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
胖子当时确实是心存担忧才追出去的。
追出来时，张起灵坐在廊道边的护栏上，一脚耷拉着踩在地上，一脚弯起踏在木栏上，抓着自己的手腕，胳膊环膝，头低垂着，仿佛想要把自己掩藏到自己的膝后似的。
在旁边的窗台上，胖子看到他的碗筷。
筷子交叠着搭在碗沿，看起来一点都不稳当，感觉吹点风过去，筷子就要晃晃荡荡地掉下来——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张起灵。
怎么说呢，非常不符合礼仪规范！除开油水少颜色淡，这看起来完全就是小三爷的碗筷嘛！
当然，小三爷现在多少是个一家之主了，也就和他们外出的时候放纵，平时的形象维护都很到位。
胖子放慢脚步，心里发愁。
虽然知道张起灵和神仙姐姐——这称呼叫得很违心，单看表面真的觉得是个学生妹妹——关系密切，但到底个什么密切法，张起灵又抱有什么想法，他是不清楚的。
这可不能乱安慰，扯半天反而捅人心口上，那不是好心办坏事儿吗？
而这一切的想法，在他看到张起灵稍稍抬起头时，就全部推翻了。
——他脸上挂着笑。
胖子在心里大呼卧槽，头皮发麻，全身皮都绷紧了。
实在是他的笑容前所未有地温和明亮，让人不敢相认，胖子甚至有一瞬间在想：糟了，他是不是疯了。
不然就是胖爷疯了，竟然出现这种幻觉。
幸好这个笑容很快沉寂下来，只在脸上残留些许余温，清浅而淡漠的表情让胖子找回些许熟悉感——即便如此，也是往日难得见到的淡淡笑容了。
胖子难得怔愣在原地。
这小子……莫非真的是在开心吧？
他仔细回忆那神仙姐姐的话，什么“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要是出意外，你肯定会先死”，这其中难道有什么他听不出来的言外之意？在他听来，真的感觉是那种轻贱生命、满不在乎的感觉啊。
而且当时张起灵出门的神情，那种紧绷感也不是错觉啊。
……当然，仔细想想，要真的生气，肯定顾不上拿上饭碗了，是吧？
这个情况就很难评，总的来说大约可以粗暴概括为，感觉自己多管闲事了。
这就让胖爷很为难了。
然而出乎意料地，张起灵起身自己过来接过菜盘，低头温声说：“谢谢。”
吓得胖爷一把就把菜盘攥紧了。
一下没扯动的张起灵：“？”
“啊这…”胖子回过神，眼珠一转，嘿嘿道，“你还真打算一盘都拿走啊，给你夹点我们还要拿回去吃的。”
张起灵：“……”
张起灵闷闷不乐地拿起碗筷，飞快夹了满碗就走。
一个不留神菜盘子空了大半，给胖爷都整乐了。
“你小子……”
既觉得反常，又倍感欣慰，心中困惑没有解开，但那也不是非要得到答案的事情不是吗。
不论是吴邪，还是张起灵，他们能开开心心过好自己的日子，胖爷高兴还来不及。
他笑着摇了摇头，扭身正要回屋，就这么一看，除了张起灵的背影，吴邪正站门口端着碗冲这边挥着筷子，那不知名神仙姐姐也坐在台阶上，不讲究地就叼着辣椒嚼。
……这些家伙！别真把出门下斗当旅游啊！
不管了，吃块鸡肉先。
真香！
-
无形又不可捉摸的归属感得到确认，那些稍纵即逝的温暖好像也得到了贮藏的空间，不再如沙漏一般流失，而是在心房中快速堆积起来。
那些他感知不到情绪的记忆，因心境的明亮也变得更加清晰而广博，将象征着伤痛无助的记忆清扫；他甚至忽然想起某一次列车上的旅途上，擦肩而过的情侣。
——忽然能够在属于他人的依偎中，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温存。
那些在失忆中重拾的，带着余温的灰烬，似乎也重新燃烧起来。死寂的回忆变得多彩而鲜活，记忆里一次次向自己跑来的吴邪，瞪着眼睛大声呼喊的胖子，甚至废话连篇的黑瞎子，以及曾经许许多多曾经对他释放过善意的陌生人……炽烈的情绪与温度时隔数十年甚或百年才终于回到他的心脏。
一把篝火烧进心脏，带来的冲击难以想象。那些本可细水长流却强行积累如山的大喜大悲，让他时而想大笑，时而想大哭，几近癫狂——唯有靠近这一切的源头，才能感到平静。
平静，却并不压抑。
比天地更宽阔的包容，却不让人感到迷失。
他忽然能够理解记忆中那个坦诚又温柔的自己。
在这样的平和与温暖中长大，确实就合该成为那个样子。
感到自己被保护着，反过来又产生了保护的欲望……家的感觉，不外如是。
因为自己也是家的一份子，为了家人，为了家，首先也应当要保护好自己。
无谓地消耗自身去付出，那不是比野兽更加疯狂吗？
越是回忆，越感到恐惧——那样疯癫的，如高空走铁索的生活，他竟然安然无事地走过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这是一种怎样不可思议的奇迹？
他第一次被如此霸道的情绪冲刷，迫切地希望找人倾诉，而那个人不可以是吴邪，不可以是胖子，更不可能是远在天边的黑瞎子——他绝不想说到一半突然大笑或大哭出声，他甚至怀疑走到他们面前，吐出第一个字就要带上颤抖的腔调。
只能是她，必须是她。
那个把自己拉出来，带他逃离往日灾难的人。
他其实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她面前哭出来，但他心里觉得，对象是她的话，哭也没关系，笑也没关系，怎么样都可以。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他走近时，心情就莫名其妙地平和下来，满腔的话忽然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只好从过去开始说，一开始还在捋时间线，后来无所谓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时上一秒还在讲两天前的事情，突然又跳跃到两个月前、好几年前。虽然她并没有作出太多回应，但他知道每一句话她都在认真倾听。
到后来，分明已经说尽了过去，却还想要再多说一点现在，再多聊一点未来。
他中途去茶桌喝了几次水，每次回过头，本能都先理智一步向她走去。
想要……回到她身边；就如她所说，渴望回家，而她就是自己的家。
关于未来，他其实没有太多想法，最核心的“想要留在你身边”，总归没有说出口，挑挑拣拣地讲自己过往的，延续到现在依然有所执念的心愿，也只有两个。
一个是吴邪，一个是张家。
这几年，他一直在追逐自己的回忆，对吴邪的困境不至于视而不见，总归是照顾不全，还反过来受了他不少照顾。这样的情谊，他非常珍惜。其中牵涉的张家事宜，那就顺带处理，留一分情面不能更多。
关于张家，他主要在乎的还是族人——尤其是和他一样，用一生流浪，无家可归的族人。
可能是他天生福薄，受了天大的幸运，就非得把这份运气散出去才会觉得安心吧。
至于她所说的放弃长生，区区这点小事，放弃不了的人就不必要在乎了。
他发自内心地觉得，此刻呼吸的每一秒，都是远远超过长生的恩赐。
在这一晚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会是这么粘人；就像在这一天之前，他也不曾想象过自己会突然情绪丰富到几近失控。
赖在她身边不走，迫不及待地在她身旁躺下的时候，他既没有考虑过安全保护，也没有想过什么男女大防，就只是单纯的——
请让我留下吧。
如果可以，请再亲近一点吧。
不这样得寸进尺一些，他要如何安眠呢？
虽然迟了很多年才察觉，但是啊，他好像真的有一点，被你们宠坏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