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汀』

2、二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近了一年中秋。京城仍旧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寻常百姓做着自家的小买卖，忙活着生计。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虽是市井之间，倒是一派和乐盎然。

　　国师府坐落在城西，肃穆庄重。日前刘伯温奉旨还朝，进京面圣之后，便携了丁冲王凯等人回到府中休整，如今也已落脚多时。

　　三年的时间，不可避免的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丁冲已再不是三年前那个略有些任性的侠少英豪，面上多了一些沉稳内敛，而曾经洋溢着的青涩稚气已悄悄的隐没了去。

　　不久便是中秋，不知母亲与玉竹可还好么？自从三年前一别，从此各自天涯海角，连一封家书竟也成了奢望。

　　有玉竹在，母亲应该会很好吧，只是自己，母亲的亲生儿子，却竟从未能尽到半分孝义。

　　此生不能侍奉母亲膝下，虽然不曾后悔，却不能不遗憾。

　　“丁冲，在想什么呢？”温和的声音响起，不知什么时候，刘伯温已站在了丁冲身后。

　　丁冲有些不好意思，轻笑着道：“一时失神，叫老爷子见笑了。”

　　刘伯温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孩子总把什么事都压在心里，让人连关心都不知道怎样才好，这样闷葫芦的性子，叫他如何能放心。

　　丁冲的心事，刘伯温怎能不知？只是人生如此，有取必有舍，不过这亲情却是最难割舍的吧。为了自己，却终是累了他……

　　叹息一声，刘伯温缓声道：“我奉旨留京，听候皇上差遣。只是过几日便是中秋，最近倒也无事，你便趁着空闲，歇息些时日吧。”

　　丁冲有些懊恼，自己的心事怕是逃不过老爷子的眼睛，这一失神，却又让他替自己担心了。

　　“老爷子，我不觉得累……”

　　“不累便去随王凯张罗过几日府中的家宴，不必太过繁琐。”刘伯温笑了笑，眼中露出了些许狡诈，就知道，你这臭小子，绝不会乖乖听话……

　　“家宴？这些事不是一向由管家处理么？老爷子，我真的没事……”

　　“这件事是当务之急，办好了，再来讨其他的差事吧。”刘伯温的口吻不容商量。

　　“是……”老狐狸……居然这样逼我就范，丁冲无奈的笑了笑，不再多言，因为和刘伯温讨价还价，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九月天高云淡，乾坤朗朗。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四处熙熙攘攘，繁华的有些令人目眩。

　　时值月夕，好酒自是少不了的。京城里有家有名的酒坊，名为“杜康居”，坐落在城郊的一片小林子里，那里有陈年的美酒佳酿，香飘百里，声名大的很。

　　“杜康居”是家看起来朴素至极的酒坊，一间不大的厅堂，门前方寸的院落。

　　小虎子是酒坊老板的儿子，稚子幼童，七八岁的模样，此时正于那院中玩耍。

　　“小虎子，在做什么呢？”一个好听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句，不远处的门口走来一个未及弱冠的青衣少年，清秀俊朗，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透着冰雪聪明。那少年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俏皮可人。

　　小虎子见了来人，大喜着喊道：“御风哥哥，你可来了，爹爹可想你想了多日了。”上前拉起青衣少年的手，虎子便急急的将他向院中引去。

　　酒坊老板闻了儿子的呼唤，已不知何时出了店门，一脸的欣喜。

　　少年见了那老板，举袖施了一礼，便恭敬的叫了声：“安叔叔。”

　　“御风，这些日子不见，又硬朗许多了。”安老板慈爱的打量着少年，欣慰的点了点头。当年初见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不觉间，竟已是匆匆十几年。

　　如今的御风，已落成如此一位偏偏少年，如果他的母亲知道，想来也一定会很开心吧……

　　少年脸色有些发红，清朗的问道：“安叔叔，您这段时间身子可还好么？”

　　安老板边笑着边将御风引进厅堂，将茶水送到了跟前，道：“好，怎么不好。倒是你，一人孤身在外，不要仗着一身功夫，就逞能胡来，年轻人，自己要多注意才是。”

　　“安叔叔放心，御风懂得照顾自己。”少年精灵的一笑，又道：“半年不见，小虎子倒是长高了不少呢。”

　　小虎子听见这话，高兴的跑到御风身边，清脆的说：“虎子长大了，要像哥哥一样练就一身好本领，去江湖上惩奸除恶，行侠仗义！”

　　安老板伸手拍了拍虎子的头，朗声笑道：“你这臭小子，不给我添乱也就罢了，说什么行侠仗义，便先提了门前那二十斤粮食也算你本事。”

　　“安老板这里好生热闹。”一声大笑，不知何时，刘伯温已悄然出现在了酒坊门口，正抚须微笑，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

　　房内几人初见了刘伯温，均是一愣，继而缓过神来，面上浮起了惊喜之色。

　　“刘兄，怎么是你？”安老板轻声问道，声音微微颤抖着，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刘伯温点了点头，一笑：“怎么？敬之不愿请为兄喝杯水酒么？多年不见，贤弟莫不是忘记我这个昔日的老朋友了？”

　　“杜康居”的老板姓安，这倒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只是很少有人知道，早在十几年前，安老板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兵部尚书。

　　安老板原名安之杭，字敬之，是刘伯温多年的同僚。安之杭为人正直，亦称得上智勇双全，当年才不过而立之年，便已受命兵部尚书一职，仕途也算平顺。若非当年出了那件事，以他的胆识，庙堂之上，也断然不会到了无法立足的地步。

　　安之杭任兵部侍郎之时，便与刘伯温交情甚笃，刘伯温于他，可以说亦友亦师，他敬刘伯温的雄才伟略，敬他心如皓月，更感激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当年，当他亲手接过那襁褓中荏弱的婴孩，他一生的命运已从此改变。

　　那时他便知道，为了这个孩子，他必须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从前的声明，地位，前途，也许还有自己的性命……

　　她曾经说过，他可以选择，她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选择。

　　只是当他看到那个泪眼婆娑的母亲，听到婴儿的啼哭，他却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袖手旁观。

　　也许是感情却战胜了理智，他答应了那个母亲，接过了孩子。

　　他抱着孩子离开，初生的婴儿轻若衾裘，但他的步子却重逾千斤。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该走去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样一个苦涩的承诺，那样一副沉重的责任，若非刘伯温的出现……他便是想担也担不起的啊。

　　念及当年种种，一时间心中竟是五味杂陈。浓浓的苦涩阻在了喉间，安之杭动了动唇，却有些发不出声音，静默了半晌，才微颤着吐出了几个字来：“哪里的话，刘兄，快快进来坐下，我们兄弟今日可要对月把酒，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