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反派怜不得》歧煦

3、沉壁

　　午间时分，有宫娥来报，说常乐郡主进宫，已朝着琴阁的方向来了。
　　这话听在靳缱缱耳中，无异于救命弦乐。

　　她命尚膳局的人备了餐，静候常乐郡主到来。
　　郡主今日穿了白衫，像只漂亮的小鸽子，灵动轻盈。

　　前日出逃时她根本没机会与常乐说话，躲进箱子里后被抬出宫，等四周寂静，掀开箱盖时，身旁早已一人不见，而她与娇炆身处旷野，箱边放着一袋金珠。

　　靳缱缱觉得常乐郡主真是良苦用心，竟准备的如此周全。
　　可惜那杀千刀的程弭不肯放过她，又将她抓了回来。

　　常乐被她过度的热情吓到，还没反应过来，靳缱缱已经抓着她的手坐到了桌前。
　　“终于来了，我等你好半天了。”

　　常乐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微微一笑：“还不是陛下召我，这才耽搁了时辰，让公主久等了。”
　　靳缱缱面色扭曲：“您口中这位陛下为了打压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抢完皇位抢郡主。
　　她就不信程弭跟常乐有什么好说的，要真有什么大事，找安定侯不就成了。

　　程弭就是嫉妒她人缘好，知道常乐郡主进宫是为了看她，心生不满，所以特地把常乐喊过去叙话。

　　靳缱缱对程弭的厌烦又多了一分。
　　不过常乐郡主好像没有察觉到程弭的险恶用心，她唇角的笑意扩大：“公主，你对陛下有误解，她其实待人很好，方才她还赠我一些香和墨。”

　　靳缱缱嗤笑，刚想点破程弭的真实目的，郡主身边的沁娘将手里的盒子掀开，里面的东西飘出异香。
　　靳缱缱一瞧，一口气窝在胸口差点晕过去。
　　这些都是她的。

　　那香与墨是一位故人所赠，她已经保存了好些年。
　　僭越，简直是僭越！
　　怎么能如此轻易将别人的东西转赠！

　　若是旁人，靳缱缱早就发火了，但眼下情况特殊，她得忍。
　　于是喝了口水。
　　吃了两块从尚膳局拿来的糕点。
　　“她倒真舍得。”

　　郡主一笑：“陛下如此殊荣，常乐受之有愧，唯有记在心中。”

　　靳缱缱的眼睛还盯着沁娘手里的东西，嘴上说：“那是她应该做的。”

　　她今日与郡主要谈的事不止这些，不能意气用事，反正送这两样东西的人她也记不太清楚了，如今她也没有焚香写字的闲心，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
　　“常乐，你不用记她的恩情，其实这两样东西是我的，你若喜欢，我找时间去我原来的宫里给你拿，还有好多。”

　　郡主惊讶：“啊？我还以为是陛下……唉，既然东西是你的，那我该原物奉还才是。”

　　她朝沁娘颔首，沁娘便将东西塞给娇炆。
　　娇炆一脸迷惑。
　　靳缱缱也不明白了，“她竟没跟你讲这东西的来历？”

　　郡主很难为情，沁娘便代她解惑：“公主，陛下今日召见郡主，送了郡主许多东西，只是郡主喜静，又写的一手好字，陛下有怜才之心，所以将宫里的好香与好墨送了郡主一大半，自己留了一些。”
　　靳缱缱说：“所以她根本不知这东西是我的？”
　　沁娘说：“正是。”

　　靳缱缱觉得膈应。
　　待她逃出宫，去大晁找到姑姑，就有程弭的好果子吃了。

　　常乐郡主很不好意思，牵住靳缱缱的手：“公主，你要是在意的话我就不拿了。”
　　靳缱缱笑眯眯地道：“我怎么会介意，就算她不送你，我也要送你的，常乐，我知道现在说这话有些唐突，但是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能再帮我一次吗？”

　　她使眼色，娇炆敏而感知，将东西又送回沁娘手里。

　　常乐愣了愣：“公主还是想离宫？”
　　靳缱缱道：“正是。但我想来想去，只有侯府夜宴才有机会，你能帮我吗？”
　　常乐说：“但是公主不在受邀名单之列，若要去侯府，除非是展示才艺，但您琴棋书画并不精通……”
　　靳缱缱说：“我自有办法。”

　　常乐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好，我尽力说服祖父就是。”

　　郡主简单的用了膳，匆匆离去。
　　靳缱缱看着她的背影感叹，“真是个漂亮善良的好姑娘。”
　　娇炆想起刚才的事，还是觉得不妥：“公主，您不觉得郡主像是另有深意吗？”
　　靳缱缱瞥了她一眼：“我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那二十年公主白当了。恐怕她方才说的话全是故意激我，想挑拨我跟程弭的关系，但她哪里知道我跟程弭早就水火不容。”

　　娇炆道：“公主，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
　　靳缱缱道：“她大约是对程弭那个杀千刀的有什么情义，但程弭现在将我安置在宫中，搞得本公主跟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一样，郡主醋了，因此想将我送走，前日不正是如此，她将我送至荒郊野外，还给了金珠，便是让我远走高飞的意思。她这么积极地助我，也不全是因为姐妹情分，今日这一出，实际是想让我对程弭彻底断了任何可能。”

　　娇炆突然觉得，公主还是很理智的。
　　不过郡主此举便有些多余了，靳缱缱现在每天做梦都想将程弭撕成两半，喂给茉莉吃。

　　*
　　常乐郡主并没有立刻出宫，而是折回尚膳局取了几份糕点。
　　沁娘颇有不解之意：“郡主，您喜欢吃这个？”
　　据她所知，侯府的主子们并无一个喜好甜食，其他人也不值郡主亲自来此。

　　此时江波缓起，鸟语花香。
　　江沉壁亲自提着糕点，路过湖边，看到俏生生的桃树，不由站住脚。
　　她说：“方才我看缱缱一直在吃这个，应该是喜欢吧，我拿回去瞧一瞧，看能不能仿做一份。”
　　沁娘叹她良苦用心：“若是公主知道您的心意，一定会感动的。”

　　两株桃树立在岸边，一只酷似鹪鹩的鸟飞过。
　　江沉壁轻声道：“但愿她能明白。”
　　沁娘见四下无人，小声道：“其实郡主完全可以告诉公主，昨日你想过与她一起离开京城。”

　　江沉壁苦恼：“我只怕会连累她，还是不说的好。现下局势不稳，我不能与她多亲近，若祖父知晓这些，恐怕会想尽办法利用缱缱，朝廷上下不服新君的人许多，他们若是找到借口联合起来，恐怕又是一场宫变，我不能让缱缱成为牺牲品。”

　　沁娘望着手中的盒子：“郡主今日行事，是想让公主认清陛下？”
　　江沉壁道：“缱缱表面不羁，其实心思细腻，若有人借此利用她……我只是想让她知道，这深宫没有真心，她珍爱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也许一文不值，她要保护好自己。”

　　沁娘不知该如何作答。
　　犹记得半月前，郡主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偷了侯爷的好马去苍鹿山打猎，回来时吵着说要进宫送公主一些野味。
　　然而那些野味终究没有送出去，一场宫变毫无预兆地上演。

　　林祁在昶武门遇上江沉壁，便将程弭的赏赐转交，送郡主出宫。

　　傍晚，程弭才问起此事，李德全机灵，早将午间的事打听清楚，一一禀明。
　　程弭挑眉：“郡主刻意将那两样东西给缱缱看？”
　　李德全回：“是，而且郡主口口声声都是在说陛下待她如何好……”

　　来龙去脉已经十分清楚，郡主喜欢陛下，然而陛下待公主有所不同，于是郡主醋了，便去公主那边耀武扬威，而如今的公主一无靠山二无才能三无人品，便只能独自忧郁，别无他法。
　　李德全是这样想的。

　　程弭却始终没下决断，沉思片刻，说：“公主可有再说离宫的事？”
　　李德全道：“有，不过郡主似乎并不愿帮忙。”
　　程弭轻笑：“侯府夜宴就是个好机会，不知这次参宴的大臣有多少。”

　　这时，林祁将一份名单递上来。

　　“这是我们安插在侯府的人送来的，不知真不真。”

　　程弭翻开一看，“真，怎会不真。”
　　她笑道：“陈将军也在，不知是何意。”

　　林祁道：“侯府每年夜宴都是宴请门生和交好的大臣，但陈将军……”
　　程弭又将名单读了一遍，说道：“陈将军助我登位，按理来说应该得到嘉奖，但此时不是好时机，朝中不少人对我登位一事不满，我须得安抚老臣，抚慰民心，然后才能嘉奖功臣。”

　　若她一上位就忙着给自己人加官进爵，不管百姓，不理旧臣，那岂不是像一帮乌合之众的狂欢？
　　可惜陈将军气性不定，没有耐心，忍不到那一日。
　　安定侯近日频频进宫，恐怕也不是真心辅佐新君，而是在探新君的底。

　　新君的能耐决定他们几时发动宫变。

　　总之，他们不可能服一个女人，哪怕前朝再昏庸，起码当政的是个男人。

　　程弭冷笑，“学宫那边让人去通知一声，不要耽误听学。”
　　林祁想到什么，便立即应下，着人去办此事。

　　*
　　恢复听学第一日，靳缱缱便遇到刁难。

　　她爱极了尚膳局的糕点，每日都会让人送来一些，但今日却迟迟不见尚膳局的人，让娇炆去打听后才知，原来今日恢复听学，宫外一些贵族子弟全来听学，尚膳局准备的糕点新茶全被那帮人抢了。

　　因这宫中没有嫔妃，所以尚膳局那边只管顾好新君，其余人便无暇顾及了。
　　靳缱缱原本还可以忍，但是娇炆说有一位仁兄嚣张跋扈，知道糕点是送往敏岫宫之后，愈发狂妄，竟将糕点扔进池子里喂鱼。

　　先不管鱼吃不吃，靳缱缱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了。
　　见她拿上先皇赐下来的棍子，穿上便装，娇炆便知事情大了，她几番拦不住，最后只能跪下求：“公主三思！”

　　靳缱缱把她扶起来，语气笃定地说：“你放心，即便我将那位仁兄打死，也有人替我兜底。”
　　今日之事若不闹大，她为数不多的尊严就要被彻底踩在脚下了。

　　娇炆不懂其意，待反应过来时，靳缱缱已经没影了。