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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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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蟾高悬于天宇之畔,淡淡的将银辉洒向林间。京城虽是最为繁华热闹之处,但城里城外,终究隔着一道城墙,便是这一道墙,彻彻底底的隔开了喧嚣。
城郊的这片小林子,一向都是静谧的,即使偶尔有人来打酒,也不会逗留太久,所以这里似乎是个靠近市井的隐居妙处。只是,这里也不总是平静无波,有的时候,即使主人并不乐意,却还是有不速之客前来拜访。
杜康居,大堂之内,刘伯温正与安之杭闲话家常,随行的丁冲只默默的在一旁守着他的老爷子。
丁冲并不是什么多愁善感之人,但是看着面前这对老朋友,心中还是怀着几分唏嘘感慨。
老爷子在庙堂之上,江湖之中一向都是如神仙一般的人物,有人敬他仁义,有人感佩他的韬略,有人觊觎他的智慧。但是丁冲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人,也终是敌不过流年。
他还记得,十几年前,当他还是个稚子之时,老爷子那深沉智慧的眼中涌动着的意气风发。转眼不过十年的光景,如今那鬓边的华发却无时不刻的提醒他,岁月催人老。
他,已经不再年轻,即使他是刘伯温,是大明朝的国师。
人生短短数十载,有多少个十年可以挥霍?他们是知己,是挚友,是手足,相别的这些年,怎会不寂寞,不思念呢……
就如自己,每每孤独寂寞之时,何尝不想与玉竹琴箫合璧,一诉心中甘苦。
只是山高水长,再见之期,已不知是何年何夕。
刘伯温端起酒盏,有些感慨:“敬之,你住在这里多年,你我兄弟竟无缘相见,若不是我那日回朝途中偶然认出你的背影,恐怕再见已是遥遥无期。今日你我可相续兄弟之宜,已数不易,为兄先敬你。”举杯,一饮而尽。
安之杭心中一热,亦是苦涩胜于欢喜。这些年,虽也是衣食无忧,但是却怎么也不能轻松释怀。他已不复当年,再也没有斗酒十千的豪迈了。
一杯苦酒,他饮了十六年,个中滋味,道不尽,诉不清。
安之杭将盏中之酒饮罢,叹息一声,转而望向身旁的少年:“御风,快来见过你刘世伯。”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少年听到安之杭的话,微怔了片刻,继而起身来到刘伯温面前,倾身一拜:“小侄御风,见过世伯。”温和谦逊,恭敬有礼。
这少年长的一副好相貌,钟灵毓秀,眉目如画,笑起来,春风和煦。或是因为年纪尚小,那如满月一般的面庞,还未曾展露出棱角,脑后束着马尾髻,倒是显得秀气有余而刚毅不足。
刘伯温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御风?这个名字,还有他的年纪……
眉宇之间,亦是与她仿佛……
琢磨了半晌,刘伯温忽而明白了什么,微微露出了笑意。回过头,正对上安之杭肯定的目光,原来他真的是……
好,很好,这个孩子,原来已经长大成人,且是如此俊秀伶俐了。
许多话,无从说起,只是道了句:“敬之,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看到如今的御风,我觉得心满意足,无悔于当初。”荡气回肠……
深秋,寒意料峭,秋风拂过,穿林打叶,静谧的林间,草木簌簌之声渐起,虽是极轻,却逃不过高手的耳朵。
丁冲一直抱剑立在门边,习武之人一向警觉,此时他已感到渐渐逼近的杀气。
“来了十一个,全是高手。”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却不是来自丁冲,而是那身后的少年,御风。
丁冲略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少年竟然如此敏锐。他虽然早就发现,这个幼他四五岁的御风吐纳之间内息匀长深邃,武功必是不弱,却不曾想到,他的江湖经验亦是如此老道。
丁冲笑着点了点头,眼色一凛:“不错,大约是死士,却不知道冲着谁来。不过,不管是冲着谁,既然捣了老爷子的兴致,丁冲必要让他做个交代。”
方才言罢,一个纵身,丁冲已飞掠而出。身后青影一晃,御风尾随其后,也是出了酒坊。
屋内之人,有刘伯温在,应当能护得周全,不必多虑。此时解决屋外的大数,才是当务之急。
出了酒坊来到院中,便见数道黑影自原本静寂的林中蹿出,将不大的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大的阵杖。”丁冲一谑,口气中微微不屑。
御风面无表情,随口说道:“我解决右面的五个,你好歹虚长我几岁,左面的六个你自己搞定。”
“口气不小。”
“少废话,自己小心。”
二人对答轻快,反倒叫那为首的黑衣人心中起火,低低的冷声命令:“上,不留活口。”
声毕,林中倏而剑气四起,枯叶被剑势所斩,纷纷坠下,凌乱的散落于地。黑衣死士齐齐旋身而出,杀气大作。
丁冲之剑,势若蛟龙,回转于林间,行云流水,大气磅礴。黑衣死士个个武功不弱,仗着人多势众,试图围困丁冲。
丁冲武功高强,断然不是由着他们摆布的,几个转身挑抹之间,已令黑衣人有些乱了阵脚。
再说那边,御风亦是高手。出剑果断,下手狠毒,虽不似丁冲那般剑气如虹,却是于阴柔之中透着辛辣决绝。
二人一刚一柔,阴阳相合。黑衣死士以众欺寡,一时竟也讨不到半分好处去。
纠缠许久之后,黑衣死士已有半数毙命。为首黑衣人大怒,出声喝道:“不可恋战,先取安之杭首级。”
原来是冲着他来的,屋内的刘伯温心中一凛,望向安之杭。
安之杭也是大吃一惊,这许多年,他一直生活得很平静,事情早已过去,难道现在反倒要追旧账了么?
“爹,虎子好害怕……”一个幼童的声音响起,带着深深的恐惧。
安之杭勉强笑了笑,看向小虎子,说道:“虎子不怕,你是男子汉,不许怯懦。况且有你刘伯伯在,还有两个武艺高强的哥哥,不会有事的。”
话音方落,忽听门外一阵微动,为首的黑衣死士竟忽然自怀中掏出一枚银色弹珠,狠狠的甩入屋内。弹珠落地的一瞬,黄烟四起。
屋外二人心中暗叫不妙,竟然一时疏忽,让那人得了空子。
丁冲大叫一声:“闭气,小心有毒。”
刘伯温乃习武之人,自是反映迅捷。安之杭老辣,也是即时闭住了呼吸。
糟糕!虎子!
待到安之杭反映过来,虎子早已昏厥过去,堪堪倒在父亲的怀里。
“虎子!”安之杭心中大痛,忧心如焚。
御风听见呼声,亦是悲愤焦急,出手解决了身边纠缠许久的一人,迅速向屋中掠去。
此时林中还剩下五名黑衣死士,丁冲久战之后,有些后继不足,渐渐落了下乘。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回身向屋内冲去。
丁冲不知状况,大急之下转身欲刺,却将背后的空门全然露在了敌人面前!
千钧一发,丁冲已是旦夕之间,命悬一线。
便在这时,林间忽而传来了悠远的箫声,听起来静若死水,却透出极强的内力。
箫声一起,屋内屋外的黑衣死士均是霎时失了劲力,脑中嗡嗡作响,大痛难当。
只这须臾功夫,丁冲已突出重围,将屋内几人护在了身后。
随着箫声渐近,一抹淡白自林间飘渺而至,起落之间,已徐然落于眼前,踏雪无痕。
那人白衣胜雪,长身而立,眉宇间傲气天成,清冷淡漠。
止箫,拔剑。
黑衣死士内力已失,毫无还手之力。
随着几道血色喷薄而出,死士,已名副其实。
“大哥。”轻轻的一声呼唤出口,一时竟无语凝噎。
“玉竹,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