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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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钰觉得，她的小徒弟太好带了。
每当她看到别的教书先生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就庆幸自己收了一个好徒弟。
小徒弟就是有一点不好，话太少了。
“今日我们学《千字文》。”夜钰清了清嗓门，凛然是一位严师。
“赵钱”只好点头，能让她开口说话的事物，目前还没有出现。
夜钰有些挫败，这小徒弟咋一句话都不说，连挑逗的余地都不给。
于是夜钰暗暗地想了一个主意。
计上心头，有了！
“赵钱。”夜钰故作生气：“昨日的课业你是不是没有写?”
赵钱一听，有些愣愣地看着她。
“为师今日没有收到你的课业。”说完，严厉的目光扫过赵钱，似是等她开口解释。
然而只见赵钱将课业从旁边的书箧中取出，放在了小桌角上。
夜钰眨了眨眼，这都不说话?
“咳咳，为何今日要等为师来问你，你才交出来?”夜钰极力掩饰自己窘迫的姿态。
然而赵钱用一种非常无辜的眼神看着她，似是再说：“先生您没说要交。”
夜钰也是心软，看见小徒弟这么楚楚动人，这么我见犹怜，她觉得为了保持她良师益友的形象。
不问了！不能逼死自己的亲亲小徒弟。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是小徒弟赵钱朗朗的读书声。
小徒弟的声音有些低沉，却咬字清晰，每一个字都被她读活了，这是夜钰对她的评价。
夜钰想起了许多年前，她的父皇，为了联络西荒，想将她和亲给西荒的大王，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夜钰自是抗拒，可身为公主，平日受子民供养，享尽了福泽，如今要尽公主之职责，怎可一走了之？
夜钰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而她的皇兄，那个对她极好的太子殿下，却将她秘密安排出宫。
后来她听说，是太清公主和亲过去了。
太清公主是陈贵人生下的女儿，在太清公主出生后没多久，陈贵人就仙逝了。
再多有关于这位同父异母妹妹的事情，夜钰却想不起来了。
她叹气，生在皇室中的人，最后善终的又有几位，她迟早还是要再走进那铁笼的。
而与赵钱的相遇，也是她被太子殿下秘密安排出宫后，一次屋外下着倾盆大雨，她想着还有些许衣物没收，便打算出去收拾，没成想却见屋外躺着一个人。
她当时有些害怕，以为是太子殿下的慌被人识破，他们要来抓自己了?！
“水，水......”躺在地上的小人儿难受的□□了一下。
夜钰看了看四周，没人，松了一口气，这才把赵钱拖进了屋内，为她擦拭了身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发现她身上的伤痕，似是被鞭子抽打。
转眼小人儿醒了，面容有些绯红，夜钰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夜钰白了她一眼，你倒在我家门口我不救你我就谁？
小人儿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无礼，于是她试探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夜钰又白了她一眼，这是什么人啊？救了她还不说声谢谢?
“谢谢你。”小人儿低声说了一句：“我叫赵......钱！”
说完又晕了过去。
赵钱？夜钰挑眉看着已经晕倒的小人儿，不由得噗嗤一声。
这么可爱的女娃，竟说一个这么俗气的名。
或许她还不知道她已经被她看光了吧？
帮她整了整被褥，见她小脸扑红的模样，煞是可爱。
夜钰似是无奈，只好去灶台前熬药，以前锦衣玉食，她不用做这些，现在可不同，身边一个奴仆都没有，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必须自己来。
夜钰叹气，这个太子殿下肯定有什么别的意图，只是让她去和亲觉得可惜了，所以留着不动。
但同样的，夜钰就想不明白了，为何太子愿意帮她撒谎，谎称她生了一场大病要去偏处养病。
如果谎言一旦被识破，父皇一定会大怒发配她，甚至还会牵扯到太子，以后支持太子的臣子还会有多少?除了身边几个忠心耿耿的。
每月都会有御医过来把脉和“送”草药，夜钰知道这些御医都是太子的人，而她每每这个时候，都要装出弱不禁风的样子，怕隔墙有耳。
实在是无聊，太无聊了人就会想找事做，于是她，去私塾当起了教书先生，外人只知她是夜先生，却不知，她是女儿身。
小人儿晕乎乎的，夜钰也熬好了药，本来想叫小人儿起身，想了想小人儿这样不省人事的样子，还是她自己来喂吧，于是乎她小心翼翼地把这副瘦的皮包骨的身子扶起来，然后一点点的喂药汁进去。
但是小人儿把喂进去的药汁直接吐了出来，还吐了她一身。
她是公主，何曾有过如此照顾别人，此时的她有些生气！
但，这女娃太可爱了，她忍不住，收了收手，打消要把她扔出去的念头。
“呜哇......”小人儿面显难受，十分不舒服。
怎么办？夜钰第二次这么慌忙无措，第一次还是被父皇安排要去和亲的时候。
她突然想起来，话本中，如果对方汤药不进，可以......
想到这里，她猛灌一口药汁，闭着眼凑了过去。
感受到唇上有压力，小人儿就算再难受，也睁开了双眸，然而恰巧，夜钰也睁开了眼睛。
这一刻，四目相对。
赵思在想，怎会有如此好看的眼眸，一波秋水，明明是无欲无求，但此中，多了些焦虑，不知为谁。
赵思晕乎乎地想，她在为谁焦虑呢？谁这么幸运能为她所担忧呢？
赵思丧失了动弹能力，被夜钰一口一口地灌药汁。
夜钰也不知道这个小人儿想什么七七八八的，为了救好她，她放下公主的尊荣，豁出去了。
来来回回不知道折腾了多少次，感觉小人儿的身体没了之前的炙热，夜钰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可算退了下来，夜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在这个时候，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忙活了这么久，衣裳要重新洗过，吃食也没有准备，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她娇气地看了一下身侧之人，正甜甜地睡着。
夜钰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软乎乎的，顺带打量了一下她，约莫着十一左右?
夜钰不懂，但她发现自己陷入一个更大的难题，她睡哪？只有一张床榻。
夜钰陷入了沉思，要不还是把这个小人儿给扔了？不行不行，自己忙活了这么久才把小人儿给搞好，扔了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左思右想，夜钰决定：睡地上！
于是找出草席，上面铺上一床垫子，拿出被褥和方枕，就这么一躺，她睡得有些沉，不敢离小人儿太远，要是半夜小人儿又发烧，她睡远了听不到就完了。
事实证明，夜钰一宿没睡，因为担心这个小人儿，她根本不敢睡。
到了第二天晌午，小儿人才悠悠转醒，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旁边的人。
然而夜钰却恨恨地剐了她一眼，她此刻，眼睛都要合上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却是赵思先开口：“谢谢你。”
夜钰从小到大没被人道过谢，其实她也不需要，但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对她说，觉得心里痒痒的，别过了头去。
夜钰正在思考如何接这句话时，小人儿却说：“感谢小姐的救命之恩，赵钱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小姐！”
说到这，夜钰的眼睛闪显出一丝狡黠。
于是她故意一本正经地说：“做牛做马就不用啦 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小人儿被问住了，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夜钰也不躲避，说：“不如你留下来，照顾我可好？”
赵思不知怎的，鬼迷心窍地答应了：“好。”
夜钰点头，开始酝酿笔墨，开始写下卖身契。
写好后她递给了赵思，赵思不识字，咬破了手指流出血迹来画押了。
卖身契上写着大大小小需要做的事，比如浣衣，做饭。
赵思以前是卖到王府里面的小丫鬟，对这些很熟悉，然而她的身世她没敢跟夜钰说，怕夜钰会把她送回去，所以胡乱给自己取名叫赵钱。
这些可算有人为自己处理这些事了，夜钰心情大好，指着她早上挪好的草席，说：“以后你就睡那了！”
赵思点头，不敢多说一句，长期的毒打教她如何谨言慎行。
夜钰交代完要做的事情后，就换好男衣出门当教书先生了，赵思不懂，只是开始干活，当她收拾桌上的书本时，随意翻开看了几眼，她不识字看不懂，却心生羡慕。
但她却不敢奢求。
忙活到天边开始翻起鱼肚皮，赵思才全部做完，夜钰也回来了，看着一尘不染的屋内，她对这个小女娃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她走到桌边随意翻了翻书，却发现有几页被人动过。
夜钰唤道：“赵钱！”屋内只有她没有别人了。
赵思马上过去，站在她面前，闭紧了双眸，似是认命地等着鞭子布满全身。
“你动了我的书？”夜钰无喜无怒地问，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口吻，然而赵思哪里知道，就连忙下跪说：“小姐我错了，不要打我。”
看她如此娴熟地抱头，讨饶，想到曾经她身上的伤痕，应该没少受到责打吧！
夜钰一时无言，赵思发抖了许久，想象中的责罚却没来，她睁开了一只眼。
“你是不是想学这些诗文？”夜钰托腮问道。
赵思不知怎么回答，有些惶恐地看向夜钰。
这个问题可不兴作答，是也好，不是也好，都不是“答案”。
夜钰不知小姑娘在想些什么，见她没有反应，自顾自地说：“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真的？”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赵思脑子有点懵。
“嗯。”夜钰只回答她这一个字，不用多问，赵思可惊喜了。
“小姐为何要教我？”带着些许疑惑和不确切，夜钰一愣，自己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或许......是缘分。”
第一眼的缘分。
于是，夜钰有了新的乐子，便辞去了当私塾先生的营生，每日用心教好她的小徒弟。
为什么是叫小徒弟，因为赵思听到夜钰要教她，一激动非要跪下磕三响头拜师，奉茶，该有的礼数一样没落。
夜钰见到小徒弟如此知情，不由得疑惑：“这些礼仪，你如何得知？”
眼见小姑娘奉茶的手抖了一下，有几滴茶水洒出，落在她指尖，她也不喊疼。
夜钰本来还想再问，但见小姑娘双目饱含着鲛珠，心想罢了。
便伸手接过，浅呷了一口。
夜钰自此清闲下来了，以往要教书，浣衣，做饭，有了赵思后，这些事便都交于了她做。
她只要想好第二日教什么就是了。
而赵思的事情比之前多了一大堆，但是小姑娘能干，上午学习习字诗文，下午便做好那些事情，晚上奋笔疾书，或练字，或默写刚学过的诗文。
夜钰感叹，她收了一个好徒弟，尽管这个小徒弟，什么事也不说，就连名也是假的。
夜钰曾问：“这么努力做甚？”
小徒弟当时停笔，思考了一下，便答：“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好一个颜如玉、黄金屋。”夜钰笑了笑，反问：“请问这些，钱儿可在书上见过？”
结果小徒弟没了下文，而那句话是她们师徒说的最长的一句。
尽管那句话是官话。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小徒弟读完《千字文》的最后一句，读完后，赵思停下，看着有些出神的师父，有些发愣。
夜钰的青丝挽起一个简单的发簪，那个发簪是用桃木打磨成的，还散发出淡淡的桃木香，有几缕碎发不听话，垂落下来，却添了几分美人风韵，夜钰从不擦胭脂俗粉，虽是一张素静的脸蛋，眉眼间却多了几分妩媚，高挺的鼻梁和小巧的樱唇，多了几分不是烟花的感觉，这让赵思想起，以前师父曾问自己为何这么努力。
她说了一句官话：“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师父问她可曾见过，那时她没有回答，因为还未破书万卷，才疏学浅。
如今她知道了，那“颜如玉”就是师父。
师父真好看，赵思上下打量了一下夜钰，见她气质不凡，应是大家闺秀，只是为何隐居在此，赵思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就像师父也不好奇她的身世一样。
她们身上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夜钰曾经问过：“你真的叫赵钱？”
赵思愣住了，僵硬地点点头。
而夜钰看在眼里不说，只道：“那我以后叫你钱儿，卖身契的话在加上几条一并用了。”
“不许偷懒。”
“不许欺骗为师。”
“不许擅自离开为师。”
“......”
感觉有目光投过来，夜钰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小徒弟真上下打量着她，顿时有些尴尬。
她轻咳了一声，赵思也急忙收回眼神，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夜钰问：“读好了？”
赵思答：“读好了，师父。”
夜钰点头：“理解其中意思否？”
赵思沉吟了一下，如实答道：“徒儿不知。”
说完又想了想，补充道：有些拗口。”
就连补充也是这么言简意赅 ，不肯多说一个字。
夜钰知道，小徒弟虽然努力，但对诗文始终一知半解，这次的《千字文》，有几个字难写，对小徒弟来说是不是难了些。
夜钰在思考这个问题，赵思在等师父解惑。
良久，夜钰吩咐道：“去偏房拿伏羲琴过来。”
赵思不解其意，依言去拿。
拿到琴后，夜钰指尖轻轻抚上琴弦，浅唱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那是赵思第一次听到夜钰的歌音，在此之前，她并不知夜钰还懂音律。
一曲罢了，赵思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夜钰唱完后，说道：“诗文大多都是可以唱出来的，唱多了，便也记得住了，记住了便能慢慢理解其意。”
闻言，赵思有些脸红，便低了双眸，不去看夜钰。
然夜钰却是直勾勾地看着她，问：“想学吗？”
明明只是三个字，在赵思耳畔中余音绕梁。
“想。”赵思点头，有些期望地看着夜钰。
夜钰招手，赵思会意，走了过去，却不料被夜钰一把抓住，一个回旋，便已到了夜钰的怀里。
“来。”夜钰温润的手，盖住了赵思白白胖胖的小手，这孩子被她养了几个月，面色不似之前那般苍白，有些红润，身子也被她养丰腴了不少。
感觉颈处有暖流拂过，紧接着能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温暖，来自胸腔灼热的心，正在一点点的吞噬自己。
夜钰不知赵思的心思，一心都在握着她的手给她示范，诗文一句句从她们口中唱出，夜钰甚是满意，又唱起了《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赵思抿唇，不知不觉中记下了指法和音律。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夜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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