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魂备忘录》火雨金岚

2、第2章 那就试试看吧

　　林瑞心理医院，整栋楼是坐南向北，大门在西北角。医院的规模，并不能比肩市级综合性医院，索性就没设院门和专门的停车场，就一独楼。
　　整栋大楼呢，据说是由一个工厂改建的，一共三层。风医生的诊室，在三层东侧的最后一个房间。这个位置，相较其他诊室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民间有一种说法，医院的东侧为天医方，有利于疾病的治疗。这里面有没有科学道理暂且不论，至少啊，经常能看到太阳的升起，这对于一个人的健康来说，好处还是很多的。
　　风医生三十出头能混到这个位置，凭借的完全不是学历资历之类，而那些东西，到了心理医学这个领域，经常是不起作用的。
　　林瑞心理医院，在C市是首屈一指，放眼全国也小有名气。据说啊，这家医院的诊疗过程千奇百怪，完全不像西医那样，循着标准化程序进行。风医生，正是凭借着康复治愈率百分百的传奇业绩，成为了医院的首席医师。
　　肖含，半年前从国外留洋回来，她完全有资格做国内任何一家心理医院的正式医师，却甘愿给风医生做了助理。她的打算，是想先沉下心，适应一下国内的环境，积累一定的临床经验。
　　想要快速积累经验，最好的办法就是找高手学习了。
　　所以，肖含便选择了风医生，她来探究这位所谓传奇医师，到底是徒有虚名，还是真有本领，毕竟在这世风日下的年代，骗子从来是不缺的。
　　半年的医师助理，让肖含见识了不少在书本上瞧不见的诊疗方法，甚至有些治疗方法，至今也不得其解。而作为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高材生，肖含却并不能说完全拜服于风医生，因为她觉得，若是自己使用了其他方法，一样可以让这些患者获得康复。
　　肖含的自信心很足，她坚信只要患者得的是心理疾病，自己就有能力找到解决办法。
　　而今天这位，从市第一医院送来的患者，怎么看都像是走错了地方。
　　“我是新闻一加一的记者方天月，屏幕中出现的位置就是林瑞心理医院。本月2日，也就是前天下午，发生在保工区振安街祥和小区的杀人案件，出现了一位间接的受害人，她是一名年仅五岁的女童。我们了解到，就在案发时，这名女童在家中近距离完整地目睹了，嫌犯血腥杀人的全过程。
　　其后女童就陷入昏迷之中，直到现在还未苏醒，这位女童的母亲当时也在现场。
　　报警之后，警方第一时间，护送女童到公安医院进行施救，后又转至市第一医院。不过遗憾的是，经过了一天多的施救，病人的情况并没有得到好转，据第一医院主治医师透露，病人的体征暂时还是平稳的，但经过尝试，常规的治疗方法未能让女童苏醒，如果这种状态持续超过四十八小时，有可能引发脑死亡，也就是植物人。
　　医生表示，下一步的治疗方案，可能需要用到风险较高的刺激性药物，而在这之前，还需要征得家属方面的同意。由于病人家属也就是女童的母亲，目前的情绪并不稳定，又考虑到女童的年龄过小等因素，所以医生建议，能否先尝试一下，用心理干预的方法，使女童病情得以改善。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林瑞心理医院的一楼大厅，可以看到患者母亲的情绪现在仍比较激动，并不方便接受采访，据说院方已经安排了本市最好的医师，正在制定治疗方案，并且马上就会实施，但是究竟有没有把握能让......”
　　这位正在报道的女记者没有注意到，在自己头顶的上方，也就是大厅的二层，站着一位医生，他将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和她的母亲，以及全场各相人等的神色表情，都尽收眼底。
　　风医生两手相背，面无表情，和平时的气场迥然不同，他跨步走下了楼梯，拍了一位警察的手臂，自我介绍以后，两人低声简短地交流了事情经过。
　　听完了经过，风医生走到女孩母亲近前，对方一脸紧张崩溃的神情，正半趴在病床前试图唤醒女儿，风医生伸出左手，按在了母亲的一只手上，母亲茫然抬头，两人的手并没有移开，风医生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母亲急忙想做出俯身下跪的姿态，又被风医生扶住。
　　风医生凑到母亲身侧，低声交谈了几句，母亲先愣了几秒，然后缓缓点头，再之后又重重点头以示确认。
　　风医生握着母亲的手，寒暄了几句，而后就缓步离开了。
　　短暂的接触过后，母亲不知怎的，居然没了之前紧张崩溃的情绪，显得冷静了许多。
　　这几个细节，被记者方天月捕捉到了。她有点像嗅到猎物一般，开始与周围的护士打听起这位医生的情况。
　　风医生快步回到了诊室，肖含也通过电话那头，了解了个大概。
　　风医生开始对肖含叙述案发现场的情况。
　　被害人为男性，是放高利贷的，嫌犯为女性。嫌犯的配偶，两年前因欠债躲债音讯全无。两年来，嫌犯一直被高利贷这边索债追讨，最终忍无可忍走向极端。昨日，她将被害人引到三楼房盖，用事先准备好的绳索从身后勒住被害人的脖子，想要直接勒死被害人，被害人试图挣脱并向房盖边缘逃窜，两人有过一段时间的僵持，之后嫌犯见被害人恐要跑掉，遂用提前准备好的钢刀从上向下直插入了被害人的脑壳，导致被害人当场死亡。
　　作案后，嫌犯并没有逃离现场，警察抵达时，嫌犯已经在家洗好了带血的衣物，并整理了房间。
　　昨日飘着小雨，行凶的地点叫祥和小区，这个名字，是旧城改造重新规划时起的，祥和小区并没有物业公司，也没有封闭管理。
　　这是一片类似于城中村的建筑，有的楼房之间相隔不到一米，还有楼中楼，楼上楼的情况，嫌犯在行凶过程中，并没有察觉到，就在隔壁楼四楼的一扇窗户里，有一对母女离他们很近。
　　母亲是坐身背对着窗户，正面抱住女孩，一动未动，也不敢出声，更不敢看，当时应该也是吓傻了。母亲在意识混乱状态中，本能保护女儿的错误动作，导致了女孩视线始终向外，目睹到了行凶的全过程。窗户防晒膜让行凶者察觉不到屋内有人，而屋内的人，却能看清楚外面发生的一切。
　　“剩下的事情，我们都已经清楚了。小含，目前的状况，你怎么看？”风医生看向肖含。
　　肖含思忖过后，回答道：“简单来说呢，女童目前出现了一种大脑故障。在偶然遇到极特殊事件时，大脑思维发生多次中断，而无法从中断状态脱离。
　　儿童或幼儿，由于认知范围有限，相较于成人来说，更容易触发这种故障。同样的，也是因为认知范围有限，倘若发生了这类问题，会比成人更难恢复。”
　　风医生：“哦？那针对这种情况，有什么治疗方法呢？”
　　肖含：“解决大脑宕机，要分两步。第一步要准确找到造成大脑故障的原因，一般来说，这一步并不是很难。难的是第二步，围绕所找到的致病原因进行施策，让患者恢复到正常状态。病情越重，恢复周期也就越长。
　　我们面对的这类患者，大部分是受了惊吓，或者刺激。而惊吓和刺激，是很难让人直接陷入昏迷的。”说到这里，肖含放慢了声音，她的言外之意大概是，这个案例是一种很特殊的情况。
　　风医生又继续追问：“那你已经看出，造成女孩大脑故障的原因了吗？”
　　“造成女孩大脑故障的原因，应该并不是目睹了杀人的全过程！”肖含一句惊人的判断，让风医生顿时坐直了身体，双目如电注视着她。
　　肖含也略微坐直了身体，继续说道：“目睹杀人全过程，只能让女孩产生一般性的惊吓，而俗话说，母子连心。她母亲由于担心自身安危，更担心女儿安危，身体行为失控，当时可能僵硬，也可能颤抖，呼吸与心跳节律突变，这种状态直接映射到了女儿身上，母亲的拥抱本是熟悉不能再熟悉的感觉，而这次却产生了从出生开始，从未经历过的陌生感觉。
　　长时间保持感觉错乱，让女童的大脑发生了严重的故障，再加上眼前的惊吓画面，才共同促成了目前的结果。”
　　“不愧是高材生，没见到患者，就能做出这番判断。”风医生微笑地赞许了肖含，随后又继续提问：“既然找到了造成故障的原因，那么如何让患者恢复正常呢？”
　　“风医生，我们这次恐怕......恐怕没什么法子了。”肖含本来坐直的身体，松软了下来，刚才那副镇定自若的语气，又转为了颓然。
　　她接着解释说：“对于一般的病症，我们可以结合个体自身情况，制定一种或多种方案进行尝试，比如可以模拟重现当时现场，在问题出现前进行干预，预设心理防线，或者利用催眠治疗，也可以用药物治疗，不过这些方法总结来说就是，利用现有的正常区域的大脑，去修复那块不正常的大脑。
　　而这个女孩的状态，是不能用这些方法的。一旦陷入昏迷，别看她身体机能还算正常，但即使睁着眼睛，也等于看不到东西。即使您喊她的名字，也根本是听不到的。
　　可以说，到了这个程度，已经不在咱们心理医院的治疗范畴了，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嗯。”风医生缓缓出了口气，身体也变得松弛下来，“那就试试看吧。”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定，风医生的气场有些说不出的变化，他起身走到了窗前，两只手插在兜里，头午的短暂阳光早已不着边际，换之而来的，又是熟悉的阴雨绵绵。
　　风医生：“小含，通知一楼，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把女孩推过来吧。
　　哦，对了，不能让记者和警察跟上来，三楼要保持绝对的安静，其他科室，暂时不要接诊了。”
　　肖含快步离开了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