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阿靖!”
辽阔的草原一望无际。正是水草丰肥的季节,晚春的暖风吹过时,半人高的青草轻轻晃动着,发出簌簌的细微响声。羊群安静地咀嚼着,偶尔有一只调皮的羊羔拗着嗓子嫩嫩地叫上一声,便引发一大片附和。
此起彼伏的咩咩声并没有淹没少女的呐喊,但牧羊的少年却装作没听见一般,笨拙地握着手中的剑,重复着几个并不复杂的招式,没有回头。他还在生同伴的气。
“又挨师父打啦?”
迎面跑来的少女正是铁木真最宠爱的的女儿,唤作华筝的。生得十分健美,发辫粗粗,略有些毛躁,大抵是晒多了太阳的缘故,皮肤也略有些粗糙。气色很好,脸蛋相当红润漂亮。此时见好朋友不理睬自己,也不见怪,只呵呵笑起来:“怎么了嘛!我是乱说的,又不是骂你。谁叫你师父下手那么重呀。”
少年生得浓眉大眼,皮衣皮帽,打扮得相当朴实。卷了一截的裤腿上,还有些刚沾上的泥。他本家不在此处,是随母亲避难来的;孤儿寡母,自然不甚阔绰。偏偏这几年这孩子又长得飞快,新做的衣裤,不几个月就紧巴巴贴在身上。他母亲无可奈何,只得将衣服做得大些,以求多穿些时日。上衣倒还好,大了些倒也无妨。裤子却很是麻烦,长了一截,便拖在地上,邋邋遢遢不成体统,只得卷起缝上。只是这般卷着,又像个挑脚汉了。
“喂,姓郭的,不要不识好歹。”少女哄了他几句,没得到回应,不高兴地将手中马鞭举了起来:“小心我打你嗷。”
“你骂我就算了。还骂了我师父。”那唤作郭靖的少年终于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皱起了两道浓眉。
“谁叫你总练不好,不陪我玩。哼。你大师父那个老……”少女瞥他一眼,不情不愿将“老东西”三个字咽了回去:“你大师父打你那么狠,你还护着他。再说了,你们本来就是南人嘛,又没说错。顶……顶多我把卑鄙两个字去掉就是咯。也不让你们滚回去。”
“行吧。”少年闷闷道。
“那你不生气了?”女孩儿笑起来,挽起同伴的手臂,仰头时,红红的脸像花朵儿一样美丽:“托雷给了我半边鹿腿,咱们烤着吃吧。”
“我……”郭靖为难地挠了挠头,道:“我师父教的剑法,我还没练会。你自己去吧。”
“反正你就是练一整天,也练不会的。”华筝咯咯大笑,故意气他道:“说不定练错了法门,还会退步呢。”眼见伙伴气愤地撇开了头,跺脚道:“你不去,会后悔的。术赤带了一个极漂亮的南人回来,要审问呢。你不想见我爹爹断案吗?”
“不想。”郭靖摇了摇头。但听说这人是南方来的,又起了些兴致:“是苏杭地界的人吗?”
“不知道。”华筝撅着嘴,道:“我没见着。有人说要拿他祭天呢。术赤说宋人狡猾,不说实话,就拿去喂豹子。可是我觉得不该拿人喂豹子——活活儿咬死,多疼哪。”
郭靖听了,浑身一震,紧紧攥着拳头,说不出话来。他自幼生长于草原,但因着母亲教诲,常对故乡有许多期待与想象。李萍常说苏杭一带极为繁华,当地人善于经商,又很会生活,文化礼仪俱比北方强盛;但华筝却说南人狡猾,心眼很多,遇上必定吃亏。他到底是个宋人,总归愿意把自己老家的人们往好处想。听到这些话,心里便很不舒服。
“咱们一起去玩一会儿嘛。”华筝见他这副模样,知道有些动摇,便恳求道:“吃完鹿肉再回来练剑,也不迟啊。”说着便吹起口哨,帮着将羊群赶回。
正值此时,数名蒙古军士骑马驰来,当先一名十夫长驰近时翻身下马,向华筝微微躬身,说道:“华筝,大汗叫你去。”其时蒙古人质朴无文,不似汉人这般有诸般不同的恭敬称谓,华筝虽是大汗之女,众人却也直呼其名。华筝道:“干甚么啊?”十夫长道:“是桑昆和都史到了。”华筝立时皱起了眉头。怒道:“我不去。“十夫长道:“你不去,大汗要生气的。”
华筝幼时由父亲许配给王罕的孙子都史,然而都史为人骄纵,她心中很不喜欢。这时默不作声,磨磨蹭蹭不肯前往。挨了一会,强拉着郭靖一同去了。
二人赶回羊群,来到铁木真帐外。酒宴早已摆齐,桑昆与铁木真并坐于首席。都史站在他父亲身后,见到华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又见郭靖一并进来,便垮了脸。铁木真见了女儿,对王罕笑道:“咱们喝个痛快,叫孩子们一起玩一会。”又对华筝喝道:“你是主人,需要好生款待都史!不要扭扭捏捏。”
郭靖被华筝扯了来,实在老大不愿。他虽然也舍不得让华筝嫁给这个可恶的小霸王,但那好歹是以后的事儿;单说眼下的话,倒是他比华筝惨得多了。他看着都史不怀善意地朝自己瞟了一眼,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不知这家伙又要出甚么坏主意。天可怜见,上回被这小子扭伤的地方,还没好全呢。
刚出帐门,华筝便抢先道:“我们去找托雷玩,怎么样?”她知道都史在心中算计郭靖,因此有意借哥哥的力来镇压这臭小子。托雷在四人中最为年长,如今年近二十,已经生得十分雄壮。在他身畔,都史讨不着便宜。
都史的谋划不在此刻,便只笑嘻嘻依了她。三人来至托雷帐中,却没见着一个人。只有一张地图孤零零摊在书桌上。
华筝摸着发辫,想了想,道:“一定是找术赤去了。”这几年托雷已经开始领兵,遇着棘手事务,常常向大哥术赤请教。因此和术赤在一处的时间,倒比同小妹子在一处的时间还长。
三个孩子又转到术赤门外。尚未进帐,便听到叮叮当当的摔打声。
术赤的亲兵们见是华筝来了,掀开毡帘。郭靖越过华筝肩头往帐内望去,只见一个瘦削青年,双足赤裸,脚踝处铐着一节长长的铁链。一见有人进来,立刻缩到帐角,脸上浮现出警惕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