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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他说:“你牙齿上有条菜。”

      坐在游戏厅那张已经污糟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麻布沙发上,我开始掰手指算日子。
      和沈俊住在一起已经一个多月了,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回过家,也没跟安成要过一分钱,除了抽烟喝酒被禁止外,我的花消被沈俊统统报销。
      请沈俊吃过羊肉粉后,口袋里剩下的六十多块钱,原封不动的躺在里面。

      “你最近都跟沈俊混一起?”老板递过个茶叶蛋,一屁股也坐到了我旁边。
      点点头,我认真的剥着蛋壳。
      这是隔壁老岳家的茶叶蛋,卤得很好吃,吃完基本是口齿留香——当然,是茶香。
      可是我更喜欢吃蒸水蛋。
      “那……你晓得沈俊不?晓得他是做什么的不?”老板把茶叶蛋往手里一捏,一阵嚓嚓声后,摊开手掌,他把我手里正一块一块剥壳的茶叶蛋接了过去,把他手里的递给了我:“这样剥得干净,剥得快。”
      愣了愣,我还是接了过来,把手里剥得拉杂的递了过去。
      一撕一揭,果然整个壳都剥落,里面是茶色的鸡蛋,热热的,引诱着我的食欲。
      张开嘴,学着他们吃东西的豪爽劲儿,我一口咬掉一半。

      两口解决了手里的茶叶蛋,老板把手里的那个也递给了我:“吃吧!”
      没有客气,我又吃了。
      “沈俊做什么的,你知道的吧?!”老板又问。
      “在红太阳上班的。”我答。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恩,他说他在里面坐台当鸭子。”
      老板握着搪瓷缸的手顿了顿,我主动接了过来。

      搪瓷缸里盛的是老板自己炒的茶,在当地管这叫土茶。就着搪瓷缸,放在蜂窝煤炉子上熬出来的一种茶,很浓,很苦,却余味绵长,绝对不逊色于那些个名茶。
      抿了一口,喉咙里的鸡蛋合着郁涩的茶水,顺了下去。我把搪瓷缸递给了老板,我知道他有话要说。
      “你……唉,你还小,少和沈俊那样的人混。”
      我不解,老板却没再说什么,接过搪瓷缸,回了柜台。

      沈俊晚上上班,我就混在游戏厅,反正他下班了就会来接我去吃宵夜,然后再回狗窝。
      不到下午,我们都不会出那个狗窝的。
      那样的日子,相当满足,相当惬意。

      沈俊比我大六岁,每当他拧着啤酒瓶喝酒时,总会说:“安徐,你娃儿什么时候长大啊?老子一个人喝酒一点也不安逸。”
      而那时,我刚从外面厨房进来,手上端了两盘炒好的下酒菜。
      沈俊的狗窝就一个房间,直通的农民房,吃饭用的茶几就摆在床跟前,床经常被当椅子使。厨房在走廊尽头,而厕所却在楼梯口。
      他是个奇特的人,懒得奇特。
      他笑言:“安徐,要是你哪天发现我不见了,利马要打110。”
      我问为什么。他说:“那样的话,既报了警来侦察现场,又喊了来殡仪馆来收拾长毛的尸体,一举多得。”
      被他恶心的我险些吐了,转身准备把手里的菜倒厕所里,也比给这恶心的人吃来得强。身子转了一半,胳膊却被他一把抓住,扭了回来。还吱哇乱叫:“喂喂喂,你不给我吃饭,我现在就会死。”

      恩~我没说过吧?!
      其实我很会做菜,跟外婆学的。
      早些年,外婆每次去赶集卖鸡蛋时,我就一个人在家。而外婆在出门前,总把剩菜和剩饭给我用纱篱盖在桌上,以免我饿了没东西吃。
      就有那么一次,鸡笼的门不知道怎么松开了,鸡全都跑了出来。这些鸡可是我和外婆唯一的经济来源,我一看就急了,到处追赶那些扑腾乱飞的鸡。
      追着赶着,一只被我追急了的鸡,钻进了堂屋,扑腾着飞到了桌子上,纱篱给掀落地上,连带着桌上的碗也滚了下来。
      外婆给我准备的饭菜,如数奉献给了土地爷。
      中午了,饿了,要吃饭啊。
      没办法之下,我只得自己动手了。
      我还记得我做的那第一餐饭——番薯粥,不,应该叫番薯饭,而且米还是夹生的,番薯几乎没有,全部成了黑糊糊的锅巴。
      傍晚,回来的外婆舍不得教训我,更是心疼的做了一顿饭,把我的小肚皮吃得饱饱的。
      后来外婆也认真教起了我做饭,我也认真的学了起来,我想帮外婆做点事,当时的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外婆说:“君子远庖厨,在徐家向来不管用。”
      我不懂外婆话里的意思,鉴于我后来烧的菜,连外婆都说好吃。只是,她不让我做,说我的手该是握笔的,而不是拿菜刀的。

      自小外婆就教我要自立,特别是个人卫生。
      我记得外婆说过:“看一个人的素质,就要从他身边看起。比如这个人讲不讲卫生。”
      很显然,沈俊素质不怎么样。哈。
      从在沈俊家那张已经发黑的床上醒后,我就把沈俊赶下了床。潜意识里,我觉得:住了人家家里,怎么也得帮点忙吧?!
      沈俊东倒西歪的下床后,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嘀嘀咕咕的出了门。
      再次回来时,沈俊手里拧了一个塑料袋和一个塑料小水桶。塑料袋里是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小水桶有耳锅那么大,里面是热的绿豆稀饭。
      一推开门,沈俊望了望,一脸疑惑,倒着退了出去。
      一分钟不到,门嘭地一声,被人一脚踹开。
      沈俊把手里的东西往那张被擦得裎亮的茶几上一放,冲到我跟前,指着房间:“安……徐,这,这是我那狗窝?”
      我抖开抹布,晾到窗户外铝合金栏杆上,点头。
      沈俊揪着我的衣领:“你,你,是你打扫的?”
      我又点点头。
      沈俊松开手,一屁股坐在那张把床单撤下来,只剩木板的床上,瞅了我一眼,傻不拉叽的笑道:“嘿嘿,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崽儿居然会收拾房……间。”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似乎看见沈俊的眼睛特别的闪亮,里面似乎存了不少的近乎水波一样的光芒。
      打那以后,我获得了狗窝的居住权,成了这个狗窝的另一个主人。沈俊交房租水电,掏钱买菜买米买油盐;我却负责收拾家务,洗菜做饭。

      沈俊喜欢吃鱼背肉,喜欢吃苦瓜,喜欢吃青椒,喜欢吃姜……这些都是我不喜欢的。
      炒了个青椒猪肝、西红柿鸡蛋、蒜蓉空心菜,还打了个青菜豆腐汤,这就是我们的早餐午餐加晚餐。
      沈俊饭量大,我一碗饭就饱了,他基本能把高压锅里的饭吃个精光。
      吃饱了后,我就收拾了碗筷去厨房,临出门时,依稀听见沈俊在说:“安徐,你要是女人该多好啊!”
      嘁了他一句,横了他一眼,惹得沈俊哈哈大笑,笑跌到床上,后脑勺磕到墙,发出清脆的响声后,我觉得解气了。

      沈俊喜欢说冷笑话,都不知道从哪听来的,相当冷场。
      这天,依旧是我收拾好碗筷后,把茶几仔细的擦了一遍后,才摆上了从老板那贫来的土茶。
      沈俊抓着搪瓷缸就猛灌了一大口,然后咧着嘴,坐到我旁边剔牙,他又要开始讲冷笑话了。

      他说:有一个手榴弹,一天,它吃完饭,清了清它的牙齿,突然发现牙缝有跟刺,它就用力的把它拔了出来,结果……它就爆炸了。

      习惯了他这样的冷笑话,我根本就没了开始卖面子的假笑,直接横了他一眼。
      这次沈俊没像以往那样顾自狂笑,反而静悄悄的。很意外。
      我侧头,发现他正盯着我。
      我问他怎么了。
      他说:“你牙齿上有条菜。”
      他说:“安徐,我帮你把牙齿上的菜剔了。”
      趁我怔愣的时候,沈俊已经俯了过来,一手擒住了我的身体,桎梏在他怀里,一手将我后脑勺摁住,含住了我的嘴,舌头也放肆的溜了进去,扫过口腔,扫过每一个牙齿。
      他,真的在帮我剔……牙么?

      我当然不至于笨到不知道沈俊对我做了什么,我也知道那是亲吻,而且还是深吻。
      我还知道,那,应该是我的初吻。
      那么,这应该属于意外吧?

      家家有电视,电视上也在演。
      若连这些还不懂的话,真的是白痴了。

      事后我们都没说话,自然的,我当那只是一个玩笑,只是习惯开玩笑的沈俊的一个小小恶趣味。
      不过,在那次之后,沈俊开始在上班前,带我去录象厅看录象,而不是让我去游戏厅打机。

      那时啊,一条长百米的街上,至少有十来家地下录象室,很多港产电影都在那里播放。
      同行虽多,却家家都是门庭若市,生意好得诡异。
      门票也是按时间段来区分的。比如:你看三个小时,就买五块钱的票;你看八小时,就得买十块钱的票。比电影院要便宜很多,实惠很多。

      沈俊上班之前,就把我丢在录象室,说是在这里累了可以在里面小睡一会。
      因为录象室有不少小小的包厢,用三合板隔开,里面有个双人小沙发,沙发前有个小茶几。
      进包厢的消费比外面多一倍,不过也就两个人的价格,二十块。
      相比在游戏厅的花消,这二十块也不算多,我也答应了沈俊,他离开之前,总会在外面买很多水果零食丢茶几上,说是怕我饿着,吃的喝的得准备充足。
      对于沈俊这样的安排,我当然是接受的。
      先将那次另两人尴尬很久的剔牙事件排除在外,因为沈俊对我真的很好,在外婆离开后,沈俊是唯一一个对我嘘寒问暖的人。

      我不嫌弃沈俊的职业,愿意和他腻在一起,即便如此,沈俊也是自食其力,只是方法悖论,不被世人苟同罢了。
      我不嫌弃沈俊,还有一方面就是:他不计较我的不坦白,因为我从未和他说自己的事一样。
      沈俊总是对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等有一天你想通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他这样的迁就,这样的纵容,总会使我不自主的又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总会使我想起不在的外婆,心下又会迎来一阵黯然。
      认识沈俊之后,沈俊便和那个人的影子重叠,他们,都是一样的宠我,疼我。
      有时候,连我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抑或,我潜意识里,把沈俊当成了那个人。

      其实,我是不相信那个人会失约,真的,一点也不相信。
      我想,我还在等他的解释……哪怕,现在再谈相见,很遥远,很不切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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