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灯》和風煦

11、第十章

　　后来如何？说到这，看到绯衣女子停顿了下来，书生追问。绯衣女子仰起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西域的艰苦超出我的预料，战场的残酷使我身心皆惫。在击垮敌军最后的战役中，我被暗箭所伤。箭不但斜斜地插在心口旁一寸的地方，而且带着剧毒，军医无法施救。我能感受到毒素不断地在体内扩散，血液不断地涌出，生命从体内一点点的消散。我让部下将我身受重伤的消息散布到中原地区。不是想邀功，而是想让那个人知道，让他来见我最后一面。
　　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诗句中的景色在现实中却显得那么凄凉。我日复一日的等待，却没有任何回应。勉强撑了大半个月，终于我再也等不了了。看着帐顶，我仿佛看到了隐修焦急的脸庞，说让我坚持下去。两行清泪从眼角流出，我对着虚空笑了。原谅我，隐修。原谅我无法坚持到最后，对不起……
　　再后来呢？书生问。
　　再后面的事都是师傅告诉我的了。他说隐修其实早就收到消息了，正要赶往西域的时候被他爷爷的眼线发现。项老将军知道我桃代李僵的事后，便将他禁足。两个月后，军队凯旋而归，我则被朝廷当作项隐修而厚葬了。项家也算是风光了，我替隐修保住了他们将门的名声。
　　那项公子后来怎么样了？
　　不过半年他就抑郁而终，吐血身亡。师傅说，他死前还在做一件事--他在完成那盏许诺给我的灯。苦苦寻找各种材料来完成我的衣裙，期间隐修不小心将血溅到了灯面上，而后他发狂般笑道：原来这才是她的颜色，这才是她的颜色啊！世间所有的鲜红都及不上他的鲜血那样浓烈。油尽灯枯，隐修用生命最后的时光完成了画作。也正是他的血液，我的魂魄得以附着在上面，因为他的血液里有着对我的深深眷念。因为想要见隐修最后一面，我的念力太强，无法投胎，师傅便用这盏灯作为我魂魄的依托，他说如若我能潜心跟他修炼，千年后便可换的一次机缘与他的转世相遇。
　　绯衣女子说完，看了看窗外，幽幽地说道：天要亮了，又该离开了。书生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想不到你这故事一讲就是三天。灯里的蜡烛快要烧完了，我今日给你换一个。绯衣女子摇了摇头说：不用了，那个蜡烛是我的元神，烧完的时候就是我灰飞烟灭的时候。
　　听到她说的最后那几个字，书生不觉心跳漏了一拍，忙问道：为什么不早说？你见到他的转世了么？灰飞烟灭了该如何是好！绯衣女子起身走到书生的面前，伸出手抚了抚他颇显紧张的脸，哽咽道：不用了……他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随后，她带着依依不舍的神情转身离开。冷不防，书生突然抓住了绯衣女子即将飘然而去的衣角，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我，就是你说的那个转世吧？女子诧异地转过头，眼里带着泪水，有些竭斯底里地质问道：为什么要说出口，你答应过我不管有任何疑问都不说出来的？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阵微风拂过，书生的房间里赫然出现了一个老者，正是先前遇到的那个古董店的老板。他捻着胡须，目光炯炯地对绯衣女子说道：看来他已经猜出来了。按照约定你们该做个了断了。
　　原来，这个老者就是绯衣女子口中的师傅。他与她约定，只能是来看隐修的转世，不可泄露身份，否则会干扰到现世的星辰运转，生死轮回。如果被猜出来，那么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她灰飞烟灭，要么书生以命换命。
　　听到这两种选择，书生沉默了。老者看着绯衣女子，叹气道：我当初就劝你不要和他说这个故事，任谁都会猜到三分。千年的修行也化解不了你的偏执，何苦呢？绯衣女子没有应答，她看着书生，只等他的回应。
　　前世是我欠你的，今生我愿意以命换命。
　　绯衣女子注视着书生良久，最后无限哀伤地说：师傅，你说的没错，世界上再深的爱恋，也终究抵不过时间。他虽愿意以命换命，但眼里曾经的爱意早已泯灭。她用逐渐透明的双臂轻轻环抱住书生，在他耳边柔声说道：你和他一样善良，都愿意为了我牺牲自己。可我不想你死。你要好好活着，我知道你有一个很爱你的妻子在家乡等你金榜题名后回去接她，这一世，你会很幸福。所以，忘了我吧，这样我们都能解脱。
　　轻柔的话语仍在耳边，只是不见了那个绯衣女子。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怀抱中灰飞烟灭，归于尘埃，书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痛。是为她，亦是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