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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投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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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的马屁拍得震天响,特地命工匠赶制出一张纯金蛟椅。
只是皇上龙椅后的空间不大,估摸当初工部在设计大殿之时,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南朝的皇帝的身后会坐上两位垂帘辅政之人。
如此就导致石皇后的凤椅设计得十分纤小,这样才能够容纳下摄政王的庞然蛟椅,只不过投洒在凤椅上的软金纱帘也会被把摄政王的半拉身子掩入帘内。
石中钰倚在摄政王肩头睡得甚香。
昨夜昱阳帝在朝凤殿用完晚膳才磨磨蹭蹭离去,等待她梳洗完后,已到了深夜。
连着两夜没怎么合眼,今早不到五更天便被星蝉唤醒梳妆,石中钰把她叮嘱昱阳帝不要打瞌睡的话抛掷脑后,自己先一步梦会周公。
站在帘后把一切尽收眼底的许公公惊出一身冷汗。
眼前蛟椅上这尊谛仙向来不近女色,往日里在宫宴上曾向凤殊影表达过爱慕的贵女,皆被他的冷脸臊得抹泪奔回府中。
许公公欲上前唤醒正在“轻薄”摄政王的小太后,却被凤殊影冷冷扫来的一眼止住了脚步。
还好今日的早朝已经接近尾声,摄政王露在垂帘外的半拉身子淡定对阶下臣子发号施令,一时倒也风平浪静。
石中钰睡得并不安稳,耳畔是朝中大臣们争论不休的声音,脑中前世今生的回忆混搅在一起,让她昏昏沉沉。
突闻许公公尖细的一嗓“退朝”,石中钰猛然从梦中惊醒,正要跌进倚靠男子的怀中,却被一只铁臂牢牢托举,稳住了身子。
“殿下当心。”清冷的声音在她脑顶响起,与梦中火热的男子判若两人。
“哀家失礼了,有劳摄政王。”石中钰迅速坐起身子,偷偷抚摸发麻的脸颊,方才....她可是靠在凤殊影肩头睡着了?
好丢人啊!不过...石中钰偷偷打量起凤殊影的表情,见他面上波澜不惊,想到上一世自己对他百般疏离,刻意冷淡,却换来他不休不止的步步紧逼。
莫非...凤殊影就是不喜女子主动,那她要不要主动一些,好惹他厌烦?
凤殊影看向坐在凤椅上的石皇后,少女娇嫩的脸上还印有他衣上盘蟒刺绣的压痕,柳眉微蹙,明媚的大眼滴流直转,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殿下,请随微臣移步垂拱殿。”
“有劳摄政王带路。”
石中钰从垂帘后走出,昱阳帝紧随其后,朱昱好奇地看向石中钰脸上的红印,憋了半响,终是忍不住问道:“母后...你可是躲在帘子后补觉了?。”
石中钰微微一怔,瞥了一眼走在身前的摄政王,一本正经道:“皇上胡说些什么,哀家...哀家这是听闻各地的险情后,愁得上了火。”
走在身前的凤殊影没什么反应,倒是紧随在三位主子身后的许公公步履间一个踉跄。
垂拱殿是皇上处理政务和召见大臣的宫殿,永宁帝在位时,垂拱殿不过就是他白日宣淫的一处场所,书房中连个桌案都没有,如今被摄政王重新启用,内侍省赶忙布置了一张黄花梨平头书案,以供摄政王批阅文书。
也不知是内侍省忽略了同为辅政的皇太后,还是得摄政王授意,总之,书房内只有一张书案。
对面暖阁的矮塌上倒是有一张小桌,不过一般是供皇上休憩时喝茶所用。
石中钰走进殿内,目不斜视地领着昱阳帝走进暖阁,爬上矮塌,随即命星蝉拿出早已备好的《千字文》放在桌上。
“母后...这本《千字文》,朕已能倒背如流了。”朱昱得意道。
“哦,《论语》和《孟子》呢?”
“也都学过了,母后,朕见三哥都已在读《资治通鉴》和《帝范》”
石中钰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心念:所以三皇子菜被凤殊影送去扫皇陵。
“皇上未时还要去御书房听课,这会子就歇上片刻,星蝉,把《南朝游记》拿来给皇上看看。”
朱昱大眼一亮,这等闲书都是先生不让碰的,以前四哥偷偷翻看时还被先生训斥了几句,当下好奇地接过,兴致冲冲地翻阅起来。
石中钰则是让星蝉在桌上摆上几盘蜜饯,一面看起宫外流行的话本一面捻起盘中的蜜饯往嘴里塞。
皇上和太后窝在矮塌上,迎着窗棂间隙泻下的温暖日光,悠哉悠哉地沉浸在手中的闲书中,与闲适安宁的二人相比,三丈开外的书房内,几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大臣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今日早朝的内容。
大臣们偶尔瞥向矮塌上不务正业的二位主子,内心感叹南朝亡矣,随即对桌案后的摄政王献出良策,争先恐后表达自己肝脑涂的决心。
石中钰扭了扭发酸的脖子,见到昱阳帝还抱着那本游记精精有味地读着,不禁莞尔一笑。
“星蝉,去小厨房把午膳取来。”
国丧期间,御膳房中都不见了活物,就连炒菜的猪油都改成了菜籽油,无论炒什么菜都挂着一股青草的苦涩味。
上一世,石中钰本就在石家备受冷落,再加上入宫后突逢变故,她被凤殊影架在太后之位上,整日提心吊胆,以泪洗面,自然不在乎这一个月的斋祭。
可后来她在石家的扶持下掌理后宫,什么金贵罕见的佳肴都要紧着给她送去,自然把石中钰的口舌养刁钻了,现如今突然要面对一个月的斋祭,实在难以忍受。
还好她记得现今御膳房中有一个不起眼的洗菜娘擅长做素菜,她在数年后宫内举行的素食宴上大放异彩,遂被提升为厨娘。
昨日她让星蝉去御膳房把此人寻来,安排她进了朝凤殿的小厨房掌勺。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星蝉便把沉甸甸的象牙镂雕提食盒放在矮桌上,打开盒盖,热腾腾的饭香四散开来。
辩论得热火朝天的大臣们都不由止住了声,顺着香气望向矮桌上的菜肴。
“皇上,这道素蟹粉是用胡萝卜、土豆、姜丝过油炸成,还有这道绿竹报春是将黄瓜雕刻成竹子模样,在黄瓜中间挖出槽再将香菇、凤尾菇、胡萝卜、马蹄等馅料装入中再淋上芡汁,口感层次丰富,美味清爽。还有这三杯鸡,白切肉,都是用猴头菇和豆腐所制。”
石中钰笑眯眯地把玉箸递给朱昱,向他解释每道菜的奥妙。
朱昱看向满桌色味俱全的佳肴,食指大动,接过玉箸后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正厅内的几位大臣恪守国丧期间的饮食规定,已有数日未曾粘过荤腥,今日猛然看到对面桌上以假乱真,芳香扑鼻的素食,肚中的馋虫都被唤醒,咕咕直叫。
户部钱尚书尴尬地摸摸鼓声震天的肚皮,他自从在祭祀那日摔断门牙,这几日一直喝得白粥,现下闻到对面飘来的饭香,心神早就随着勾魂的香气飘到暖阁中去了。
“钱尚书,国库现存余银先拨给梧州府尹安置水灾难民,程御史,你即日南下梧州,务必确保赈灾银两落在难民身上,若是有地方官员胆敢染指库银,就地斩杀。”
摄政王垂头批下执文,却不见二位大臣应声,抬头一看,见到钱尚书和程御史虽然卑躬屈膝而立,但脑袋却齐齐朝暖阁望去。
凤殊影剑眉高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暖阁塌上的母子二人。
倒是个会享受的,才什么时辰,就用上午膳了?
“母后,你在喝什么?可否让朕尝一尝?”朱昱好奇地看向石中钰手边杯盏中的浅红色液体。
“此乃槟果汁,哀家近日头脑发沉,太医说浅饮几口有助于提神,皇上年纪还小,待及冠后才能饮用。”
“可...小德子说朕到了及冠的日子便会被送去皇陵,母后那时可以给朕送去槟果汁吗?”朱昱满脸失落,脱口而出问道。
“啪嗒!”
小太后手边的杯盏被打翻,浅红色的槟果汁洒到她素色袖摆上,不过小太后却视而不见,只是惊讶地望向朱昱问:“皇上何出此言?小德子又是何人?”
“小德子是在福宁殿内伺候朕的奴才,不止小德子,其他几个侍奉朕的奴才都在背地里说过。”
朱昱浑不在意地回答,见母后不让他尝果饮,便又夹起一箸素肉往嘴里放。
暖阁和书房本就相连,皇帝和太后二人声音虽然不大,但朱昱所说之言也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众人耳中。
大臣们沉默不语,偷偷瞥向太师椅上的那位,心中暗叹:摄政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就连皇帝身边的小太监都看得明明白白。
“一群混账!”石太后貌似气得不轻,玲珑有致的身子都在微微打颤,娇嫩的小脸更是挂上一抹绯色,厉声道:“来人,把皇上身边的奴才都发落到慎刑司。”
殿中内侍一动不动,皆望向太师椅上的摄政王。
石太后发泄完心中的怒气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明艳的小脸突然由红转白,她怯懦地瞥了一眼书房中的摄政王,水汪汪的大眼中充满惧色,声若蚊蝇道:“哀家一时心急,望摄政王不要...”
“你们耳朵是聋了吗,竟对太后的懿旨充耳不闻?”凤殊影冷冷地扫向不曾动身的内侍,开口道。
“奴才得命!”殿中内侍赶忙跪地领罪。
“即日起,若是有人再听不见石太后的使唤,便直接割了耳朵。”
殿中内侍和宫女冲塌上的石太后齐齐下跪,面上恭谨道:“奴才谨遵太后殿下教诲。”
“且都起来吧。”
石中钰漫不经心地挥一挥袖摆,此刻她腰板儿挺得笔直,正午的阳光落在她身后,为她渡上一层圣洁的金光。
在这一刻,宫人们终于在心中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太后娘娘存上几分敬意。
“众卿家若无异议,今日便到这里。”
摄政王亲口下令,众臣自然不敢再继续观摩帝王家的琐事,纷纷告退。很快,殿内便只剩下三位主子。
眼见着皇上吃的差不多了,想来摄政王也准备去正殿用膳,石中钰正打算让星蝉收拾好桌上的盘碗,却听到书房那方传来的询问声。
“太后殿下带来的素斋倒是精致。”
石中钰抬头,正巧迎上了凤殊影投来的目光,四目相对,她不由微微一滞,随后嫣然一笑道:“瞧哀家这记性,竟然忘记给摄政王备下午膳。”
“无妨,微臣见那盘白切鸡未曾动箸,方才同众位大臣商议许久,一时过了午膳的时辰,现下觉得腹中有些空落。”
凤贼眼睛倒是毒辣,到底有没有在用心批阅文书,石中钰心中腹诽,脸上却端得一派祥和。
“摄政王废寝忘食,皇上有幸得爱卿这般不世之臣辅佐,实乃南朝福泽。”
石中钰说完,手指白切鸡对星蝉说:“还不快把这盘素食呈给摄政王。”
星蝉闻言,赶忙端起白切鸡和蘸料,送到书案上。
摄政王垂头看了一眼桌上完整无缺的白切鸡,却迟迟未曾动箸。
想到凤殊影此人生性多疑,石中钰恍然大悟,她挪身下塌,缓步走至凤殊影身前,微微一笑道:“做素食的厨娘还是新手,哀家和皇上方才食的菜肴有些调味不均,爱卿若是不介意,便让哀家替你先尝一尝。”
说完,石中钰拿起玉箸,从盘中夹起一小片白切鸡,在小碟中沾上点辣酱,放入口中。
凤殊影凤眸微眯,眼前软玉温香的石太后因着守孝的缘故,乌黑如墨的发鬓上未曾佩戴任何发誓,却更显其天生丽质,耀如春华。
纤细瓷白手指衬得指间的玉箸都暗淡了三分,当她弯下柳腰,身上散发的淡淡馨香萦绕在他鼻尖。
待她把沾上辣酱的白切鸡块放进口中,辣油残留在她饱满的绛唇上,衬得美人朱唇娇艳欲滴。
凤殊影不禁喉头滚动,不知究竟馋得是桌上的素食还是眼前秀色可餐的娇人。
“鲜辣适中,且无豆腐的腥味,爱卿尽可一试。”石中钰笑眯眯地地上玉箸。
凤殊影没有接过小太后手中的玉箸,而是倾身向前,用只有二人能够听清的声音,淡淡问上一句:“微臣批折子乏了,可否劳驾殿下素手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