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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良药 ...

  •   翌日一早,宅门从外敲响了。

      唐杳习惯起早,听见声音很快醒了。待她起榻洗漱,从西厢房里走出来,院落之外的那声动静却不知何时停歇了。

      武应提着食盒从院子经过,一见她就热情招呼:“小娘子起得真早,昨夜睡得可好?”

      “挺好的。”唐杳不打算跟他解释昨夜睡不踏实,一宿心烦意乱得很,“今早好似有客到访?”

      “这地儿环境不错,就是墙薄,院子太小,是不是吵着您了?”武应打哈哈,“郎君身体抱恙,早就发话闭门谢客。可总也有人不信邪,不撞南墙心不死。”

      这样身份的人,去哪不是万千追捧?唐杳表示理解:“世孙殿下昨夜归来之后头疾可见好转?”

      说起这事武应的表情就亮了:“托您的福,郎君昨夜情绪稳定、睡得也是难得踏实,魏老吩咐今日务必要带您到正房呢。”

      唐杳心觉莫名,只当武应是在与她客套,否则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就停在武臻住的正房前。

      武臻也起得早,魏东江刚给他做过检查。唐杳越过矮屏,能见他坐在榻边,一手将宽松的上襟归拢,便是清瘦,薄衫下的腹肌依旧若隐若现。

      在他抬眸之前,唐杳率先避开那道视线的相互碰撞。

      “一起用膳。”武应手里的食盒正是为他准备的,唐杳的早膳也在其中。

      唐杳本不急于治病,闻言便也从善如流。可她落座以后,才发现武应及魏东江相继退出房门外,把她与武臻留在屋里。

      “不必拘礼。”武臻面色未改,将温热正好的一碗粥递到她的案面上。

      食格内统共只有两碗粥,外加几碟配菜,清淡如斯,实在出乎唐杳意料。像他这般体格的五郎,过去只有条件不足,否则绝对无肉不欢。可这人吃的不仅素,看来胃口也不怎么样。

      见她迟迟未动筷,武臻问:“可是不合胃口?”

      唐杳反问:“听说习武之人体能消耗十分厉害,可我见殿下吃得不多,莫非是胃口不开?”

      “倒也不是。”武臻慢吞吞地拨动热粥:“只是近日身况不佳,一头疼就腹绞恶心,严重时呕吐反酸,以至于我对口腹之欲也渐淡了。”

      那可真是太惨了。

      明明有钱有势,要啥有啥,什么山珍海味不能垂手可得?偏偏一病遭殃,连食欲都衰减没了。念在他这么惨的份上,唐杳勉强看他顺眼了几分:“食为人之根本,正因久病体衰,才更应该吃多点。”

      也是看在这张脸与五郎肖似的份上,唐杳很不忍心地往他碗里夹了几根菜。

      可武臻不仅没胃口,他长这般牛高马大,就连强势过人的祖父都不敢逼他吃饭,又怎么可能轻易接受这个见面不过两日的陌生女子夹来的菜?

      然而就在武臻这么想的时候,手里的筷子却先一步动起来,并直接将菜夹入口中,几乎没有迟疑地咽进腹里。

      武臻尚未从震惊中缓和过来,唐杳却已经夹菜咽粥,不慌不忙地应付完这顿早饭。

      放下碗筷的同时,唐杳顺势往他碗里扫一眼。明明长得这么像,怎么这人吃饭又挑又墨迹,跟五郎真是完全不一样。

      武臻哪能想到有朝一日被人嫌弃,就因为少扒两口饭?

      两人先后用完早膳,待下人把食盒收走,唐杳心觉该来的总是要来,主动开口:“世孙殿下,劳您递手。”

      武臻没有拒绝,将手递上的同时目光停留在她搭脉的指尖上。

      唐杳望闻问切的功夫不算上乘,请脉之时相当谨慎:“三部脉象并不调和,殿下素日可是胸膈烦闷,气厥多怒?”

      “确是如此。”

      武臻一犯头疾就会脾气焦躁,这点魏东江和武应都曾提过。唐杳寻思又问:“其他大夫可曾断过阳厥症?”

      “小娘子过于含蓄了,”武臻牵起唇角,勾勒一道讽刺的弧度,“其他大夫谓我失心疯。”

      那还真是不含蓄的说法,唐杳总不能一上来就说人脑子有病:“这个说法或有不当。”

      武臻问:“那依你之见?”

      唐杳学艺不精,不敢乱放厥词:“七情不平,则气厥而狂,但狂症并非失心疯。他人胆敢断言,必有其自身依据。我与殿下接触不深,但观殿下言行正常、思绪清晰,则不能如此断言。”

      这话圆得滴水不漏,武臻缄默不语。

      “……你可知我这几年深居简出避人不见,所为何因?”

      唐杳忆起武应简单提及过:“听闻世孙沾染怪病。”

      “没错。”武臻面色淡淡,“七情不平、六亲不认,就连唯一的亲人也辩识不清。神不归定,失智失心,甚者与癫痫无异。”

      “正因怪病缠身,不得不避人深居。”

      唐杳一听,这怕不是真得失心疯了?

      昨日还没见面之前,唐杳只当这位武王世孙富贵病。但在见识过他头疾发作时面黑唇青的模样,再观今日号脉出来的结果,唐杳有点不敢上手。

      难怪崔家这般趾高气昂,那么多大夫都治不好武王宝贝孙子的疯病,偏偏被他们献医给治好了,能不扬眉吐气?

      可若是旧疾复发,武臻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原来崔家请的那位大夫,就连这次随同出行的大夫也是宫医出身的魏东江,这是否说明武臻并不信任崔家人?

      唐杳抖擞精神:“殿下参伍不调、息至失常,长病确有诱发头疾的可能,但头疾绝不是令你久病不愈的主因。”

      武臻抬手触碰额穴的位置:“自我得了疯病以后,祖父遍寻名医,没少为我操碎心思。”

      “数年光景,好不容易意识得以清醒,身况也有所恢复。”他声音忽滞,压低的声音带着森冷的寒意:“但逢午夜梦回,我总好似夜魇缠身,难以安眠。”

      他的眼下一片阴影,那是一两晚安稳觉不能褪减的疲倦。长期服药,也是食欲衰减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大病未愈、寝食难安,却千里迢迢从京府跑到荆州,无心颐养,足见心恙难平。

      唐杳忽而一静:“殿下不远千里来到荆州,心中是何主意?”

      武臻抬眸,他的瞳仁乌黑,眸底深处似明似暗:“你听说过‘鬼疰’吗?”

      唐杳怔忡:“……鬼疰?”

      “梦里的人,梦里的声音,在我看来都不过是妄言妄听的中恶之证。”武臻吐息,“唯有彻底打破这个桎梏,才能令我从中解脱。”

      唐杳不解:“可为何是荆州?”

      武臻睇了她一眼:“在我醒来之后,我的祖父声称荆州崔家送来名医治好我的病,为此武家许予崔家相当可观的酬谢之礼。”

      听他提及崔家,唐杳把心一提:“然后?”

      “但我对此说法存疑。”武臻声音渐冷:“不仅是那些崔家人,还有我的祖父,武应、魏东江,武家上下皆对我有所隐瞒。”

      “此行来荆州,是为解我心中所惑。”武臻目色沉沉:“我想知道他们到底对我隐瞒什么。”

      果然,武臻并不信任崔家。

      非但如此,倘若武臻的顾忌是真,那么就连他的病因,或许其中亦有猫腻?

      唐杳心跳如鼓,十指不自觉蜷缩:“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你不信任他们,难道就信任我?”可这不应该,从他对人对事的疑心可见,武臻绝不是头脑简单盲目信从之人。

      唐杳想不通,仅是短短一两天时间,莫非因为她否认武臻是个失心疯,就值得他如此推心置腹?

      “当初家中极力反对这趟远行,是我坚持己见,非要走这一趟的。”武臻面色微缓:“并非认为祖父或是武应、魏东江他们有害我之心,只是我不愿意受人糊弄,事事被人蒙在鼓里。”

      他声音一顿:“我原也不信你。”

      无论唐杳是不是鹤老亲传弟子,武臻都不打算去确认她的身份。并非绝对信任,而是压根就不存在信任可言。

      从鹤老的消息无比巧合地现世,并且轻而易举地落入他们这行人手里开始,武臻只觉整件事充满了蹊跷与违和。

      武臻连祖父亲自挑选的忠心家将以及宫廷御医都不能完全信任,又怎么可能轻信这样来路不明的外人?一开始他甚至怀疑唐杳是武应他们找来的托,为了平复其自身种种躁虑与疑心。

      “那……”唐杳如鲠在喉。

      武臻静默,抬眼远眺天际:“昨日自山中归来之后难得一夜好眠,今晨头疾自愈……想来山涧桃林,确有奇效。”

      山涧桃林?唐杳迷茫,她不过是附和武应的说法现编现造,到底有没有奇效她真不知道。

      可这与她又有何干系?

      “魏大夫说,昨日武应收集大量桃枝与花瓣回来。经他一夜钻研,却只道是寻常山桃,并无任何令人惊叹的益效。”

      唐杳把心一提,如芒在背。

      “思来想去,唯有你我相遇之后,有了奇效。”

      武臻目光转回来,直勾勾定在她身上:“有传闻称鹤老归隐之后,曾秘密研炼盅童药人。你为他的亲传弟子,身上又有如此不思议之奇效,我寻思你莫非也有起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会否,你正是我的良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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