压惊钱,少说也得五六贯的汤药钱,我得了消息就赶紧请假回来告诉你,你可别大声嚷嚷叫牛家知道了,那家人坏得很,我不爱叫他们占便宜。你明早点起,我只请了半天假,一大早我爹赶牛车送我,捎上你,县衙一开门就告去,拿上钱自己揣着,别告诉你爹娘,就你爹娘这样的,你能有什么好日子,手里存点私房,以后也好早做打算。”
吴三壮也压低声音道:“谢谢三表哥,我明天一早过来。”
“不用这么客气。”张清水拍了拍吴三壮的肩膀道。
从姑妈家出来,吴三壮也没着急回家,翻山越岭的一路急跑到周阿爷那里,院里的大黑狗认得他,还跑过来冲他摇尾巴,吴三壮揉了一把狗头冲屋里喊:“阿爷,阿爷,大消息。”
周阿爷听见是吴三壮的声音,披着衣裳出来了,惊讶的问:“咋这会儿过来了?”
“你晓得不,谭家牵扯到了去岁临湖镇决堤的事,倒了,新来了个县太爷,张榜叫谭家的苦主能去告,有钱领。我得了消息赶紧过来告诉您一声,您不也是苦主吗,谭家的家资有限,去的晚了就没了。”吴三壮言简意赅的说道。
“当官的还管这事?”周阿爷也挺惊讶的。
“管的吧,我表哥在县里读书,今天刚张的榜,特特来告我,明一大早我就去城里告状去,说是我这种没买成的都有压惊钱可以拿,您这样的怎么也能领不少钱。榜文说临湖水灾,周家,蒋家也有参与,说不定一起赔钱还能多拿些,这事赶早不赶晚的。”吴三壮道。
“成,不过这几日花开的茂盛,正是放蜂子的时候,我这离不开人,我叫人捎话给老婆子,叫她带着喜哥找我二儿去吧,这事还得我二儿搭把手。他是宋老爷的女婿,别人没有,我家也必定有的。”周阿爷说道:“你赶紧回去了,天快黑了,仔细你爹娘又打你。”
“哎,那我走了,回头拿了钱,是个什么章程我再跟您说。”吴三壮道。
等回了家,月亮都升起老高了,他爹已经歇下了,他娘骂骂咧咧了几句,也回屋了,厨房里干净的连个剩菜汤都没有,吴三壮好歹吃了表哥给的一个细面馍馍也还好,再加上心里想着明天一早的事,不耐烦折腾,喝了一瓢凉水就睡了。
心里藏着事,一晚上没睡熟,鸡叫头遍吴三壮就起了,四壮每天要早起做饭,基本也是这个时候,瞧见他穿衣服,一脸的防备:“你是不是又要跑了。”
他这一嚷嚷,大壮,二壮也睁眼了,一个去摸自个的枕头,一个瞧放在箱子里的衣裳。
“浑说什么呢。”吴三壮尴尬的敲了一下四壮的脑袋道:“姑父叫我去给周家村的二叔送点东西,要得急,我早点儿走。”
“嘿,咱爹不是不叫咱们和那家来往吗?”大壮说道。
“说是给我两个细面馍馍呢。”吴三壮胡诌道。
“那我也想去。”四壮咽了口唾沫说道,他家从来不吃细面馍馍。
“我要是赶不回来,你帮我放一下羊,回头分你一个细面馍馍。”吴三壮和四壮说。
“真的?”四壮眼睛一亮。
“嗯。”说罢吴三壮飞快的穿上衣服,一溜烟的就跑了。
“呸,饿死鬼投的胎。”二壮检查完自个的衣裳,对着三壮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
到了张家门口,张家还没起呢,大门栓的紧紧的,吴三壮也不好扰人清梦,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鸡叫了第二遍,才听见里面有了人声,赶紧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姑父张三利,许是张水清已经和他爹说了这事了,张三利没做声就把他让进来了。
两家关系尴尬,进来后,张三利把他让堂屋里等着,就没二话了,没过一会儿,他姑姑也起了,不久以后厨房就飘来了蒸细面馍馍的香气,馋的吴三壮咽口水。
稍过了一会儿,他姑姑吴宝芝木着个脸送了两个馍馍一碗粥进来:“早饭没吃吧,垫吧垫吧,省的到了城里饿昏了。”
吴三壮受宠若惊的推辞道:“我……我的不饿的。”,两家关系不好,他又是上门求人,那还敢拿客人的谱儿,蹭人家的粮。
“快算了吧,吴钱有啥样的人,我自清楚不过了,吃你的吧。”吴宝芝把碗和馍馍放桌子上,筷子塞他手里就转身出去了。
闻着饭香吴三壮更饿了,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当下心一横,厚着脸皮,唏哩呼噜的吃完了饭。
吃完饭,吴三壮自觉地把碗筷洗干净收到了厨房,等张家人吃饭的功夫,给他家劈了一会儿柴火。
等张三利套好车,张家的柴火都劈的差不多了。
这时候村里大部分人家还在吃早饭,吴三壮就蹭着张家的牛车,悄悄的出村去了县城——云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