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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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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上海的冬天,淅淅沥沥的雨中夹杂着冷风,萧瑟素寂。
男友走后,出租屋里渐渐变得杂乱无序,衣服,牛奶,水杯,杂志,纸巾,眼镜盒从桌子到地板,没有人定期清扫,整理这些繁杂的物品,明熙任由这些东西乱摊在一起,物是人非,如今什么也提不起她的兴趣,她任由自己在阴冷的角落如冬眠般的舔舐失恋的伤口,不去触及。
只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账单。准时,契而不舍,追你到底。所以轮不到胡思乱想,每日九点依然要打卡上班。南京西路的繁华盛极,香艳奢靡都与自己没有关系。电梯中遇到同事,含笑说早,笑容在嘴角边浅浅漾开,心里却和拎着电脑的手臂一样,苦到麻痹。
照例将给上司陈殊带的外卖咖啡放在她的桌上,没想到这日她来的早,见到明熙点点头,又诧异的神色:“你用香水?”
明熙脸一红,想做一个掩饰的动作,又欲盖弥彰。
陈殊没在意,转头继续看着电脑屏幕:“这个味道挺特别的,什么牌子?我看你平时挺节约的,怎么想的开了?朋友送的?”
明熙低低的说:“觉得喜欢,就自己买了。”
陈殊“哦”了一声,似想起什么,从桌子下面拿出两个大大的SHOPPING BAG递给明熙:“周日在家理衣柜,这都是些我不常穿的,很多吊牌都没剪,你拿去吧,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又似想起什么,伸手在袋子里乱翻一气,拽出一件杏色亚光面料的丝质长裙,对明熙说:“你送去楼下的干洗店熨一熨,晚上穿这件跟我去吃饭。”
明熙习惯了她不容置否语气下的古道热心,知道晚上的吃饭实际是她帮她介绍男友,只是心里的伤口尚未愈合,即使龙肝凤胆也食之无味,何况去和一个陌生人眉目传情。
好在晚上饭局上的男人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面目可憎,也没有查户口似的去追问明熙的家庭状况学历背景收入几何,也许陈殊已经与他说过,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明熙连他的长相都没有看清,亦不打算看清,明天他就是街上的路人甲,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饭毕,陈殊撺掇二人去看电影,出了餐厅,只剩两人,明熙只说困了,路人甲礼貌的同意,只是坚持要送她回去,车开到A20,匝道口下来,夜沉如水,路灯一点一点晕黄的光,照着脚下的柏油马路。有男生自行车载着女友骑过,如同昔日他和她一样,初秋的夜风竟然也能将她吹的失神。
她仰起脸来,只见夜空中璀璨无边际的星星,想起他和她说的话,他说以后要买辆车,哪怕是最便宜的□□,载着她,带她去佘山看星星,因为上海的夜空太亮,他总是喜洋洋的神情,问他高兴什么,他会摸摸她的头发,溺爱的说,因为有你。
人生有多少个八年?人生亦有很多个八年,如同薄薄的纸张,风吹一下,也就翻过去了。
于是深更半夜,将房间整理,丢弃掉多余的东西,一面之间,一念之间,并不必执着。
第二日,陈殊一阵风似的进了办公室,明熙尾随其后,正想着怎么回绝昨日晚餐的那人,陈殊将高跟鞋一踢,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对她先开口:“别跟我说你对昨晚的那人没感觉,感觉是什么东西,就是不切实际的文艺幻想。你说你多少天没敢回嘉定了?还不是没法跟父母交代,躲得了一天,你躲的了一世么?你打算就这么混下去了?昨晚那个男人还是靠得住的,你别眼睛长在头顶上,人家也没说给你下聘,立即就娶回去。”
明熙微笑:“那,下次晚饭是什么?”
陈殊反到意外了一下,扬起眉毛:“你们昨天难道没留通讯方式?”
明熙点头:“人家没问我要啊,我也没好意思主动给,我可不是矜持啊,你知道我酒量不行,昨天几杯啤酒一下肚,我间歇性健忘。”
陈殊哼了一声:“就你事多。”
改日又约,方知路人甲姓夏名余杭,明熙想起这两天网上流行的签名: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不由一笑,夏余杭吃完了面前的蔬菜拉面,慢条斯理的用纸巾擦干净嘴角,没话找话:“你这是第几次相亲啊?”
明熙想了想,还是摇头:“想不起来第几次了。”
夏余杭也摇头:“还是没把自己推销出去?”
明熙点头:“可不是嘛,行情差。”想起陈殊介绍过夏余杭是做证券行业的,顺口就问:“你是做证券行业的?具体做什么的啊?”
夏余杭皱了下眉:“证券分析吧。”
明熙长长的“哦”了一声:“明白,就是股评家是吧?电视上的股嘴,我爸常说,跟着你们反着做股票,一定不会错,你们说涨,一定跌,说什么股票好,立刻抛掉,绝对风向标。”
夏余杭苦笑:“原来你对我职业的看法这么深入浅出啊。”
明熙:“可不是嘛,我说你做什么不好,偏做这一行。”
夏余杭认真的:“这是我的梦想。”
明熙也认真的:“我爸也这么说,炒股致富是他的梦想,你们连神情都一模一样。”
夏余杭:“那我跟你爸肯定有共同语言。”
明熙:“一定没有,他最恨你们这些股嘴。”
夏余杭:“刚刚还说是风向标呢。”
明熙说:“那也是交了好几万学费之后才悟道了,但是心中余恨未了啊。”
夏余杭:“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改日还是要让令尊放下仇恨,共同实现梦想啊。”
明熙想,行,这人瞧着顺眼,万不得已时,可以拿出来当作挡箭牌,挡一挡来自父母那边的着急。
所以夏余杭说要送明熙周六回嘉定,明熙客气了一下之后,并未推辞。而明熙妈见到一个年轻人开车送女儿回家,差点热泪盈眶,从阳台上冲下来,拖鞋都没换。拉着夏余杭的手就往家拖。一叠声的叫老徐,快点去菜场再买点菜和水果。
明熙爸伸头一看,笑眯眯笑眯眯,明熙才发现自己老爸原来也是可以从电脑屏幕前,□□麻将中给拔出来的。连她家的狗,都摇起尾巴对夏余杭示好。
夏余杭镇定自若,明熙反到手足无措,又隐隐觉得不对,怕爸妈误会,饭桌上盘敲侧击,介绍夏余杭只是朋友,正好顺便送自己回家的。爸妈一边点头,一边将菜夹到夏余杭碗里,堆成个小山。
好在夏余杭并未误会什么,回到上海后,也没收到他的短讯或电话,在MSN上遇到,也零星说些着三不着两的客套话,明熙反到如释重负。失望的是陈殊,抬头隔着玻璃天天目扫一遍明熙的桌子,然后嘟喃一句:“怎么没有花?”
花?明熙想起来,这辈子到现在,她还没有收到过一束鲜花。以前每次生日的时候,嘴上都说不用买什么礼物了,心里却万分期待,年复一年,始终没有盼到那份惊喜,便物是人非了。
女孩子在一起也讨论过,最喜欢什么样的花,明熙觉得自己既无玫瑰娇艳,亦没有百合的气质,到像一把最普通不过的雏菊,寂静的开在角落,流连的目光也不曾多。
用陈殊的话来说,剩女有四种,要么是拽的一塌糊涂,要么是自卑的走路不抬头,要么是不思进步只会打扮,要么是高度近视只会读书。在她眼里,明熙属于不思进取不会打扮,高度近视看不清男人的那种,恨铁不成钢,扶不起来的阿斗是形容她的口头禅。办公室有陈殊,家里有爸妈,明熙觉得自己不马上嫁出去就要无路可走的时候,接到夏余杭的电话,约她晚饭,明熙迅速的朝陈殊的办公室瞄了一眼,果然,陈殊正瞪大了眼睛看她。
明熙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奉人之命约我啊?”
对方一腔无奈:“您说呢?”
还特意用了个您字,明熙心里到有了愧疚感,连累他人啊,于是很痛快的约在公司后面新开的餐厅,准备请人家好好吃一顿。
因为没设防,所以又喝了点酒,结果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眼睛肿的再努力睁开也只剩一条缝儿,恍惚记得说了很多话,难道哭成这样?刚寻思着要不要给人家一个电话,夏余杭的电话就追来了。
“醒了?”对方果然口气不佳。
明熙小心翼翼的:“我,没怎么着你吧?”
“一排牙印。”
明熙骇然:“我还会咬人?咬到你了?”
“你说呢?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医院打疫苗!”
明熙一听对方贫嘴,心里放下不少:“我还怎么着你了?”
“擦了我一身的鼻涕眼泪。”夏余杭没好气:“西装还搁在我家椅背上呢,我谢谢你啊。”
明熙问:“啥牌子的?”
夏余杭讶异:“干嘛?”
明熙诚恳的:“如果是贵价的我就帮你拿去干洗,如果是便宜的,可以考虑送套给你。”
夏余杭哈哈哈干笑了几声:“等你彻底酒醒了再说吧。”
这话一说,明熙到想起什么,翻被倒枕头的找手机看时间,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冲到浴室洗澡刷牙,已经迟了。
所以上班族可没有混夜店买醉的本钱。进了办公室,急忙中还没忘给陈殊带了杯咖啡,端进来给她,陈殊瞧着她,眼神暧昧。
明熙被看的心中发毛,摸摸鬓角,又看看拉链:“我,没怎么吧?”
陈殊丹凤眼笑起来媚且妖娆:“没什么没什么。”但是那表情分明又不是。
明熙解释说:“我昨晚跟夏余杭吃饭,不小心喝多了,所以,睡过头了。”
陈殊连连点头:“哦,没事没事。”
明熙皱皱眉:“我们真的没事,他就送我回家,然后他回家,你别想岔了啊。”
陈殊一瞪眼:“我想什么岔啊,谈恋爱就干活水准下降啊,还不快出去干活。”
明熙是属骆驼的,一看陈殊拿出上司的范儿来了,立刻退出干活去了。新品的资料要翻译,订单也要CHECK IN,一堆琐碎的事情在等她,一坐下去再一站起来,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陈殊减肥,中饭拿了几盒洗好切好的水果出来,红黄翠绿的码在乐扣乐扣里,像广告样片那样的好看。招呼明熙一起吃。陈殊说:“我儿子前几天写一篇作文,题目是《妈妈烧的一道菜》。我说我哪会烧啊,你去看阿姨怎么烧,儿子不肯,说阿姨又不是我妈妈,我要写妈妈烧的一道菜,妈妈,你做吧,我不嫌弃你。我差点没被噎死,思来想去,做了道番茄炒蛋。”
“结果作文交上去,一半的小朋友写的是蛋炒饭,老师说不行,炒饭不是菜呀,发回去重写。第二天重新交回来的作文,又有一半写的是《番茄炒蛋》。我儿子直夸我,说,妈妈你真有先见之明。”
明熙看着陈殊微笑,性格再强悍的女人说到自己的孩子,还是一腔柔情,人类最柔软的爱,莫过于父母对幼小子女的爱。子女对父母呢?
明熙又想起王北贝。
王北贝和明熙每个月收入加起来有两万多,开销却一直在三四千块左右,剩下的钱全部支援了王北贝一家,他爸他妈他妹妹,包括侄子的学费等一切开销。所以当王北贝甩了明熙,陈殊第一反应就是拍手称快,毫不留情的说,你帮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家,就算是上辈子欠的债,也连本带利还清了。
可是在明熙心中,最贵价的奢侈品不是爱玛仕不是卡地亚,是王北贝。有情饮水饱,这句话形容明熙,再贴切不过。
他俩在一起的时候,约定不许一直宅在家,一个月至少看两场18块的电影,还要去花鸟市场看热带鱼,回来的时候,明熙最喜欢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北贝,我们打车吧。”王北贝不许,大街上就把明熙背起来走,看着挺矫情,明熙知道那是北贝又舍不得花钱又舍不得她走路的两全办法,北贝对自己极其苛刻,饭自己带,不抽烟也不吃零食,除了交通费几乎没有任何的额外开销,夏天出门,连水都自己带,可是明熙多看一眼哈根达斯,北贝就屁颠屁颠的买回来,看着她吃完,全公司的已婚女孩都说北贝这样的男友是榜样标兵,而未婚的姑娘们却不以为然,觉得,王北贝还是太抠门了,一年360天明熙就一个没牌子的包包,喝杯咖啡都舍不得,男朋友干什么去了呢?
王北贝的爸妈都是中年下岗,尚未到退休年纪,每月无养老金可领,年底还要自己缴医疗和养老金,王北贝的姐姐离异带着儿子跟王北贝的爸妈住一起,在一家餐厅做收银,王北贝跟明熙没有任何隐瞒,说自己要养一大家子,连侄子的学费也会供到他18岁,明熙说,北贝,这是应该的。
明熙从来就不理解为了房子票子闹的鸡飞狗跳上电视调解节目的人。在她心中,家人才是最重要的,王北贝的家人就是她的家人。王北贝的侄子考了100分会给她打电话,还会说舅妈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明熙就这样心甘情愿的为王北贝的一家子奉献着,一直到有一天在镜子里发现自己眼睛下方有几条补水也去不了的细纹,明熙拿着镜子对王北贝说:北贝,我们是不是该结婚要个孩子了,我怕再不生,生不出来啦。
王北贝沉默了一下,说,还早呢,现在35岁以上才算高龄产妇呢。
明熙的工资卡是直接交给王北贝保管的,她一直不知道两个人的存款有多少,于是问:“北贝,咱们存了多少钱了?够房子首付了吧?”
王北贝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一些,明熙不明就里,胳膊肘拐了拐他:“发什么呆呢?多少啦?”
王北贝没看她,只说:“不少了吧,我上网查一下,回头告诉你。”
明熙也没往心里去,在这个突如其来结婚生子的念头产生后,明熙在短时间内决定要将这个想法付诸于实际行动,于是她上了一天的结婚装修准备的论坛,甚至连怀孕准备都看了。
明熙少年的时候看三毛的《结婚记》,特别的受触动,三毛在厨房拿了一把香菜别在草帽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麻布衣服步行去与荷西注册,比起现如今参加的婚礼,不知道朴素到哪个爪哇国去了,但是明熙就是觉得那才是别有风情的结婚记忆,虽然不至于仿效,但是她也决心不要钻石蜜月婚纱照。王北贝说,明熙,我们的钱不够首付呢。明熙说,那就继续租房呗。王北贝说,现在婚宴提前很久订都顶不到呢,明熙说,咱们不定饭店,就找家大点的餐厅就好啊,吃的还实惠,饭店的菜都不灵的。王北贝又沉默了,半响对明熙说,明熙,我觉得我对不起你。
明熙微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就先欠着呗,慢慢补偿我,还有大半辈子时间呢。”
王北贝说:“可是,我现在还不想结婚。”
明熙楞住了,王北贝好像第一次跟她说不。明熙叫他当街给自己系鞋带,他没说不,冬天的晚上要吃麦当劳,他没说不,去三亚晒太阳,他没说不,明熙就这么愣愣的想到很多事情,王北贝从来没有跟她说不,不行,不可以。
王北贝甚至没有向往常那样抱着她说些甜言蜜语的话,拿了烟走到阳台抽了起来。
明熙为这事脸臭了很久,与闺蜜数次的探讨和宣泄后,她将王北贝的这次反常行为定义为婚前恐惧症,明熙自己痊愈了,但是王北贝却一去不复返了。
陈殊的声音将明熙又拉回了办公室。明熙迷茫的看着陈殊。陈殊是那种能将恼怒的神情表达成另一种含威不怒风情的女人,陈殊说:“你说啊?”
明熙问:“说什么啊?”
陈殊:“又发什么呆了,刚才跟你说的都没听进去啊?下个月我生日,女人过了三十岁不想昭告天下的大操大办,但是你知道我是喜欢热闹的人,所以打算弄个聚会,几个姐妹淘在一起发泄下,你帮我一起想想节目。”
明熙微笑:“说到场地呢我到有几个地方推荐.”
陈殊点头:“好啊,不妨带我一家家吃过来,看看环境和菜色如何。”
明熙想陈殊到底是陈殊,再好奇也不会去主动打听她和夏余杭到底进展如何了。亦不去八卦,心存感激,欲言又止,一闪而过的神情被陈殊捕捉到,陈殊拿着Anna Sui的粉饼对镜补妆,若无其事:“有什么话对我说,欲言又止的样子。”
明熙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陈殊凑近了,一字一顿的跟她说:“夏余杭可是个好男人,你要是错过了他,天理不容,你爸你妈也不容!”
明熙叹了口气:“我爸我妈早不容了我,我想搬回家住,我爸想了想居然跟我说,回嘉定我没时间去相亲,还是先住在市区吧。”
陈殊说:“你爸妈没问你相亲有没有相出什么结果?”
明熙说:“不仅问了,还让我将可持续性接触的对象写在纸上给他们过目,我爸帮我一个一个挑入围名单呢。”
陈殊说:“雀屏中选几个呀?”
明熙认真想了一想:“有一个貌似还行,却嫌弃我太瘦,我说我吃的很多呢,他说,嗯,看出来了,都被差不多被你一个人吃光了,怎么还不长肉?你说他到底是嫌我瘦呢?还是吃的太多?”
陈殊眼睛一转:“你爸没看中夏余杭?听说他到你家登门过啦?”
明熙点点头:“去蹭了一顿饭,说我妈的腐乳烧肉好吃,把我妈乐的恨不得天天烧好给他送去,你知道我妈是个寂寞的烹饪爱好者,就喜欢被品尝的人夸奖,那个夏余杭,都跟我妈讨论起腐乳烧肉的前中后味来。”
陈殊差点将一口西瓜汁喷出来,纸巾掩口咳了半天,大笑道:“腐乳烧肉的前中后调?亏他想的出来。”
“前调的开端是小葱带来的葱香味,中调中的生姜使整个红烧肉得到升华,伴着腐乳汁,齿颊留香,最后的玫瑰来自于腐乳汁,犹如一首华丽的乐章带来回味无穷的收尾。”夏余杭双手抱胸,靠在门口。
陈殊看了他一眼,并不觉奇怪,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就到啊。怎么不知道你改行写美食评论去了?”
明熙却呆呆的:“啊?怎么你会出现在这?”
夏余杭答非所问:“你们前台没人,大门敞开,我就熟门熟路的进来啦。”
陈殊皱眉:“这怎么行,办公室偷窃都没经历过啊。”便拿起电话拨内线找行政。
明熙食指揉揉太阳穴,:“这个,你们谈,我出去做事了。”
夏余杭乜着眼:“你妈叫你回去吃饭。”
明熙吓了一跳。夏余杭继续说:“实际上是做了道新菜,邀请我去品尝,顺带便叫我带上你一起回你家。”
明熙苦笑不得,自己娘想女婿想的有点急吼吼了,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小心求证道:“你怎么会有我妈电话?”
夏余杭没好气道:“是你妈打电话给我的,自打那天在你家吃了一顿饭,你的生辰八字,兴趣爱好,连带你学生生涯从少先队到团组织中所担任的职务,最后做梦爱说梦话,你妈都跟我交代的一清二楚了!”
明熙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想。
家里的地板擦的油光呈亮,应该是新打过蜡,餐桌上不仅铺了过年才拿出来摆摆样子的碎花桌布居然还插了一瓶带露水的百合花。连沙发上的靠枕都换了一套福禄寿喜,明熙汗津津的看着家里的变化,明熙爸一脸漫不经心的看着财经频道的股评,对着夏余杭微笑,明熙觉得那神情堪称脉脉含情。
老妈在厨房忙里忙外,夏余杭从背包里拿出两条中华烟,明熙爸还没来得及客气,夏余杭抢先说:“伯父你看这个是专供机场的硬中华,也就比市面上的红双喜贵一点,帮人家办了个事,对方送我的,却不知道我不抽烟,拿去给回收香烟的黄牛也换不了几个钱,上次看到伯父抽烟,所以就索性带来了,可不是正二八经的给您带什么礼,你要还收留我多蹭几顿饭,您就收下。要不以后我可不好意思来蹭饭了。”
明熙急了:“哪好意思让你破费呢,上次那个那个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脏了,我说过要请你吃饭补偿的。”
明熙爸更急了,收了笑脸就批评明熙:“你这小囡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就会读书,不解风。。。。。。啊啊啊,那个香烟我收下啦,余杭多来吃饭哎,你伯母可喜欢你咧。”
夏日多雷雨,正说着窗外一个惊雷,明熙担心下雨,立刻走过去关窗,雨说下就下,哗啦啦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明熙爸跟夏余杭不知道说着什么,两人其乐融融,妈妈系着围裙笑意盈盈的端出菜,这样的画面笔笔皆是市井人家的幸福,明熙不由失神。
王北贝也收到过别人送的中华烟,他自己舍不得抽,明熙想他送给自己的爸爸让他高兴高兴,毕竟,每次两人回家吃饭都双手空空,末了还要打包一环保袋的乐扣乐扣。王北贝终究还是换了钱给明熙爸带了条红双喜,说爸爸抽习惯了这个。明熙也没在意。他们在一起好的八年,王北贝孝敬明熙爸的东西屈指可数,王北贝说明熙爸退休工资那么高,什么都不缺,唯独就少个女婿陪他下棋,打麻将。所以每次上门都要跟明熙爸杀上一盘,王北贝就喜欢做在窗前的位置,光线照射在他的身上,勾出一道金色的轮廓,王北贝,王北贝。。。。。。
明熙妈提高了声音叫明熙:“你这孩子,又发什么呆,洗手摆碗筷啊!”
饭后雨停了,明熙心里暗吁一口气,她担心爸妈因为雨太大而留客住宿,而爸妈根本没留宿的意思,包括对自己的女儿,说太晚了早点回吧明天一早还要上班,明熙你也一起回市区吧,免得明天一大早赶公交车。明熙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被老妈塞了两盒乐扣乐扣给推出了家门,夏余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分明一脸幸灾乐祸。
车到明熙租房的楼下,夏余杭打了个哈欠说太晚了快点上去吧。明熙哦哦拜拜就跳下了车。五楼的老公房爬的气喘吁吁想起以前王北贝第一次送她回家,坚持送到门口,说楼梯有坏人怎么办。看她开门进去才放心离去,即使不能送她回家的时候,也再三关照明熙到家给他电话,他总是那么的细心。
明熙洗完澡,习惯性开窗却看见夏余杭的车依然停在原处,明熙奇怪的拨夏余杭的手机,打通却无人接听,一下两下三下,突然车子发动一溜烟似的开走了。明熙不由莞尔,什么人啊,就这样也能困到睡着?
雨淅淅沥沥竟好似下了一夜,醒来,头疼欲裂,眼涩、眩晕、全身发痛明熙在尚有意识时,第一反应就是电话给上司请假。陈殊嘱咐她快点去医院,明熙却只想睡觉,迷糊中说不想去医院排几个小时的队,没有病假单情愿用年假抵扣,然后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听到似乎有人敲门,明熙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渐渐又安静下去,又是一阵擂鼓般的敲门声,明熙吓了一跳,拖鞋都没穿奔过去开门,打开,却是一张表情很严肃的脸。夏余杭。
明熙一闪而过的失望。夏余杭劈头盖脸的第一句就是:“你手机怎么关机?”然后拉着她的手就往屋外拖,明熙微微喘息,解释自己睡一觉就好,并不用去医院那般麻烦。夏余杭一声冷笑,明熙不知道怎么就只能妥协了,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欠他的,在他面前没来由的心虚。
明熙换了套衣服,穿上鞋子跟着夏余杭出了门,一路上两人谁都没主动说话。明熙尴尬的轻轻咳嗽了一声,夏余杭不动声色的关了车里的冷气,就这样开到了仙霞路。
这家医院居然没有人山人海的排队景象,空气里也没有消毒水的味道让人无端的紧张,候诊大厅人不多,居然静悄悄,夏余杭已经预约好了医生,明熙被护士带到了诊疗室,也不过就是测体温,听心跳,量血压,看了下喉咙,然后建议指尖采血化验确认是病毒还是细菌感染。开了药,就可以回去了。明熙还是忍不住的轻轻说:“我说没事吧,只是病毒感冒而已。”
夏余杭嘴角一沉,明熙立刻不做声了,到了一楼付款,还没来得及起争执,夏余杭便递过去了一张银行卡,而明熙抢回账单看数字:1890!
明熙怀疑自己是不是烧的眼睛花了,揉揉眼睛,1890!惊异的抬头睁眼看看四周,夏余杭却微微一笑,他就是喜欢看到她这样的神情,无辜的,惊讶的,游离的,漫不经心的,他牵起她的手,坚定的说:“回家吧。”
回程的路上,明熙忍不住的问这是家什么医院?明明就是抢钱,夏余杭是医托还是什么,1890看一个感冒?这钱付的极不甘心,夏余杭只说,我又没让你还。明熙叹了口气,可我没打算欠你。
两人别别扭扭的回到明熙的小屋,明熙盘算着怎么谢客及谢绝来客继续待在她这里,于是小心翼翼的说:“我要睡觉了。”
夏余杭点点头:“嗯。”
明熙疑惑的看着他,然后说:“那就恕不远送,您走好,今天谢谢你,我现在没这么多现金。”
夏余杭皱眉:“你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自说自话的打开冰箱,说:“你现在要补充维生素C,要多喝水多喝些橙汁。”又拿了水壶烧水。
明熙看他反客为主的样子,只好随他去,心里默念你可别学电视上那样,我不要吃粥,你快点回去就行了。
不过天不遂人愿,夏余杭到是一副驻扎下来的样子,却并没有什么进一步动作,只自己一个人在客厅,打开了电脑,隔三岔五的进来给她测量体温,端个果汁递个水之类,别说米粥,他自己还是吃的批萨外卖,而明熙,什么都没有。
明熙一觉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凝神侧听了一下,并没有听到客厅有什么动静,也许那人已经走了吧,她出了一身汗,人却觉得痛快多了,起身伸了个懒腰,将头发用右手上的头绳简单挽了个髻,走到客厅,却怔了一怔。夏余杭抱着电脑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浓密的睫毛在眼帘下重重的倒影,原来,他长的是这样的好看。
明熙叹了口气,上前摇醒了他,夏余杭惺忪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按在她的额头上,大大的手掌带着温凉的体温,明熙不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夏余杭若无其事的抽回了手,说:“退烧了,我就回去了,好好休息吧。”
明熙带着些许的感激和愧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夏余杭背起电脑包,脚步有些迟疑。
天一点点暗了下去,万家的灯火一点点亮起来,明熙坐夏余杭离去的位置上,任由房间陷入黑暗,楼下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明熙向外望去,原来夏余杭竟然没有离去,而车位的主人也驾了一辆车回来。
明熙看着夏余杭的车,车后灯红的像簇火焰,消失在夜幕中。
如果注定不能给予我期待的结局,那么就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
明熙放下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