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从军（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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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无涯是第一个赶至太子屋的，可他刚冲进去，却倒霉的被里头砸出的黑影，给压个正着！
“给我滚出去！”金隶在里头中气十足的吼着，实在不像那饱受惊吓体虚乏力的太子殿下。后头跟着的侍卫左瞄右看的，过了半晌才战兢的探了进去。
倒在地上的刺客早已吞下暗含在舌下的剧毒，七窍流血而亡，面貌平凡，而从那衣着打扮实在也分不出究竟是哪一方人马。
一帮人诚惶诚恐之际，倒是金隶倒了杯水润了润喉，“多派些人守着就成，莫惊动明日打仗的将领及兵士。”
“是。”
“……方大人，请留步！”看着方无涯快退出门口之际，金隶突然喝住他，舌头似是打结一般问，“方，方才被我丢出去的，那，那人呢？”
“啊？”抬首望了眼那玉雕人儿颊边突显的桃粉之色，心荡神驰之际连忙答道：“殿下，那人是下官从都城里带来的侍从，叫壮牛。”
“壮、牛？”不知为何，方无涯只觉得眼前之人一字一顿似在磨牙一般，“随军武官，哪来这么多规矩！现下兵源紧缺，把那人充作新兵，明日给我丢到下头去！”
“……”
“没听到说什么吗？”
“是，下官遵旨！”这正发着龙威着，还是顺着他的鳞为妙。只是不知为界何这平日处事有度，谨言慎行的太子殿下，怎么露出了如此的稚童般的扭捏心态？像换了个人似的。
其实方无涯不知，他们眼中这高高在上的神仙儿似的太子殿下，也只有在那个“煞星”面前，才会如此的失态。
方无涯退了出去，正巧遇着正蹲着门口偷听的“壮牛”，后者抬首冲着他裂牙笑得似是头饿狼。无端的打了一个冷颤，暗忖片刻，拎着他的后领直往自己屋里去。
“你哪儿惹怒太子殿下了？让他想把你丢到下头去当兵？”照理这人救了太子可是大功一件？没赏反而把他往死地丢？
樊英也摸着下巴，跟着想了片刻，然后一本正经的告诉方无涯，“大概……是嫌我长得比他帅吧？”
“……”方无涯恨不得拿起一旁的佩剑先剁了他再说！
“呵呵，大人，你别操心啊！下去就下去，不就打打仗杀杀人吗？保证给咱们方府立个大功回来！”与这位方大人相处久了，也知这人看着严苛，可是典型的阎王脸豆腐心的，待下人好，也不摆架子，特容易相处。
可他觉得与这人处得来，可正主却不这么认为。听听，说得多嚣张！打打仗？杀杀人？他还跳跳舞呢！他当这是城门口一帮子孩童游戏不成？
不过，想想这人好歹也是自家管事花了二两血肉银子买回来的，多少也算是一家人了。方无涯颇护短的拿起兵册，“去后营吧？守备军粮，可以挣份军饷，命也容易保住。”
樊英探头打量一番，反问，“明日哪个营打头阵啊？”
“前锋营，明日该是步兵交战。”
“哦，我就去那儿吧？”
“……”方无涯瞪他，很用力的瞪他。
结果樊英却是舒展着筋骨，舔着下唇，看似懒散可周身散着的却是那抹子蛮荒的嗜血之气，“好久没动动身骨了，让我先去那儿热热身？听说斩了个东夷之人，能领到份钱？大人，我自个儿赎自个儿，成不？”
“……好！！”这回儿，连方无涯都觉得自己是咬牙切齿，不明白这人怎么简单几句就能挑得自己气血翻腾，恨不得把这人踢得越远越好，眼不见为近。
于是大笔一挥之下，把“壮牛”二字，便添了下去。末了，还加了一句，“你若要赎身，得加一两利息，明白不？”
奸商！樊英暗忖着，不过表面依旧嬉笑，“对了，大人，以我的功夫好歹也能当个百夫长的，千夫长的吧？你觉着如何？依你的关系应该不成问题吧？”
“……”见过得寸进尺的吗？这就是！方无涯暗咬牙，“想得美!百夫长千夫长的，全是凭军功爬上去的，依你一介新丁，哪怕能上树摘月，也顶多给个十夫长！”
“啊，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当个十夫长吧！”樊英大手一挥，算是定了音。
方无涯纳闷了，“你就这么喜欢管人啊？”
“啊？”哪知，樊英一惊，“管人？我只想找些人来使唤，这比较方便……”
“……”于是，方无涯暗想，难不成刚才他就是这么气太子殿下的？
不过无论真相如何，第二日，前锋步兵营里倒是多了一个叫壮牛的十夫长。自然有人不服，凭什么这人一来就当官？结果樊英神叨叨的拇指一翘，“我上头有人。”再顺便一记手刀把一旁的木栅拦腰截断，便再也无人敢多语半分。
倒是日后的兵部尚书，大金国顶梁之柱之一，方无涯在其官履生涯之中，莫名的添了一条循私罪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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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鼓雷鸣，旌旗翻袂，高耸入云的城墙之上，方无涯静立在其大金太子的身边，刚正不阿的脸上带着武官的肃穆，远目远方东夷的十万攻城之兵。
东夷自认与那蛮荒之地的西狄不同，连攻个城都得打着顺应天命的旗号，下战贴，挑吉时，活像是校场演练一般。方无涯想着待会儿的千万性命，便多少觉得有些义愤填膺。
侧目望了身边的金隶一眼，明黄战袍玉雕额冠，冰玉的面上却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仿若面对的不是十万杀戮之军，而仅仅是那杨柳湖衅的那一抹袭来的微风。
方无涯微微撇头，捏了捏满是冷汗的手心，暗自赞叹着自家太子的过人胆识。他怕是也与自己一般，初次上沙场吧？
可接下来两个多时辰，他却再也无法对着那从头至尾，噙着那抹轻扬的金隶起丝毫的敬意。取而代之的，是畏惧，透彻心骨，由内而发的恐惧……
吉时一到，金隶接过号令官手中军旗，顺着东夷攻城战鼓急捶之际，赫然发令！“战”！
倾刻，那源自人性深处的血腥战意，便在这旷野之上无限徘徊！攻城先锋之军，手持长梯、利矛，如洪水猛兽在号角齐鸣之际，脱疆野马一般口中杀意汹涌直扑而来。
城墙之上万箭齐发，如磅礴大雨意图浇熄那如烈焰般的滔天战意。瞬时，人类便如同蝼蚁一般，脚踩一片便死伤无数。凌空之箭无需冷头，依着直坠之势便足以刹那之间贯穿人体，生生钉于苍茫大地之上！
血光四现如同豪雨落地溅起水花一般，如此轻易，又是如此……沉重！
可饶是如此，东夷之人似乎毫无所觉，一波又是一波，连绵不断的踏着同胞呻吟哀号，顶着铁甲，口中嘶嚎，行进！行进！再行理！转眼之间，竟已攻至高耸的城墙之下！
无数长梯依城墙迅速架起，无数蝼蚁前仆后继，往上攀爬。远远望去，命悬一线之间，生如浮萍。
而稍早些的箭雨，若只是远处的一片哀号，一片杀伐之息。而此刻，在方无涯眼中，这城池之下便化成了一片血池炼狱！
岩石滚落，击砸人头，便有人自高数十丈的城墙跌落而下，颅脑尽裂，脑浆四溅。热油浇滚，泼至人面上，这脸便生生的似化了一般，再也看不出人形。而好不容易翻跃至城墙之上，却被无数利矛透心刺穿，连声最后的哀鸣都发不出，便生生的跌落地狱之下。
现下，方无涯鼻中满是血腥之气，耳中全是无数杀戮悲鸣，而眼中……全是断肢残骸。哪怕他是武官，可此时此地，面色青白交夹，胃液翻腾。
而偏偏这时，耳衅却传来一抹清冷的低问，“方大人，不舒服？”
如一盘雪水，直浇得方无涯心头凉透，竟直压下了心的厌恶之感，“殿，殿下？”
一侧的金隶依旧带着那抹淡笑，可声音却是寒彻入骨，“好好看看，我们大金将士的英勇之姿，牢记心头，因为他们日后将是你的将士！”
太子殿下的金口玉律吗？方无涯直了直腰，他记下了！也至此牢记了他唇衅那抹皇族的淡笑……
城墙内侧，与那些在上头的大官不同，缩着的全是青色兵服，浑身倦缩，等着出战的前锋步营。他们姿态各异，或是在抽旱烟，或是打着瞌，更多的却是一脸茫然望着湛蓝的天空，听着一墙之隔外的声声哀鸣。眼前的云彩悠扬的太平盛景，与透着墙渗来的血腥之气，令他们产生一种游离于人间与地府的虚幻之感。
待会儿，我们真的也要成为那里头的一员了？那，还能回来不？多数人心里头就带着如此的疑惑。
当然，还有一些新丁吓得腿打颤之际，死拿的拉扯着颈间挂着的木牌子，冲着身边的人叮嘱着，“我，我叫孙耔，翼州人，大哥，如果我死了麻烦一定要把我的牌子带给我爹娘啊！”
“孙子？好名字啊！”一旁的一脸嬉笑，没个正经的摸着那小兵的脑袋，“要交自己交去，好歹我也是你们的头，难不成还让我给你们打下手？”
“头儿……”
见那小子快哭出来了，樊英也不斗他了，只是拎着身边几个一一嘱咐，“待会儿冲出去时，别一个个傻楞着直往前冲，也别乱跑，三人一组背靠背的，见一人挥一刀就成了！”
“啊？可这杀的人不说少了？”另一人脸上留着刀疤，不高兴的嘀咕着，“老子还想挣份子钱呢！”
樊英狼眼一瞪，拍了那人一巴掌，“哪来这么多话！想拿份子钱？你把自己这条小命保住，才拿得下！”
那人似乎不服，可看了一眼樊英的眼，便再也不敢多话的焉了。其实不光他，所有人都怕凶起来的樊英，那眼仿佛真能把你活撕一般。
渐渐的，外头鼓声渐熄，阵阵喊杀之声也似是被人捏着喉，再不爽利。樊英眼色一沉，知道快来了。
果然，楼台之上金隶见守城之见已是乏力，已有几处让东夷攻城之军突破，险情四现。没有迟疑，再挥令旗！
“步兵营，出战！”掷地有声，只听得一旁的方无涯耳际低鸣。
“咯吱——”几丈高的乌黑城门，被自里缓缓打开，如同地狱之门，沉重阴郁。樊英地是笑着，吐掉了嚼在口中的干草，双眼放光，视着外头的一片血池，噬血的舔了舔双唇，持着鬼头之刀，便如同一头放归荒原的狼王，敞开四肢，尽情飞驰！
高楼之上，金隶的眼突然闪了闪，一瞬的迟疑便如同受了惊的飞鸟一般，扑愣着又消失了。
“殿下？”方无涯却是见着了，怕有不妥的问了声。
“……”金隶望了他一眼，突然说，“这关久的猛兽，看来还是得时不时的放出来遛遛才行，免得憋坏了……”
“……啊？”方无涯又觉得这皇族的人，还真是高深莫测……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从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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