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文森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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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拉丝近来一直在等。等到那些纯白色的花儿开了一季，再一季；如流水一般的生命之泉幽幽晃晃，直至渐渐沉淀，还是看不到露克蕾西亚的到来。
她最近越来越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呈爪状紧紧抓住了她的心脏一般，连思维都不由自主地被那种奇怪感觉引领，平白带来一种危机感。可是，按理说，什么压抑，什么危机，她应该是不会有这些属于人类的情绪的——她疑惑于如今的形体给自己的影响，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人类，真的是种很奇妙的生命体。那些在时间的广漠和无涯中早已淡褪掉的情感，如今，曾失去的竟然有种几乎复苏的冲动……虽然，她并不能确定，她曾经拥有过。
狄拉丝如往常一样，静静地待在她的花屋里，等待着一些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安静下来的时候，精神总会不自觉地回到诺路斯帕，用一种人类的情绪一点点回顾着过往的一切——她甚至曾经站在生命之泉的深处，隔着自己布下的却连自己都解不开的封印，凝视着本体的容颜。
心里好像有什么在渐渐成形，决定伺机破茧而出。狄拉丝沉默看着天空，感受着杰诺瓦的气息——它快醒了，她很清楚。她更清楚的是，那些人在做什么……这一回，杰诺瓦……是真的快苏醒了。
——·——·——
“你说什么？！”黑发男子大声吼道，因为震惊和焦急而使声音失去了一贯的平稳，自己都控制不住以至于手在微微地颤抖，“他要把你的孩子弄去……做试验？”
露克蕾西亚静静地看着地面，一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一手贴在墙上保持着平衡，面容因为强烈的妊娠反应总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却是接近于冷酷的坚毅：“我同意了。”
“露克……蕾西亚……”文森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声音也在颤抖，接近于哀求地说，“你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他要把你变成什么才肯罢休？露克蕾西亚，那可是你的孩子！”
“杰诺瓦……”柔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子露出坚定的神色，苍白地笑了，“试验已经到了这个阶段，绝对不能放弃……杰诺瓦，它能创造出新的生命……文森特，我是科学家……”
因为研究，所以可以答应宝条那种残忍的要求？因为研究，所以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的孩子？因为研究，所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空无一人的走廊，他缓缓地蹲下来。手里紧握着自己从不离身的枪，冰冷的触感一点点渗进血肉，直达心底。那些矛盾而痛苦的日子啊，他都忘了自己是怎样才说服自己留在尼布尔海姆，留在研究室，留在她身边。就算她没选择他，也不要紧；就算她已经不爱他，他也不在乎。只要……只要能够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远远地看着她，就满足了——就够了！
可是，他的放手换来的是什么？露克蕾西亚啊，露克蕾西亚……
文森特努力地站起来，眼前一阵昏眩。他在一片空寂之中睁开眼，看向总实验室的方向。
——·——·——
——“放过露克蕾西亚。”
宝条从一大堆资料中埋首出来，扶了扶眼睛，并没有因他的出现而感到一丝意外，冷笑道：“呦，这不是咱们的护卫先生么？你让我放过谁？”
文森特的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到脖子上的肌肉都微微地抽痛起来，压抑着愤怒吼出一句：“我让你放过露克蕾西亚和她的孩子——那可是你的骨血！你究竟想毁了她到什么地步？！”
宝条缓缓直起身，阴阳怪气地笑着，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那么你算是什么？这是我们的实验——她自己同意的实验，关你什么事——孩子是你的么？你有什么资格来责问我？”
“若不是你，她会答应这样做么，你这个疯子……”声音戛然而止，门开，露克蕾西亚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后，明显是听到争吵声后匆匆赶过来的。
“露克蕾西亚？！”文森特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她摇摇晃晃像是似乎马上要跌倒的模样，完全慌了神，见她向前走了两步才突然回神，一个箭步冲上去扶起她，“露克蕾西亚，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他曾经深爱的女子冷淡地挥开了他的手，身体晃了晃，在倒地前抓住实验室的桌子勉强稳住：“文森特，你不用说了，不关你的事。”
文森特愣在原地。
露克蕾西亚咳了两声，忍不住干呕起来，却还是道：“是我……答应提供……孩子的……根本和……你没关系……不要再来……干扰……实验……”
他浑身一颤，看着她痛苦地呕吐着的模样，突然大声吼道：“哪里不关我的事——你的一切都和我有关！我绝不允许你这样伤害自己！”
文森特奔上前，想要扶起她，只听到“彭”的一声枪响。心脏一痛，自由自主地睁大眼，眼前所看到的是一大片鲜艳的红，意识开始模糊，倒地前的那刹那，是露克蕾西亚绝望的眼神。
“住手——不要这样！”露克蕾西亚猛的扑过去想接住文森特，身体里却使不出一点力量，终是和他一起重重地跌在地上，“文森特？文森特？！文森特——”
他听到她在叫他，用那种带着一点焦急的关怀的声音叫他，像是那时候他们初遇时她带点惊异地唤他名字的那般，可是血从伤口不断地流出来，眼前已经一片黑暗，动了动喉咙却一发不出一点声音。于是努力地伸出手，想要再摸摸她的脸，伸出手，然后，颓然倒下。
“你这个恶魔——”露克蕾西亚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哭喊着质问那个刚来得及把枪放下的男人，“你答应我不伤害他的——你答应过我的！！！”
“哈哈哈……”宝条疯狂地笑起来，“你说什么傻话，他的存在只会干扰我们的实验，杰诺瓦计划不能出一点差错——而且，他死了正好，不是又多了一个完美的实验素材哈哈哈……”
不……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不会杀他的……
泪水，止不住……喉中一甜，吐出的是一口血。露克蕾西亚强撑着不倒下去，睁大眼睛努力伸手擦拭着溅到文森特脸上的鲜血，无助而悲拗地喃喃着：“文森特……文森特……文……森特……”
——·——·——
花碎了。
狄拉丝沉默地看着指尖的那束花儿娇嫩的花瓣碎开，然后飘散开去，无力地落在地上，渐渐枯萎。
她愣了一会儿，随手把只剩花梗的枝条扔在一边，轻轻动了动手指，一股微弱的生命之泉被她引来，浅浅一漾，地上那些破碎的花瓣逐渐隐没在地上，原地，萌发出一些新的芽，接着缓慢地开始生长。
狄拉丝抬起头，缓缓睁开双眼，蓝得近似于透明的瞳仁中泛出一丝深邃的光芒，像是能穿透无数的时间和空间，直视着一个遥远的地方。
她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生命波动，像是连接着她的心脏一般，每一声跳动，都带来莫名的熟稔感。
是杰诺瓦……
——·——·——
“文森特……文森特……”她一边又一遍地呼唤着培养皿中那个沉睡的人，眼神中充满着悲哀和绝望，“文森特……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露克蕾西亚痴痴地凝望着，眼底沉淀着流不出来的泪。她知道，如果这个人还有意识的话，怕是会疯狂的。一个战士，可以有尊严地死去，但是决不能忍受这样屈辱的活着。是啊文森特，此刻定是生不如死……待在宝条的实验室里，没有死，但是不会说话，不能睁眼，无法活动，就像一具尸体一样泡在培养皿中，接收各式各样的改造……改造延缓了他的死亡，但是随着改造深入，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不要怪我……文森特……我只是想你活下去……我只是想你活着……”露克蕾西亚颤抖地说，像是想伸出手隔着培养皿摸摸他的脸，一个不留神，怀里像至宝一样紧紧捧着的资料落了下去，散乱开来。
她愣在原地，神情仿佛是恍惚了一会，紧接着接近崩溃地瘫倒在地上，泪流满面：“不要怪我……文森特……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若不是已到穷途末路，她绝不会给他注射卡奥斯因子……是宿命吗？他的父亲，她最崇敬的古利摩尔博士因为她的实验失败而死，现在换成他，又是在这样危难的时刻，接收她的实验……可是接收了卡奥斯因子，他也已经不是人类了……
“文森特……文森特……”露克蕾西亚的大脑疼痛得几乎晕厥，双手一击一击擂打着培养皿，直至流出血来，“活下去啊……求你，活下去……”
——“哼，还没放弃么？你什么时候愚蠢到做这样没意义的事了？”一个沉郁的阴阳怪气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宝条不怀好意地斜睨着培养皿中的人，像是在看一个垃圾，“不错的试验品啊，可惜利用价值已经没了啊……该丢掉了，不是吗？”
露克蕾西亚浑身一震，眼中流露出一种疯狂的仇恨：“不许碰他——该死的你给我滚出去！”
宝条冷冷地回过头，眯着眼睛：“不要这么跟我说话，你还没这个能力。”没有顾上愤怒到浑身颤抖的女人，他弯腰随手捞起几份文件，翻了翻之后突然大笑起来：“哈哈，我倒是因为什么，原来如此——你也只不过是借着这个试验品来完善你的理论而已啊哈哈……”
“不是的！！！”露克蕾西亚痛苦地抱住头，“我只是想救他啊我只是想要……救他……”
宝条一声冷哼：“别装出这副圣人的模样，你也是这种人好不好——科学家，研究员，我们的身份和职责摆在那里，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
他看了眼她的肚子，邪恶地笑着走开：“这个随你，就算这个男人活过来了，也不过是个怪物而已——反正他本来就是塔克斯养的狗，今后也像狗一样活着最适合不过了，让他留在这里成为地狱的看门犬吧，哈哈哈……你只要记得自己的本份就好，杰诺瓦计划……绝对不能有一点差错……”
大门打开又轰然关闭。
“文……森特……”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她颤抖着，努力爬起来，无助地伸出一只手隔着培养皿贴在他的手上，血，渐渐染红她身前的培养皿。
“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文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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