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月无落花》三颗朵

1、1

　　蓬莱。仙处。小阁楼。
　　此时正值三月，桃花当盛。满院的桃树都开了花，微风过处，落英缤纷，极尽繁华。
　　“四国鼎立已经多年，一直相安无事。然而天下分久必合，四国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最紧张的时刻”，蓬莱天尊若有所思地伸手敲敲檀木棋盘，“小九，你可知道这四国之间如今的形势？”
　　他年约三旬，相貌极其俊美，天下恐无人能出其右。此时他与花九夷在花下对弈，随随便便穿了一件曳地的白袍，一把青丝半束在脑后。他的两道眉毛修长而温柔，单凤眼微微上挑，却满目慈悲，鼻梁挺直，薄薄的嘴唇温润地笑着。他身上自有一种清远如仙的气度，令人心生憧憬。谁能想到闻名天下的蓬莱天尊竟会是这副模样。
　　花九夷伏在案几上，呆呆地看着蓬莱发愣，突然听到蓬莱发问，不由得傻傻地道：“蓬莱，你真好看。”
　　蓬莱天尊一愣，含笑骂道：“你这个丫头，我在与你说正经事呢。你倒是听清楚没有？”
　　花九夷不感兴趣地撇撇嘴，纤纤素手从旁边的棋盒里取出几子，分别摆在光溜溜的棋盘上的四个方位：“南边帛书国和东面祝融国这些年来为了辽州一直打得不可开交，是老对头了。西面句芒国最为富庶，一直保持中立，却频繁介入他国之间的战争中，恐怕不安好心。北面玄武国居于雪山之上，易守难攻，加上历代国君都仁慈宽厚，从不介入四国纷争，因此玄武环境虽然恶劣，却是四国之中最安宁的一个国家。”
　　蓬莱天尊浅浅笑了一笑，伸手从自己这边的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摆去花九夷放在北方代表玄武的黑子旁，笑道：“如此说来，若是由得小九选择，小九会选择居住在玄武国？”
　　“不，是帛书”，花九夷将那枚白子移到东方代表帛书的黑子旁，笑嘻嘻地道，“帛书人坚守国土，与人无争。蓬莱，我喜欢这个国家。而且以我的身份，只有帛书是最适合的。”
　　从她七岁那年，花氏被灭开始，蓬莱就一直养育她，至今已经十三载。花氏一族天赋异禀，能与百花交谈，甚至驱动百花，当初鼎盛之时，是多么地风光无限。然而盛极必衰，花氏风光了数百年，到现世却沦落到满门被灭，只余她这一个血脉的下场。想来若是当年他不曾收养她，她应该也早已经死在那场纷乱之下了。她的命，其实一直都在他手中。
　　乱世之中，能人异士对任何一个有野心的王侯将相都极其重要。她是异能花氏的余脉，又是绝色女子，一旦入世，恐怕会令四国都陷入纷乱之中。若她入玄武，只会被明哲保身的玄武人驱逐。而剩下的三国之中，便只有正直的帛书人是最安全的。
　　乱花染上她的指尖，她低声道：“蓬莱，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凡尘俗事这么感兴趣了？”
　　听出她话中的不安，蓬莱天尊低头敛了敛鸦羽似的睫毛，笑道：“我不是对这些凡尘俗事感兴趣，我只是担心你。”
　　花九夷紧张地道：“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要在意我应该生活在哪里比较好呢？我在蓬莱身边就是最好的。”
　　蓬莱天尊摇摇头，温柔地道：“小九，我自然希望你一辈子都呆在我身边的。可是若是我一味将你纳于我的羽翼之下，是害了你。若是有一天出了什么意外，我怕你会没有自保的能力。”
　　花九夷撅起了嘴，心知他说的有道理，却还是免不了难过，兀自嘴硬道：“呆在蓬莱身边，怎么会出意外？除非蓬莱要遗弃小九。”
　　蓬莱天尊好笑地摇摇头：“小九，你不能一辈子都跟在我身边，你有你的宿命。”
　　花九夷低着头不说话，手中紧紧拽着一枚玉润的棋子。蓬莱天尊见状，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也不再说话。花九夷偷偷看他，却发现他的视线已经不知道看去了什么地方，飘渺不定。
　　她的心情一下子失落下去。
　　蓬莱天尊回过头，温柔地笑道：“来吧小九，再陪我下一局。”
　　正在这个时候，那边已经传来了一个少女娇脆脆的呼唤：“小姐！小姐！望月莲开了！您快来看哪！”
　　闻言，花九夷原来失落的心情迅速活跃起来，她喜不自胜地道：“我这就来！蓬莱，我……”
　　蓬莱天尊摆摆手，笑道：“罢了，你去吧。小心不要与望月莲太过接近。”望月莲是一种极特殊的娇莲，日夜绽放，在月色下皎洁如玉，尤其美丽，故而被称为望月莲。只是这望月莲却有一个怪脾性。它似乎十分讨厌女人，就算是素有花神之后美称的花氏一脉的女子接近，它也会不买账地迅速枯萎。
　　可是这并不会妨碍花九夷对它的喜欢。这一株望月莲是三年前蓬莱天尊亲手种下的，到今日才开花，这三年来花九夷几乎日日都会隔得远远地去看一眼，并吩咐侍女时刻守候。因是刚刚一听到终于开花的消息，她高兴得提起裙子就跑。
　　“大人，天尊今天不打算见客。”不管说几次，这个青衣侍女的面上都冷冷淡淡一丝表情也无。
　　炼岚正要说话，一团火红的身影却突然撞进了怀里。他向后退了好几步，这才抓住怀中人站稳。他低头一看，却正对上一张红扑扑的少女脸。
　　“哎呀！”见是一个陌生男子，花九夷吓得一下子跳开了好几步，脸红红地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
　　炼岚见她面容娇艳如花，不由得觉得方才温香软玉抱满怀的触感似乎还没有消逝，让他有片刻失神。
　　花九夷见这人一直盯着自己看，脸不由得更红了，正想说些什么，却一下子被好几个侍女扶住。
　　贴身的侍婢千红气喘吁吁地提着裙子追上来，开口就喊：“小姐！不是让您不要跑那么快吗？！望月莲又不是一开即逝！怎么样？您有没有哪里受伤？”说着，就伸过手去要察看。
　　一听到“望月莲”三个字，花九夷又兴奋得几乎将自己眼下的处境都忘了。她推开身边焦急的侍女，笑容可掬地道：“哎呀，我没事。不要再担心啦！我要去看望月莲啦！”
　　千红无奈地一边喘气一边翻了个白眼：“真受不了您。”
　　花九夷兴冲冲地提着裙子跑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回过头又跑到炼岚身边，脸红着道：“刚才真是对不住，希望您不要介意。我现在有些事，就请您跟青衫进去喝杯茶，休息一下吧。”
　　炼岚眨眨眼，目中闪过一丝戏虐，抢在那位名叫青衫的侍女开口之前说道：“如此，在下便不客气了。”
　　花九夷低头行了一礼，又低声道：“实在是对不住您了。”言罢，这才又提着裙子跑了。
　　千红急忙跟上去：“小姐！您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