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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降將 ...

  •   天光未明,将亮未亮。
      她睁开眼,想要立起身来,却发现他的身躯倾斜侧压在她的右肩上,她根本动弹不得。
      很重。难怪她昨夜总觉右肩酸痛难当。
      左手支撑着让自己不至倾倒,右手又没法动弹,要解除现下窘况,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他喊醒。
      「商将军。」
      没醒。
      「商将军、商将军?」
      还没醒。
      「商将军,醒醒。商尧。」
      虽然屡叫不醒,她并无半分不耐烦,但却开始觉得不对劲──
      「商尧,快醒醒。商尧?商尧!」
      她还感觉得到他的鼻息,所以性命应暂且无虞;只是担心热度不知退了没有?
      两手都腾不出来,索性用自己的额头去碰他的。
      烫得简直像烙过的铁块。
      「商尧!」
      仍旧未醒。
      继续下去不是办法。她心一横,干脆放开支拄于地面的左手,在自己倒在地上前,用力将他往反方向一推,自己站起身来。
      也如她所料,他重重碰倒在右边地面。
      本来是想让自己能动后,再去摇醒他的,看来现在也免了──也许是撞击地面的力量过大,顺便把他给痛醒了。
      他呻吟了声,痛苦地睁开眼睛。
      「天亮了。」她伸手搀他站了起来,提醒他敌军将动。「有力气吗?」
      大半身的重量再度压靠在她身上,由她支拄着他行走;只是他知道自己的状况远比昨日糟糕,头疼欲裂,甚且视线模糊。
      然而现下,无论如何得离开休憩地──昨夜无雨,敌军很容易能循着血迹找到两人的藏身处。
      他勉力而行,她则不断思考:照这情况,逃不了。
      敌军主力齐备,光就两名败军之将,不足以抗,逃窜无门。
      「妳走。」
      正当她审度分析时,忽闻他如是道,语声虽弱,语意明晰。
      他知道自己会是负累。如果只她一人,也许希望渺茫,但至少有机会。
      总比现下和他一道,全然绝望的好。
      其实他的提议是最明智的作法,她知道,可惜并不合她的想法。
      所以她也没必要接受。
      闷不吭声,她停下了脚步,再度安顿他靠着树。
      「你在这儿歇着,我去去就回。」心中决定已下。
      他微弱地应了声。知道她将离开,心中放下大石块的同时,不免也自觉凄凉。
      她转身离去。不久后,他不耐病症侵袭,终于晕厥了过去。
      *****
      她往昨日夜里宿处而行,远远便见敌军正沿血迹而来,最后在他昨夜歇靠的树前停住,因为之后再无血斑指路。
      如果真要搜捕,下一步的动作便会是散队四野漫寻。
      虽说兵士分散时易于各个击破,然而闯得了搜山这道,又岂突得过山下屯驻的军团?遑论这次带人上山搜索的将领十分谨慎,安排兵士,并非单小队行动,而是衔接式的斥堠往搜。
      她自隐蔽处缓缓走出,刻意曝身在敌军面前。
      层层刀剑围住了她。
      不久后,奉命搜山的敌将出现在她面前。见她手无寸铁,却不意外兵士们仅止是围住她,没人有勇气向前绑了她、领头功。
      要领头功,也须有命在。她在吕军诸将中,年纪虽轻,又属女流,然而战功赫赫,传言武艺并不在身为吕军大将的商尧之下。
      战场无老少、无男女,只分敌我。那日她与商尧突围时的狠捷,谁都看见了。传言并不假。
      「来呀,上前绑了。」既为将,就不能退缩。况擒她与商尧,本是军令。
      戒慎地利刃对准她,防她突忽暴起。一名士兵拿绳索上前,将她双手反绑于后。
      她没有反抗。于是敌将猜想:玥萌来降。
      「玥将军,终于弃暗投明瞭吗?」
      没有理会对方言语间的嘲讽,她依旧面无表情,只淡淡说了句:「请带我往见贵主上。」
      「这是自然。败军之将,助贼为虐,祸殃天下,明公自当审你罪状。」由于擒住玥萌,欣喜之余,不免意气风发了起来。
      「请即刻带我往见贵主上。」她还是这句话。商尧伤重、病重,怕是撑不久。
      「慢。」见她如此坚持,敌将不禁疑惑了:「你这般急着欲见我主,为着什么?」
      「活捉商尧。」面不改色,一字字朗朗清晰。
      商尧!「他在哪儿?」已擒玥萌,若再得商尧,功劳簿上排名岂落人后!
      她不会不知道将领争立功这层,毕竟已是惯见,在哪个阵营都一样;却依然坚持着:「请带我往见贵主上。」
      「妳……」敌将不禁有些恼怒:「既是欲协同捉商尧,为什么非得多此一举?告诉我,现下带路,岂非省事得多?」
      默不作声,摆明不愿合作。
      「哼!好、好!横竖你们俩一道,妳既在此,他料想应当也在左近,我自己带人前搜!昨日商尧身受重创,这会儿还需要费多大功夫吗?必定手到擒来!」
      见对方似乎真欲如此,她不得不开口。
      「你确定商尧身受重伤?」
      「亲眼所见,安能有假?」
      「即便如此,倒也未必便能手到擒来。」语气不见半分躁急。
      「商尧伤重,必难顽抗。」
      「我与他袍泽十载,他的能耐,我很清楚。将军慎思。」言尽于此。
      拧眉,显见心中动摇。末了,敌将终是慑于她所言,顾忌商尧困兽恶噬,应了她的要求,先带队下山,押她往主帐。
      *****
      「玥萌,妳说,妳要领我军去活捉商尧?」
      大帐内,红袍主帅如是问,对着缚住双手的帐下降将。
      「是。」
      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红袍人胸有成竹地开口了:
      「玥萌,在妳进帐前,我想了想,总觉今日妳会来降,有四个可能:
      一,商尧已死,妳明势倾何方,故而来降。
      二,妳意欲来降,与商尧干戈相向,他或死或走。
      三,妳与商尧打一开始便不作一道走。
      四,商尧与你皆欲来降,妳此来只是与我谈条件。
      然而四个推论皆难成立。首先,商尧重创在身,非得与妳一道,否则性命难保;再者,根据你们两人的性格与在吕军中的地位,投降机率微乎其微;就算相残,以商尧目前的状况,早已死在妳的戟下。又,若然此番来降真是妳二人商议后之举,妳又如何一愚至此?该明白若我军不受降,就算我砍了妳的脑袋,商尧也莫可奈何。
      因此,我得到两个结论:商尧已死,妳欲以『活捉』为饵,先让我承诺保妳性命;又或者妳的本意其实是要救伤势过重、危在旦夕的商尧。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只要我方的韩将军没被妳唬住,也许再前进百步,立马能将商尧带回,对吗?」
      她原本便无意欺瞒,如今对方先将话挑了,她也就直承不讳。
      「曹公说的没错。商尧命在旦夕,请你派人医好他。」
      「嗯?」饶有兴味地挑眉,他等着她竟语,并想起了有关吕军中「商、玥二将私下不甚和睦」这则情报。
      「另有请求:希望曹公不论商尧降否,都能留他一命。」
      「哦?只要留命,就算手残脚废也无所谓?」
      「是。」她只想他活着,不管有残疾没有。那不是重点。
      「但是玥萌,妳没有筹码,凭什么和我谈条件?」他站起身来,踱下阶。
      「商尧骁勇,有智能断,便是最好的筹码。」
      他不至于听不明她话里的意思。「如果他能归顺,自是才堪大用;但……商尧对妳义父的忠诚,众所周知。若然应允妳,将他放走,他再回妳义父那儿效死,起非纵虎归山?」
      「义父的势力已被曹公平了不是?刚才韩将军先一步进帐,我在帐外听见有关编收败兵的讨论,也晓得义父在昨天深夜为曹公所俘。商尧已无归处。」简言之,上面对方所提及的理由,并不成立。
      他没料到她如此耳聪目明,先是错愕,而后抚须大笑。
      「传闻中妳跟商尧因不睦而少有往来,难道消息是假?否则妳为什么甘冒大险救他突围,如今又因他而来降?」
      「我欠他一命。」
      「为了报救命之恩,妳可以放下自己的主子,来降我方?」轻松的表情敛去,他很认真地等着她的回答。
      「义父给我的,这十年来,我已用血汗功劳还清,不再欠他了。」事实上义父当年便是看准了她有这份能耐,所以才拿食物活了她的命,继而教授军阵武艺、收为义女,并也期盼她以军功为报答──这点她很清楚,也没有让义父失望。
      这人能报恩,却不存忠诚。他心中下了定论。
      吕军势力覆灭,然而帐下诸如商、高、玥等将领尽是骁将,他早有意收为己用;但如今看来,玥萌此人似乎……
      「我答应妳。但是妳的存再让我觉得危险──毕竟妳是吕贼义女……我也不要妳的命,妳自废武功吧。」若是现在杀她,恐怕会让原本欲降的其它将领胆寒,甚且干脆誓死不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谢曹公。」她在绑绳松脱后一揖礼,却并未立时自废武功,只是定定地看向红袍人。
      「韩将军,率队往擒商尧,务必活捉。」他明白她的意思,即刻下令。
      「这……」韩姓将领本想着玥萌尚未履行承诺,后来想想也就明白了──先留着一身武艺,商尧对她没有防备,如果突乎出手,最有可能在不伤及商尧性命的情况下捉回商尧──「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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