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舟（下） ...
-
声音幽幽地从门口传来，然后就听见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渐渐地一个身影从门后出现，不是别人，正是住在101号房间里的那个女人。此时的她面容憔悴蜡黄，就像一个逃荒者一般。衣衫褴褛得像一个乞丐，乱糟糟的头发凌乱地披在脑后，看上去落魄不堪。
面前那个孩子听到这个声音，身体明显抖了一下，然后残破不堪的脸上露出极为厌恶的表情。倏地转向那个女人，然后把手中那块脸皮放在脸上搓了几下，之后仰起脸对上了那女人。而那个女人看到他的正脸之后，竟然一声尖叫，然后飞快的向后退了过去，伸出手不住的指着小孩的脸，然后惊恐地叫着：“他竟然把你变成了这副样子……怎么可以……你不是我的儿子……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把我的儿子还给我……”不住的重复这句话，然后盯着孩子的脸向门外退着。就在拐弯处，马上就要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时，那个孩子突然叫出了声：“妈妈！”
女人马上回过头，浑身痉挛般地颤抖起来。
小孩又叫：“妈妈，你不要小舟了吗？”
女人更剧烈地颤抖起来。嘴里还不住地哼着一曲听不明白的像是歌谣一般的东西。
“妈妈！”又是一声。
“妈妈！”
“妈妈！”
“妈……”
“不要再叫了！我不是你的妈妈！”女人忽然吼出声来，猛扑上来抱住了孩子，身体仿佛在在挣扎着挣脱某种束缚一般，仿佛这个动作是她身不由己而做出的似的。虽然抱住了孩子，女人还是不断地说：“我不是你的妈妈，我没有你这个孩子……”
我坐在门边麻木而愕然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丝毫没有发现一边肖雍已经伸出手准备堵上我的眼睛。当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时我竟吓得一个激灵，然后拿下肖雍的手，不扭头，只是仍然看着两个人在原地挣扎。肖雍也不说话，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突然，那个孩子一声狞笑，随后缓缓扭过头，指着女人对我轻声说：“喂，这个女人好烦呢，要不要让她安静一下？”满是期待的眼神，却因为随意而凌乱的黏上脸皮显得异常诡异惊悚。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摇了一下头。
孩子眼中刚刚闪起的光马上暗了下去，之后又垂下了手，扭过头去。看着在他身上痛哭流涕的女人，眼里又生气了愤怒的火焰。“你为什么不要我？”
女人此时已经无法回答，只能像是毫无知觉地趴在他身上大声呜咽。
突然，耳边响起了肖雍的声音：“是你自己拒绝她的。”我惊愕地扭头，看到了此时脸上一副平和毫无波澜的肖雍。“你潜意识里根本不愿承认她是你的母亲。”
女人还是无力地哭着，不同的是孩子已经挣脱了她的怀抱，扭过头来，对着肖雍问道：“怎么可能？我是完完全全希望他们能爱我的。”“原本是这样。”肖雍向前走了出去，我没有拉他。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能完成，是因为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无法解释。
“但是现在，在你知道他们对你的微微排斥之后，就有做改变了。”说着，肖雍伸手抚了抚孩子的头发，又轻轻地把孩子的脸皮舒展铺平，“不如试着接纳他们……”将眼球赛回眼眶，“说不定你会发现他们还是很爱你的呢。”几下做完，那个小孩已经完完全全变回了原先的样子，美丽，恬静，就像一个天使。
肖雍看着这个孩子，笑了，点了点头，然后将手搭在孩子的肩上，然后将他轻轻地扭向了女人。女人看了一下孩子，马上就不再啜泣，呆呆的盯着孩子的脸仿佛着了魔一般。
轻声唤了起来：“小舟……你是小舟吗……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女人脸上虽然还是憔悴不堪，但却悄悄溢出了母性的温柔。然后她伸出手搭在孩子的头发上，温柔地抚摸起来：“孩子，我好想你啊，自从你离开，我天天都在找你，可你就是不愿见我，不管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今天好了，怎么娘俩又可以在一起了。”
孩子似乎很不解：“妈妈，你不讨厌我吗？”
女人愣了一下，沉思了一会儿说：“孩子，我说实话。在你刚刚以那个样子出现的时候，妈妈是吓了一跳，也有一点不敢相信。但是请原谅妈妈那时的失态好吗？你要知道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妈妈永远不会讨厌你的。”
孩子听了以后，目光变的很柔和。然后也把小手放上了女人的头发：“妈妈，小舟也很爱你啊，只是那时我太在意您的表现了，自己无端的让自己难过……妈妈，见不到你的这多时间里小舟真的好想你，妈妈……您是爱小舟的，小舟知道了，永远永远小舟都不会忘……”
说罢，孩子将手拿下，扭头面对肖雍，仰起小脸说：“大哥哥，谢谢您，我现在没有顾忌了，请您安顿好母亲，父亲那边……我还要去办一下。”之后，孩子的身影就在原地消散。女人怅然若失地看着孩子消失的地方，然后释怀地一笑，放下了手，喃喃道：“也罢，下一世再见吧……”然后起身，对我们两个疲惫地一笑，道了歉离开。
我看着嘴角荡起笑容的肖雍，说不出一句话。刚才那件事给我的冲击力实在够大。肖雍扭过了头，看着怔愣在原地的我，突然一笑，痞痞地说：“是不是吓坏啦？”终于回过神来。我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也是一笑，然后，坚决果断地赏了他一个栗暴。
——————————————————————————————————————————
第二天清晨，我正在飘着那孩子的梦里，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然后迅速穿衣开门，看到是昨晚那个女人。
我连忙欠身把她让进门里，之后叫醒肖雍，一起来到了客厅。
女人不再是先前那么病态了。今天她特意梳洗了，还上了淡妆，乍一看还真显出不一样的貌美。女人说自己叫董白零，是一家古董店的店长，几年前和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男人结了婚，婚后生活一点都不美满。结婚后第一年两人就匆忙生下了孩子，就是董舟。女人，不，现在应该叫董百零了。董百零不想让董舟跟他那个父亲的姓。董舟诞生后不久，就显得十分貌美，董百零很喜欢他，但不知为什么那男人就十分反感董舟，终于在董舟五岁那年，男人就背着董百零将董舟的左脸脸皮扯了下来，从此董舟就毁了容。董百零刚刚看到董舟的样子后一时无法接受，十分惊讶，董舟就认为董百零讨厌自己，于是夺门而出，却在冲出门的一刹那被车撞死。
从此以后董百零和男人彻底决裂，却始终维持着一层夫妻关系，因为多年在文物方面工作，董百零很信鬼神之说，她不希望董舟找不到复仇对象。而在董舟死后，董百零无法拒绝男人对她的骚扰又生下了一个孩子，孩子刚出生董百零就觉得他就是董舟投胎来的，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投胎后的董舟一改之前的貌美，成了一个畸形儿，而男人也没有再排斥他。孩子一天天长大，董百零知道报仇的日子马上就到了，因为她日日清扫楼道的时候能看到有孩子的鞋印。终于在昨天董舟回来了，完成了自己在人世最后的夙愿。
听董百零讲完，我问道：“那那个男人现在早呢么样了？”
董百零嗤了一声：“疯了，住进医院了。”
我“哦”了一声，随后肖雍想了一下问：“您说您是开古董店的，请问您那里收这个吗？”说着手就探上了我的脖子，随后一揪，从我的脖子上揪下了那颗珠子。我一看，正是那天我在寺里买下的。我马上毛了，伸手要夺回，却还没董百零手快，未等我抢回，董百零就拿到手里开始端详。我只能悻悻作罢。
董百零看了看，敲了敲，闻了闻，然后只说了四个字：“为何不收？”
我一听马上软了下来，倒是肖雍立马兴奋地就像打了鸡血：“那您收了吧。”
“开个价。”
“您说，您说。”
董百零抬眸一笑，伸出五个手指。肖雍马上会意，点头表示明白。
我一头雾水。肖雍拍着我的头说：“别管啦，反正这东西不是你的了。”
董百零又一笑，说：“那咱就交下肖老弟这个朋友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说着掏出名片，说了自己的住址，最后说：“我已经跟法院申请离婚了，以后这栋楼拆了，我就把我的古董店移到这里。”这倒没什么，肖雍却说了一句：“欢迎。”
看见我疑惑的看着他，肖雍面不改色，就说了一句：“今天是星期五。”
于是，肖雍又平安的度过了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小舟（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