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梦》林茉莉

18、chapter2-9

　　红靴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裴潋殇看了看身旁默然无声的蓝冰尘。
　　一直静默不语的蓝冰尘像是终于走出了自闭的空间，缓缓抬头，神色平静地看着山庄大门口的名匾。
　　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他还会再度踏上这块土地。当年被逐出师门的清冷仿佛还围绕在他的周围，同门的唾弃，师父的愤怒，还有——她那双无谓冷漠的眼睛……
　　裴潋殇淡漠地看着他的侧脸，并未出声打扰。
　　“在这里的一切，都仿佛是一个梦。”
　　“我并不记得了。”裴潋殇抬头，看着那块已然带点沧桑的名匾。
　　“凌月庄”三个字流畅舒展，但是却如同里面的建筑一般蒙上可淡淡的尘雾，像是一段不被人期待的记忆，宁愿尘封着一切的纷扰。
　　蓝冰尘微微一笑，像是一朵生长在冰面上的雪莲。
　　“可是，这里的一切，却时时刻刻记录着你的一切，半刻未敢遗忘。”他看着身旁的男子，那个曾经向兄长般无比依赖的男子、如今再也没有那样的眼神，那个虽然清冷却依然带有感情的紫色眼神。
　　“我说过，我并不在乎我的过去，那会令我无比软弱。”
　　“那为何你还愿意跟我到这里？”他淡笑着跨入山庄，并不担心裴潋殇不跟进来，“况且，你并不软弱。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
　　裴潋殇看着他清冷的背影，不知为何，仿佛在他无所谓的外表下，总是可以看到他的忧伤。那股忧伤像是化不开的水雾，厚厚地将他包围起来，然而，他却似乎并不想卸下这样的忧伤，那样孤寂的忧伤更像是他自己给自己带上的枷锁，一旦解开便会粉身碎骨。
　　两人一路无语，衣袍拂过柳叶小径，厅堂石阶，亭台楼榭，玉砌雕栏直至玉芷峰。
　　紫眸微微颤抖，裴潋殇看着气势磅礴的瀑布，绿荫萋萋的矮坡，胸口像是有一团火焰，正喧嚣着寻找出口。
　　这个情景——
　　他握紧了手中的芷翎剑，缓缓地走进深谷。
　　 “看够了没有？”良久，紫眸的主人才冷冷地吐出冰冷的话语。
　　“够了！”少女被突如其来的话语怔得一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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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满是合欢花的深谷里，似乎还回响着略带颤抖的对话。
　　看着那抹不由自主向前走的红色身影，蓝冰尘眼神哀伤，“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愿意像一个空壳一样活着吗？当初的若水，就像你现在这般，身不由己！她被完全控制住了，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红色衣袍在尘土飞扬的谷道上划出一条细细的印痕。
　　“红色并不适合你。”蓝冰尘停下脚步，对着那个失神的背影喊道，看到他转过身，那双略显忡怔的紫眸对上他的眼睛。
　　“就是在这里，你的凌月掌曾经就能要了她的命！”他看着他失神的紫眸，“红色并不适合你，就像白色根本就不适合若水一样。”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带上了某种清远的哀伤。
　　 “后悔了？”她抬起眼，看着他。
　　眼前依旧一片模糊，她只能根据自己的推测判断他的位置。
　　“……”
　　紫衣男子沉默不语，他冷漠地浮在空中，俯视着她，看着她空洞的的眼眸，知道昨晚她自废武功伤到了全身的脉络。
　　薄唇紧抿，他的眼神锐利，有着彻骨的寒冷。
　　“看来，是后悔了呢！”
　　她轻笑着，苍白干涸的嘴唇一开一合，似乎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现在还来得及……”上前一步，她仰起头轻轻闭上眼。
　　手指在身侧紧握，她一副毫无眷恋的神色，刺得他的胸口生疼。
　　不！不可以！不可以再有这种念头！
　　他和她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
　　他应该要杀了她的！
　　缓缓眯起眼睛，双眸迸出妖冶的紫色光芒。
　　修长的手缓缓运气，淡紫色的光芒在手中凝聚。
　　她听到了，那熟悉的掌风—— ……

　　他无意识地摊开自己的手，指间的薄茧默默无声，像是抹去了所有练武的疼痛。
　　瀑布的水声依旧汹涌，所有的溪水都不顾一切地冲向溪中的方石，像是一支不计后果的军队。

　　 紫衣少年闭着眼睛打坐，炎日下的岩石滚烫无比，然而他却依然气定神闲，像是钉在上面一样巍然不动。
　　“还是白色适合你。”
　　虽然瀑布飞流而下的声音震耳欲聋，然而那个带着淡漠清冷的声音还是钻入了她的耳朵。
　　身穿青色衣袍的女子身体僵硬了一下，继续笨拙地清洗着衣服。
　　成为凌月庄的弟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早已换下了自己的白色衣袍，穿上了凌月庄统一的袍子，而他此时的话语，让她不由想起昨晚的事。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的他赤裸着上身，而自己则脱得只剩下里衫——白色的里衫。
　　“我说还是白色适合你。”如鬼魅般的声音不期然在她背后响起，她一惊，脚下不由一滑，一脚踩在沁凉的溪水里，青衣沾湿了大片。
　　不知何时，紫衣少年已然离了方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淡紫色的眸子在眼光下亮的有些透明。
　　看着她一脸惊慌地踩进溪水却仍然硬撑着不动声色，眼里闪过某种明亮的色彩。
　　“看来，习武之后便失了你说话的能力。”
　　“大师兄说笑了，若水已经拜入师父门下，也算凌月庄的弟子，又岂可擅自破坏庄规，随便穿衣，若水不似大师兄深得庄主信任，又有师父亲手为你裁制新衣。”
　　她未看他，淡漠地撩起被浸湿的衣袍，拧干了水渍，又继续从衣娄里取出其他弟子的衣衫清洗。
　　紫眸神采未变，他如风般出手，抓起了在溪水中浸泡的略微发肿的手。
　　“放开我!”尹若水神色一凛，想要将手从他手中挣脱。
　　没有理会她毫无影响的挣扎，他兀自端详着那双白的有些透明的手。在水中浸泡得久了，指尖的皮肉皱着淡淡的粉色褶皱。
　　“这双手，并不像是一双洗衣服的手。”他轻佻地摊开她的手，紫眸里跳跃着异样的光芒，“难道你并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他看着她，“一个连过去都没有好奇的人，是冷酷成性，还是别有用心？”
　　停止挣扎，尹若水冷冷的斜着脸看他，没有讲话。
　　裴潋殇看着她冒火的黑眸，不禁失笑出声。
　　玉芷峰上，两个身影就这样蹲在湖边，合欢花落，绿草萋萋，湖面映着晶亮的亮光……
　　 ……

　　就像现在这般，绿荫萋萋，溪水潺潺……
　　他仿佛还可以看到那个愤然离去的消瘦背影……
　　被溪水浸湿的衣袍在谷道上拖出细细的印痕……
　　“只要你愿意，”蓝冰尘看着他，“就可以找回你自己。”
　　裴潋殇默默看着这一谷的幽静，看着在一片雅丽中略显妖冶的蓝冰尘，恍惚间，像是听到了他淡若洗尘的声音。
　　“尹秋离的失心术并不可怕，只是你不愿醒来，你只是害怕，害怕一旦变回原来的裴潋殇——你会下不了手，报不了仇。”
　　“我是害怕？”他轻轻地重复。
　　“难道，你不想听听心底真正的声音，而不是一味地遵循着别人的意愿生活？难道，你不曾想过当你清醒的那一天——或许……会后悔？”
　　会吗？
　　他——会后悔吗？
　　如果后悔了，不报仇——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